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一如曾經那么多年的溫柔，“清宜，這種事情傳出來，對你的名聲不好，以后……不要再做了。”

葉清宜：“我在問你為什么？！”

楚墨遲頓了頓，眸色深沉，不見底色，“大概是想要，實現當初的承諾。”

一輩子，保護她的諾言。

“嘩啦啦”

葉清宜討厭極了他現在這樣，什么話都要繞三繞的表達方式，憤怒的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了地上：“我問你為什么？為什么要撤掉報道？你不是不準備管我了嗎？你不是連我都不要了嗎？！還來管我的閑事干什么？還是說，楚公子對你身邊的女人，都是那么體貼入微，無微不至？！”

她心中壓抑了太多的不滿和怒火，原本是想要找他好好談談的，但到底是沒有能忍住心中的火氣。

楚墨遲靠在沙發上，左手拇指指腹細微的磨搓著食指，面色上八風不動，“清宜，這里是公司，有什么事情回去以后再說。”

“回去？”

葉清宜嘲弄，“回哪去？楚公子原來還記得，自己還有一個家嗎？”

楚墨遲有些疲憊的按了按太陽穴位置，良久良久以后，語氣帶著些難掩的落寞，“清宜，不要，跟我這么講話。”

他如果跟她吵，葉清宜還覺得心里好受一些，還能繼續發泄心中的不滿，但是，他卻偏偏用這種寂寥滿身的姿態面對她，讓她渾身的戾氣在頃刻間都被卸的干凈，連爭吵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捋了捋頭發，語氣似悲似嘆，“不如，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跟你講話？楚墨遲，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呢？是你說過，這輩子，只要葉清宜一個人的啊，你說過，這輩子只要她一個人……她還在這里，為什么，突然有一天，你就不要她了？你把她一個人留在原地，她……又該怎么辦啊？

這段感情，我們又該走向何方？

面對她的質問，楚墨遲能做的卻只有沉默。

以往，她生氣的時候，他總是習慣于將她抱在懷里低聲安慰，任她在他的懷里發泄所有的不滿，但是如今……他只能一言不發的坐在那里，看著她難過。

他不敢上前，他怕一旦心軟，以后，便再也沒有勇氣狠得下心。

“楚墨遲……”她的的鼻子很酸，眼睛也是，“你還，要不要我？”

她告訴自己，這么厚臉皮的時候，也就這一次了，最后一次了。

片刻后，楚墨遲站起了身。

葉清宜在淚眼滂沱中，看著他頎長偉岸的模糊身影一點點的靠近，最后定格在她的面前。

她抬起眼皮看著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上一下，豆粒大小的淚珠掛在睫毛上，此刻的她哪里還有半分葉大小姐盛氣凌人的模樣，柔弱的跟只小奶貓沒什么兩樣。

楚墨遲一點點的給她擦干凈眼角的淚光，動作輕柔而細致，好像是已經做過千百遍。

葉清宜就那么看著他，心中生出了些許的期待，雖不強烈，卻足夠心顫。

然而，就在她心跳加速，期待他能給她一個答案的時候，他開口了，說的卻是，“清宜，你放在龍岸的那個男人，他對你好嗎？”

葉清宜眼中所有的期待和幻想都因為這一聲的問話，而變得支離破碎。

因為她再清楚不過，楚墨遲問出這句話的語氣中，不帶任何嫉妒的顏色，他只是在單純的問：另一個男人對你好嗎？

他們還沒有分手，他就已經能夠心平氣和的問她：另一個男人對你好嗎？

另一個男人。

“啪”

葉清宜打掉他給自己擦眼淚的手，“好，你會怎么做？不好，你又會怎么做？！”

楚墨遲；“不好……我會替你處理掉這個麻煩。”

葉清宜的嗓子酸澀的難受，替他說出了前半句：“他如果對我好，你是不是，就該，祝福我們了？”

他有著一雙象征多情的桃花眸子，“清宜，你還沒有回答我，他究竟……對你好不好？”

他對你好不好？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快不快樂？

他會是另一個能走進你心底的那個人嗎？

“好！”

葉清宜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淚，目光直直的看著他，“怎么能不好？我葉清宜難不成沒了你就不行嗎？！”

楚墨遲：“我知道，你可以很堅強。”

葉清宜低笑一聲，然后轉身，離開。

在手指搭上門把手的一瞬間，她頓了頓，保持著背對著他的姿態，低聲說了一句：“原本，我以為，這一次，我們還有回還的機會，終究是我天真了。”

