“咳咳……咳……”一陣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突然沖破他的喉嚨,讓他單薄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他猛地用手捂住嘴,指縫間隱約滲出一絲暗紅的血跡,與他蒼白的皮膚形成刺目的對比。他靠在柱子上,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啞聲,好半晌才勉強平復。
“……重鑄碎丹……怎么就這么難啊……”他低聲喃喃,聲音輕得如同夢囈,帶著濃重的無力感。
“這破敗身子……別說唱戲,便是多站一會兒……都像是要耗盡所有力氣……”他身上確實帶著痕跡,并非舊傷,而是某種從內里透出的、日復一日被某種力量侵蝕折磨的跡象。
手腕內側有不易察覺的、仿佛經脈過度負荷后的細微青紫,戲服領口若隱若現的皮膚下,似乎也有暗色紋路蔓延,如同某種詛咒的根系。
他早知道她來了,甚至在她落下法器前,那獨特的氣息就已然驚動了他。只是他當時正被困在那無邊無際的痛苦重塑之中,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
此刻,他望著空無一人的小徑,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懊惱。“早知道……便勤快些了……”他閉上眼,將頭無力地抵在冰涼的柱子上,聲音里帶著一絲罕見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委屈和自嘲,
“竟還讓……白等一場。”
風過薔薇,送來濃郁到近乎糜爛的芬芳,卻吹不散他周身那揮之不去的、混合著藥味、血腥氣和絕望掙扎的氣息。
他就像一株被迫生長在暗濕角落里的植物,竭力向著窗外稀薄的陽光探去枝葉,根系卻早已被淤泥和腐朽深深纏繞。
羊梵梵慢吞吞地飛回闕仙門主峰區域,正準備認命地拐向那僻靜的專屬修煉室,卻被一陣喧鬧聲吸引了注意。
原來是一群剛下學不久的弟子,正扎堆聚在通往講學堂的路口,興奮地討論著什么。
這些弟子年紀看起來都比羊梵梵要大上幾歲,身著統一的外門或內門弟子服飾,臉上洋溢著這個年紀特有的朝氣。
其中一人眼尖,看到了正低頭走路的羊梵梵,立刻揚聲喊道:“小師姐!小師姐!”羊梵梵聞聲抬頭,有些茫然地看過去。
叫她師姐,是因為她是掌門親傳弟子,論輩分確實比這些普通內門甚至年長些的外門弟子要高。
那幾個弟子見她停下,呼啦一下圍了過來,臉上都帶著熱情又好奇的笑容。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少年,顯然是帶頭的,興奮地問:“小師姐!下個月的‘五宗問道’大會,您參不參加啊?可熱鬧了!”
另一個女弟子也搶著說:“是啊是啊!每年都可熱鬧了,能看到好多其他宗門的厲害招式!但是年年都沒見到師姐你的身影!”
“師姐您自從被掌門收入門下后,好像總是忙得腳不沾地,我們都難得見你一面呢!”又一人補充道,語氣里帶著羨慕和一點點抱怨。羊梵梵大致聽懂了。
拜師那年,她還只是個“半大豆子”,在闕仙門上下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所有人都好奇,歷劫回來后掌門第一個收下的會是個怎樣驚才絕艷的人物,都憋著勁想看看掌門親手調教出的弟子有何不同。
可惜,他們注定要失望了。
游載師尊私下對她明令禁止:不得在門內任何公開場合施展術法,更不得參與任何形式的術法比試或切磋。
師尊的原話是:“力量不是用來炫耀的玩具,在你完全掌控它之前,藏拙是最好的修行。”那如果……不用術法,單單比試劍道呢?羊梵梵心里微微一動。
五宗雖所學各有側重,但主修根基不外乎劍道與術法。
她看向那群期待滿滿的弟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比試中……有只比劍道的環節嗎?”她也很好奇自己究竟到了哪一步。
“有啊!當然有!”那少年立刻點頭如搗蒜,“劍道擂臺是重頭戲之一!各派都派精英弟子出戰,打得可精彩了!師姐您劍道肯定很厲害吧?要不要報名試試?”
然而,羊梵梵眼中的微光很快又黯淡下去。這種即使是闕仙門下宗門的公開場合,她若想參與,無論如何都必須經過游載的首肯。而以師尊那“藏拙到底”、“專心修煉莫問外事”的性子……答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一想到又要去面對師尊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卻毫無波瀾的眼睛,提出這種“不務正業”的請求,羊梵梵就覺得剛才在靜嶼殿被潑的冷水又開始冒寒氣了。
“……還是,再考慮考慮吧。”她最終只能含糊地說,語氣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遺憾和退縮。弟子們臉上立刻露出明顯的失望,但也不好再勉強這位看起來總是很“忙碌”又有點“內向”的小師姐。
“啊……這樣啊……”
“好吧,師姐要是改變主意要告訴我們啊!”
“嗯嗯,師姐再見!”
羊梵梵點點頭,與他們道別,看著他們又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比試細節漸漸走遠,那熱鬧的氛圍與她周身無形的沉寂形成了鮮明對比。
她轉過身,繼續走向那條通往專屬修煉室的、安靜得過分的長廊。得了,熱鬧是別人的,她只有面前那面怎么打坐都冰涼的墻壁。
推開修煉室沉重的石門,里面空曠、整潔、靈氣充沛,卻也寂靜、毫無生氣。
羊梵梵走到中央的蒲團坐下,卻沒有立刻開始修煉,只是抱著膝蓋,看著光滑如鏡的地面倒映出自己有些模糊的身影。唉,還是老老實實,鍛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