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陳阿姨您的女兒也在法國啊。”李曉彤吞了一口飯,問道。
不對。
剛剛 Peter 說什么了?
陳寧陽的女兒叫什么心?
“是啊。她本科畢業(yè)后就成立了那個小舞團,現(xiàn)在還在讀研。”陳寧陽很大方地承認,自己有個繼子,也有個親生女兒。
但李曉彤就沒她那么大膽了。她不敢問:“剛才 Peter 說您女兒姓什么來著?”
如果她有這個勇氣,那她就是傻白甜了。不行。來這里的初心就是要逃避那個人。現(xiàn)在不能因為貪圖方便就一直依賴那個人介紹給她的這個人。
她在心里繞口令繞了很久。最后決定,明天開始,要疏遠這一家人。
“你自己也要夾菜的啊,曉彤。”在她身邊不停幫她的 Peter 用手肘碰碰李曉彤,說:“發(fā)什么呆呢。”
“哦,沒有。”李曉彤回答。
半小時后,看到大家都基本光盤了,陳寧陽站起來,準備收拾東西。
Peter 說:“來,曉彤,要不要參觀一下洗碗機?”
那個時候國內(nèi)還沒有普遍實現(xiàn)“全民皆用洗碗機”,所以李曉彤也挺好奇的(不過現(xiàn)在也沒有太全國化)。
“其實我覺得心兒挺恨媽媽的。” Peter 一邊教李曉彤怎么把碗放進去,一邊說了句突如其來的話。
“怎么這樣講?很唐突耶。”李曉彤試著把氣氛調(diào)得活潑一點。
“哎。你的家庭完整,不像我們這種重組的,雖然大家三觀都很合,但沒有血緣關(guān)系,始終有點隔閡感。” Peter 解釋:“心兒很討厭父母離婚這個事實。”
李曉彤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那你呢?”只能沒話找話了。
“我?” Peter 斜斜地側(cè)了側(cè)頭,想到:“嗨。俺是男的,比較粗線條,沒有那么敏感。”
李曉彤已經(jīng)無暇顧及立國之國語了,雖然他說得溜的程度值得讓她一贊再贊。
有些事她很想搞清楚,但又覺得沒必要。答案可能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只是看她受不受得了而已。先自欺欺人吧,她決定。
但 Peter 卻像個話癆似的:“心兒因為她媽媽嫁給了我爸爸,還因為她媽媽曾經(jīng)開過要撮合我們兩個、親上加親再生個四分之一的混血兒這樣的玩笑話,她中學畢業(yè)后就一走了之,去了巴黎。”
“她報了一間藝術(shù)學院,you know,Paris 乃藝術(shù)之都。媽媽非常支持,但她的親生父親一直因為她選擇了跳舞專業(yè)而很不滿意,說藝術(shù)又不能當飯吃。可心兒又不想繼承其父的衣缽,就說如果他不讓她跳舞,她就去賣豬肉。” Peter 像講故事一樣。
實際上,戲如人生,但人生不如戲,人生永遠比戲精彩。李曉彤根本不想刨根問底心兒父親的“衣缽”是什么。
八點半了。Peter 送李曉彤回宿舍。
李曉彤問:“有中文電臺可以聽一下嗎?”
“那么快就想家啦。行!” Peter 打開了,輕柔的音樂聲伴著女主播的朗讀悄然響起……
熟悉的家鄉(xiāng)味。主持人在那里念一篇散文,李曉彤差點落淚:
“我,可以勾著你寬闊的肩膀,可以撫著你溫馨的后背,卻永遠不能在大庭廣眾下,輕輕地,柔柔地,握著你有著些許老繭的手。
我也曾天真地說:我們出國吧,在國外就沒有國內(nèi)那么多煩惱了。
你笑了笑:那我們要努力工作,好好攢錢。
你問過我:你覺得我身上哪兒最好看?
我回答說,是眼睛。是的,你的眼睛深邃明亮,讓人不自覺為之著迷。時光流逝,可每次看到你仿佛星辰的眼睛,我依然還像第一次那樣怦然心動。
多少次還會像過去那樣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你也多少次會像過去一樣刮我一下鼻子,悄悄說上一句,不害臊。
我終于碰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而我,也將作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決定。
也許這個決定讓我們?nèi)f劫不復,也許這個決定讓我們背負罵名,也許這個決定會讓我們永遠生活在陰暗之中,可我從來沒有后悔過。
是的,當那天你把我背起,不顧一切地向醫(yī)院沖去的時候,我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我永遠不會后悔,你應(yīng)該也不會吧?
我的頭好疼,可是我的心里好溫暖。有你的懷抱,我什么都不怕。
我只知道,在那些瞬間,我也同樣陪伴著你,靜靜地看著你認真的樣子。
我們在一起,走過一路的風雨,用微笑迎接明天,也告別那過去。
我突然想哭了。
其實我什么都不想。
我只想握著你的手,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