她早就該明白的，感情是這世界上最覆水難收的東西，一旦出現了裂痕，復原的可能，微乎其微。

而她這輩子所有的幸運，在前面的那些年，都用來，遇見一個人。

“咔”，當門被不輕不重的闔上，站定在原地的楚墨遲，身形向后踉蹌了一步，然后，跌坐在沙發上，整個人好像籠罩上了一層濃重的陰霾，連神情變化都一同淹沒。

他久久的坐在那里，一動都沒動，如同風化的人形巨石。當頭疼感和窒息感一同襲來，那些壓抑在心底的情緒，一同爆發，沉重的好像就此要將他壓垮。

他跌撞著腳步，從抽屜內拿出一盒不知名的藥片，連倒水的功夫都沒有，就那么直接吞咽了下去。

喉結滾動，嗓子里是濃重的苦澀。

……

“葉小姐這是怎么了？跟老板吵架了？”

周芷煙看到眼睛紅腫，準備戴上墨鏡的葉清宜，狀似關懷的走了過來，詢問道。

葉清宜戴上墨鏡，遮蓋住眼中所有的脆弱，連跟她虛以委蛇的念頭都不曾有過，對于這種口腹蜜劍的女人，葉大小姐一向看不上眼，

“周芷煙，我提醒過你，沒事不要跟只蒼蠅一樣出現在我面前，你就那么不長記性？！”

不遠處路過的職員，看到針鋒相對的兩人，明智的選擇了避讓，權當沒有看到這一幕。

周芷煙笑了笑，“葉小姐何必這么大的火氣，我不過是好意詢問一下。”

葉清宜：“那就收起你的好意。”

似乎是被她語氣里的冷意給駭住了，周芷煙后退了一步，在葉清宜要走的時候，這才支支吾吾了一句：“葉小姐，老板不過是念著舊情，這才沒有跟你直說，但是如今誰還看不出來，他對你早就沒有感情了，你現在既然在外面也有了人，何不就這么放過你們彼此……有好過這樣相互折磨……”

相互折磨？

還真是一個好詞。

“如果我偏就要相互折磨呢？”她問。

有兩名端著咖啡杯的女職員慢慢的朝著這邊走了過來，周芷煙狠狠的咬了下唇，心中升起了孤注一擲的勇氣。

在葉清宜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忽然伸出手拽住了她。

葉清宜討厭她的碰觸，下意識的就揮手將她甩開。

“啊！”

被她甩開的周芷煙，以一種詭異的角度，肚子撞到了桌子的一角，繼而趴在地上，痛苦的低吟著，“好痛，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捂著肚子，不斷的低吟。

葉清宜冷眼看著，說實話這種手段，她最為看不上，拿肚子的孩子當作賭注，無論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配為人父母。

“這……好多血，快，快打120！”經過的兩名女職員驚慌失措的喊出了聲。周圍聽到動靜的，很快就聚集了不少的人。

地上捂著肚子呼喊的周芷煙，一邊痛苦的低吟，一邊看著邊上一動不動的葉清宜，“葉小姐，我好心過來安慰你，你怎么這么很多心要害我的孩子？你就那么容不下嗎？不管大人之間怎么樣，孩子到底是無辜的啊，你……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血順著她的腿慢慢的流了下來，周芷煙痛苦的低吟聲也越來越大。

周遭的人，看著面無表情的葉清宜，不禁暗自開始了竊竊私語。

而葉清宜就那么站著，她不懼流言，“周芷煙，你不配做這個孩子的母親。”

周芷煙聞言，發出了難過而悲傷的哭聲，讓聽著為之動容，也讓周圍的人，對于葉清宜的不滿更深了一重。

“大小姐了不起啊，這么不把別人當一回事，害了人家的孩子，還能這么強勢。”

人群里有人嘀咕了一句，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卻足夠周圍的人聽得清楚。

葉清宜轉向聲音來源的地方，那里站著兩男三女，而聽聲音應該是這三名女人中的一個，“你們誰親眼看到是我推的她？她配我親自動手？！”

她這話說的嬌縱無理卻又理所當然。

“老板，不好了，葉小姐跟周秘書起了沖突，周秘書被撞到了肚子，現在已經撥打了120……”

在周芷煙傳出懷孕以后，楚墨遲便有意培養提拔另一人上來，這個人便是楊雪。

而從她的敘述中，楚墨遲看了她一眼，顯然對于她不偏不倚的敘述印象不錯，“她……怎么樣？”

