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若雪，恍若神明般一步步走近，來者慢慢顯露陌生男子的面容，嘴角彎起微小的弧度。

那是一種接近于無情與慈悲之間的笑，隱隱藏著惡意的譏誚。

隨著容涼走來，幾乎所有人都愣在當場。

如果這少年是為了容涼而殺人說威脅的話，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聽話里的意思，卻不是那么回事。

“她同意帶著你，不過，需要把這兩樣東西全須全尾地還給這位可憐的姑娘。”容涼溫聲說道。

達到了目的，洛吟客也沒有再作妖下去，老老實實的按照容涼的話去做，跟在容涼身后離開了倒霉逃到這的一干人等。

之后，他們與白宸舟安靜回合便繼續按照星盤指引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危險和變數，就是漆黑寂靜的環境讓心情不再平和。

有人先沉不住氣。

洛吟客輕輕扯了下在眼前晃來晃去的耳垂，白宸舟斜斜睨了他一眼，目光疑惑中帶著刺，過了一兩秒直接跟容涼換了個位置。

洛吟客二話不說跟過來，語氣得意，似在討要夸獎，“小舟，那個薛衾楓對你頗有意見，背地里給你編造了不少謠言，雖然你可能了解得不多……所以我殺了他也不是毫無理由。還有，后來我哥遇險的事，跟我沒有關系。”

“話雖如此，離皇陛下的手段還是一如既往的狠辣無情，不夠憐香惜玉。”容涼緩緩開口，對他的做法表示不滿。

洛吟客笑容未變，“我又不是狐貍精。”

容涼一頓，嘴角忽然綻放出一抹極具挑釁意味的微笑，語調微冷開了口：“陛下后宮佳麗三千，可能都是當做玩物沒當成過女孩來尊重過吧，容涼雖是狐妖，但本人潔身自好，只是覺得欺負小姑娘這事實在是沒品。”

白宸舟抿了抿嘴，不置可否。作為被欺負過的小姑娘她非常認可容涼懟洛吟客的這番話，簡直是說到了她的心坎里去。

當初洛吟客道歉說得倒是輕松，老爹也做和事佬讓他們好好相處。該說不愧是利益至上嗎？就算洛吟客做錯了事狠狠傷害了她，在得知他的身份還是用各方施壓強迫白宸舟原諒。

若是別的孩子，在父母的勸說之下也許會忍辱吞聲，甚至會主動討好對方。但白宸舟是個非常驕傲自尊心強的人，既不肯原諒，又做不到勉強自己去迎合討厭的人。

強烈的報復欲和憤怒只會讓她做事一次比一次極端，直到真正殺了無辜的人，嘗到惡果才開始學會轉變方式。她從不會向洛吟客低頭。

當然，干掉洛吟客是必須要做的事。在讓最大的威脅消失之后，首先要利用洛吟客或者師祖他們避開樊橫的糾纏，其次要想個辦法假死脫身，最后讓洛吟客死在她手里，白宸舟才是真正能得到新生與解脫。

命運難以被改變，但這兩個字不會輕易讓有反抗之心的人擺爛，可怕的是精神和靈魂承受不住逆天改命時的那份……壓死人的沉痛和悲傷，支離破碎的，永遠都不會好了。

矛盾就是刀子，擱置就是懸在頭頂上的劍，這樣的相處是折磨的，還是偷來的。

受了傷不知不覺把自己身上豎滿尖刺，刺得越深越是刻入骨髓，多么遍體鱗傷的愛。

她不會收容垃圾。

……

……

前面就是絕陣的入口。

無論如何洛吟客都是進不去的，他并非煞氣十足的厲鬼，也并非擁有掩飾氣息的本命法寶。

這一路上白宸舟沒有插嘴說過一句話，專心都在帶路，提都沒提怎么安置洛吟客的事。

容涼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們。

為什么小舟到現在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真舍不得洛吟客的話，帶他一起離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偏偏這話到了嘴邊就不甘心了，最終容涼還是別扭的咽了回去。

“到了。”白宸舟忽然出聲，打斷了容涼和洛吟客的爭吵，她右手掌心升起一件法器，容涼認出來是什么頓感疑惑。

——神器幻虛。

天地間從未有過生靈可以在幻虛鉤織下的夢境中自行醒來。

這東西看上去是用來對付洛吟客的……

是他會錯意了嗎？

只見神器幻虛的光芒愈加朦朧，洛吟客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腦海中有什么如夢似幻的東西纏繞著情感與理智。

眼前皆變成令他頭暈目眩的白色，瞳孔很快渙散下來，身體幾乎不能保持住平衡，他的呼吸聲越來越快，時間仿佛在拉長放緩。

腦子還沒想清楚，身體先一步的有所反應，難以言喻的情緒包裹著洛吟客，使得他恍惚又顫抖著跪倒在地，他覺得自己的大腦被人塞了進去了什么東西，正迫切的想拿出去。

很快，便陷入幻夢中無法醒來。

沒有任何提前表現出的預警，他們之間上一秒好像還保持著同行者的默契，好像真要帶上他，下一秒白宸舟就徹底的打碎平靜，決然又不講道理，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原來你是打的這個主意。”容涼若有所思地看著白宸舟。

白宸舟淡淡道：“他又進不去，在外面待著亂動也許會礙事，不如直接讓他在這里睡著。”

好好享受，你最后的美夢。

她看著地下熟悉又有了點陌生的少年，心頭有復雜情緒死死壓抑著，甚至是有些按耐不住的恨。

白宸舟緩緩眨了下雙眼，微微瞇起色澤清淺的眼眸，本該是最為純透的顏色，此刻卻深不見底，她盯了洛吟客半晌，緩緩吐出一口氣。

霎時間，高了她好幾個境界的威壓降臨在白宸舟身上，直接限制住她的行動，幸虧有容涼扶著。

一伙人撕裂空間匆匆趕來，師祖看著她逐漸變紅的血瞳臉色難看，怒道：“白宸舟，你現在這是在做什么！讓你在妖族那里好好待著還是來了這，你這么做眼里可還有蒼生和大義！”

她的表情仿佛聽到多么好笑的事：“大義？有多少人修仙是為了眾生，至少我不是。我這些年救人誅殺邪魔的時候你在高高在上的俯視人間，你的眼里蒼生又是什么狗屁！如果求仙問道是連一點惡念的表現都不能有，那我寧愿改修它路。”

師祖神情幾番變幻，似乎在強行壓抑怒氣。

借來的力量足夠她恢復自由，白宸舟冷冷掃過眾人，滿眼嘲弄，“假惺惺。”

她最后深深看了眼白涇明，驕傲倔強的眼眸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憂郁，垂眸后拉著容涼直接進了絕陣之中。

一切的一切都隔絕在身后。

容涼眼神溫和地注視著她：“不跟你父親說句話嗎？”

“老爹會罵我。”

隔了一會兒，白宸舟慢聲道：“他們對我，也許沒有期望。”

“……至少不是我想要的期望。”她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