楊雪保持著最為契合下屬和職員的干練，“葉小姐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周秘書……現在還躺在地上，等待120。”

聽到葉清宜沒事，楚墨遲的神情松懈了很多，拇指摩搓了一下食指的指腹，半晌后，站起了身，“出去看看。”

楊雪跟在他身后，悄無聲息的朝他看了看。

剛才簡單的對話中，很多信息不言而明：周芷煙自負聰明，到頭來不過是自作聰明。

“不用上班，都圍在這里干什么？”

一道帶著寒意的聲音，將周遭嘈雜的環境頃刻間變得鴉雀無聲。

圍觀的眾人不由自主的在中間讓出一條道來，站的筆直的葉清宜和地上痛苦哀嚎的周芷煙形成了鮮明I的對比。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求求你們幫我保住這個孩子……”地上的周芷煙神情痛苦的說道。

楚墨遲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掃過，唯獨在葉清宜的身上停留了兩三秒的時間，似乎是在確認什么。

“救護車什么時候到？”

“來了來了……救護車來了……”隨著話語聲，抬著擔架的醫護人員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現場。

動作迅速而果斷的將人抬上了擔架，“沒有親友在場的話，相關負責人跟我們去一趟……”

楊雪頓了頓，“老板，我去……”

楚墨遲揮手制止了她后面的話，跟在了醫務人員的身后。

躺在擔架上的周芷煙在看到他跟上來的動作后，緊緊的拽住了他的手臂，“……一定要保住，保住孩子……求求你，保住孩子……”

楚墨遲目光在她的臉上掃過，“公司會找最好的醫生。”

這話，不知道算不算是承諾。

周芷煙心中不禁有些失落，拽著他手的動作，更加的用力起來。

葉清宜看著兩人一同離開的背影，剛才在眾人面前盛氣凌人的姿態，慢慢的就跟只被放了氣的皮球一樣，慢慢的消了下去。

從頭至尾，他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葉小姐，楚公子是老板，出了這種事情，于情于理他都需要出面表態。”

楊雪走到葉清宜的身邊，輕聲說道。

葉清宜聞言，側眸朝著身邊的女人看了一眼，發現有些陌生。

楊雪很是自然的自我介紹道：“葉小姐可能不認識我，我是楊雪，楚公子新晉的秘書。”

“他身邊的秘書，倒是……一個比一個漂亮。”

葉清宜意味不明的說道。

楊雪聞言先是一頓，繼而笑了笑，“我結婚了，很幸福。”

聽到這話，葉清宜愣了愣，

“……恭喜。”

楊雪：“我跟我丈夫在高中時期相戀，后來因為家里知道了，就轉了學，沒了聯系，去年家里安排相親……他們一定想不到，當年差點鬧到學校讓我們分開的是他們，如今，再一次將我們湊到一起的，也是他們。

再次見面后的第二個月，我們閃婚了，他對我很好，我很幸福。”

幸福很多時候不是單靠嘴巴說說的，眼睛里的喜悅是騙不了人的，此刻，葉清宜從她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滿溢的幸福。

“……恭喜。”

葉清宜再一次的說道。

因為好像除了這一聲“恭喜”，她

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高中相戀？他們何嘗不是高中相戀？……沒有人成為他們之間的阻礙，因為她認定了的事情，就算是千夫所指也不會在意，她是要一意孤行到底的性子。

可他們，好像已經走到了盡頭。

楊雪在兩年前剛剛到公司的時候，曾經遠遠的看到過葉清宜一次，那時的葉大小姐眼底嘴角洋溢著的都是被寵溺的模樣，跟眼前這個落寞的女人，千差萬別。

變的不是樣貌，而是氣質。

“葉小姐，老板他……或許，對您并不是……”

“并不是全無感情，是么？”葉清宜微微抬起頭，看著遠處的天空，“我知道啊，所以才，一直等待著，不然，還在期待著什么呢？”

她是跟他最親近的人，她并非是什么都覺察不到的，只是，覺察到又能怎么樣呢？

他終究還是選擇了將她推走。

……

急救車到了醫院，周芷煙被第一時間送到急救室。

在進入急救室之前，她一直緊緊的拽著楚墨遲的胳膊，什么話都沒說，只是一個勁兒的掉眼淚，那模樣讓人動容。

楚墨遲慢慢的拽下她的手，“好好手術，醫生會盡全力幫你。”說完，站在原地，看著護士將她推了進去。

手術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醫生從里面出來，遺憾的對著門外的楚墨遲說道：“很遺憾，孩子沒能保住……”

對于這樣的結果，楚墨遲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沒有過多的表示。

這樣鎮定的家屬，醫生還是第一次見到，無論是生氣傷心甚至是……舒了一口氣，按照常理來說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變化的，但是從楚墨遲的身上，卻什么都沒有。

“……安排一下住院的手續……回到公司，我不希望聽到任何的風言風語，有傳播謠言者，直接開除……”

周芷煙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聽到的就是這一句話。

楚墨遲保持背對著她的姿勢，“……人沒事，她呢？”

電話那頭的楊雪心領神會，“葉小姐已經離開。”

楚墨遲聞言，唇動了動，似乎是還想要說些什么，但是卻聽到了身后“窸窸窣窣”的聲音，便掛斷了電話。

轉過頭，周芷煙已經醒來，伸手想要去觸碰桌邊的水杯。

楚墨遲抬步，將水杯遞到了她的手上。

周芷煙慢慢的喝著水，潤濕了一下唇角后，說道：“我的孩子……”

楚墨遲，“孩子沒保住。”

周芷煙紅了眼睛，握著水杯的手也不斷的開始收緊，“他才兩個月……才兩個月，還沒有來記得看一眼這個世界，我我只是看到葉小姐從辦公室里出來，詢問了一句，沒想到她竟然，竟然直接對我動了手……我的孩子，就這樣，就這樣沒了。”

“周秘書，沒有證據的話，就不要亂開口。”楚墨遲說道。

周芷煙的情緒有些激動，“我的孩子在眾目睽睽之下沒有了，還需要什么證據？我肚子里孩子的流產，難道不是證據嗎？”

楚公子神情不變，站立在床邊，“依照她的性子，不會主動動手。”

她那人，就是嘴巴厲害，要說真的做出點什么實質性的傷害，她還……真的沒有那種天賦。

“……我懷了你的孩子，這難道還不足以成為她主動動手的理由？沒有一個女人能眼睜睜的看著這種事情發生，更何況是她那種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大小姐。”

周芷煙反駁。

楚墨遲意味不明的說道：“你倒是把理由給她想的明白。”

周芷煙攥著床單的手背上泛起了青筋，“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們的孩子，是她推掉的，這也是你的孩子啊！”

“嗬”，楚公子喉骨震動，發出一聲輕笑，“我的孩子？”

周芷煙抬頭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么發笑。

楚墨遲扯了扯嘴角，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你肚子里的孩子，跟我有什么關系。”

“這個孩子，是你的，那晚我們……”周芷煙急匆匆的說道。

楚墨遲：“那晚？你是說，我醉死在酒吧，醒來的時候我們兩個什么都沒穿躺在床上的那天？”

周芷煙：“是，孩子就是那晚懷上的。”

“周秘書，以后有時間多去學點東西。”

楚公子整理了一下袖口的褶皺。

周芷煙顯然沒有聽明白他這話里的意思，“你什么意思？你不認這個孩子嗎？”

楚墨遲：“一個男人喝酒喝到醉死，什么都不記得的地步，他會連某些生理反應都一并失去，不如你告訴我，你的肚子，是怎么在那一天大起來的？”

他的話，是周芷煙完全沒有想到的事情，后背驀然一涼，“你當時……當時，明明有反應，這說明，凡事都有例外。”

她開始慌不擇路的找理由，打定了咬死不認的決心。

對此，楚公子的反應很淡，“胎兒在流掉的時候，我讓醫生做了親子鑒定，還有半個小時結果就能出來，你確定要繼續跟我謊話連篇下去？”

周芷煙這才慌了，“你，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一開始。”

從流言開始傳出來的時候，從她紅著面頰跟他說，懷了他孩子的時候，他就什么都清楚，而至于為什么會選擇縱容著，任由事件發酵……因為，他總是不忍心，親眼看著那人難過。

“楚公子，楚公子，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試圖用這個孩子欺騙你，不應該用這個孩子冤枉葉小姐……是我一時鬼迷心竅，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周芷煙不顧剛剛流過產的身體，跪在床上，緊緊的抱著楚墨遲的胳膊，哭聲說道。

楚墨遲甩開手臂，桃花眸子里深不見底色，暗無光線，“從今天起，你不用再擔任秘書的職位，去運營中心從頭開始做起吧，或者……明日遞交辭呈。”

周芷煙還想要說些什么，卻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立在刪掉門口的葉清宜，頓時將所有的話都咽了下去。

楚墨遲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也看到了門口的人，脊背一僵，“什么時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