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早已有人坐不住了，甚至還有人大聲嘀咕，說什么“胡扯蛋”“故弄玄虛”“小兒科”之類的話。

小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兩眼回視了一下白板上剛才自己的涂鴉之作，接著望了望大伙兒，他發現老頭的聲音最大，正在和旁邊的鄔振軍交頭接耳。

老頭覺察到小韓注意到了他，連忙停止了交談，故作正經地坐得筆直，嘴里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輕蔑的表情明顯地寫在臉上，像一尊怪模怪樣又極不自然的塑像。

季墨也注意到了老頭的動作，就趕緊出來圓場。

“老張，你來談談你對這個案子的看法?！?

老頭聽到季墨發話，搖晃了一下腦袋，不知是猶豫還是不服，他沒有立即亮出自己的觀點。老頭就是這樣一個人，破案經驗豐富，心里想法很多，聊天的時候能跟別人吹牛吹得天花亂墜，別人發言的時候經常在下面嘀嘀咕咕，但是到了關鍵時候，他就變得異常的固執和保守，從不輕易發表自己的見解。

這種世故的深沉讓隊里不少人看不慣，包括季墨和小韓。他們覺得老頭自視清高、目中無人、陰險狡詐，既不愿意協助上司，也不愿意幫助小輩，還喜歡嘲笑人。

這大概也是老頭勞苦功高、鞠躬盡瘁、奮斗大半輩子也沒有得到升遷的主要原因吧。

要不是季墨此次考慮到他將近退休提攜他一把的話，也許他現在依然還是一個“老”百姓。正因為季墨如此器重他，他最后還是大開金口，算是給季墨一個面子。

老頭說：“對于季隊和小韓提出的幾點看法，我覺得有一定道理，確實為偵破目前困擾我們的一系列疑難復雜案件現出了一絲亮光和希望。但我不得不說的是，這些看起來顯而易見的跡象和聯系，也可能只是巧合，或者犯罪分子迷惑我們視線的手段。無論是肖龍殺妻案、閣樓白骨案，還是開發區無名女尸案、木材市場特大兇-殺案，行兇人看起來都特別了解我們公-安的內幕，具備很強的反偵察能力。否則，這些案件就不會一拖再拖，懸而不決了。

從我們偵查這些案件的實際情況來看，這些案件的偵破難度遠遠超出我們的預想，事實上，至今我們也沒有掌握十足充分的證據或者有把握確定其中一個的犯罪嫌疑人。

因此，肖龍的自首并不像剛才兩位闡明的那樣給我們帶來無限的光明和足夠的自信，似乎一切一下子都迎刃而解了。這絕不可能，說不定在我們弄清事實以前，我們先掉入了他們精心設計好的圈套。這樣的情況，我們以前不是沒有碰到過，有好幾次，我們自以為有了驚天大發現。其實，我們只是掉進了一個犯-罪兇手早已挖好的陷阱而已。

這都是前車之鑒，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啊。我認為，在肖龍的身份、犯-罪動機、犯-罪行為得到查清和證實以前，千萬不能斷然下結論、憑空想象和胡亂聯系。刑-偵工作最忌諱的是幻想，最重視的永遠是證據，也就是縝密的調查、細致的現場勘查、科學的檢驗與分析，如果只是聽信自首者或犯-罪嫌疑人的招供，靠主觀臆測判斷是非曲直，那必走入歧途無疑。

在閣樓白骨案、開發區無名女尸案、木材市場特大兇殺案等案件本身未取得可靠證據和重大突破以前，把它們簡單地與肖龍殺妻案聯系起來是不合適的，也無益于案件的偵破。

我個人覺得，當前最好的應對方法是保持安靜，不要打草驚蛇，但絕不是說不要采取任何行動。相反，我們要在行動上有所加強，有針對性地有重點地采取措施，爭取各個擊破。同時，加強各專案組的溝通、聯系和分析，形成相互印證、包圍強攻之勢，爭取全面勝利?！?

老頭停下來，喝了一口茶，繼續說：“在這里，我建議成立肖龍殺妻案專案組，由季隊親自擔任組長，鄔振軍同志擔任副組長，各科室派人參加。從剛才聽匯報的情況來看，肖龍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他對自己所犯的罪行顯然沒有完全向我們進行交代，他是故意有所隱藏，還是另有隱情或者說更大的陰謀，這些在我們沒有取得足以征服他的證據以前是無法揭露的。

還有，我建議對外界暫時封鎖一切消息，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保證我們行動的果斷、快速、有效，不受外界干擾。我們在這方面也有不少的教訓，我們的眼光與群眾和輿論的眼光有著截然的不同，我們注重的是客觀、真實、證據、現場、第一手資料，而群眾和輿論注重的往往是同情、憐憫、憤慨、嫉惡如仇、人云亦云。

這些情緒不僅會干擾我們的辦案，打亂我們的工作計劃，還會影響我們的心情，增加我們的壓力，這對偵破工作都是十分不利的，所以不能不慎重對待?！?

老頭眨巴了一下他那雙布滿血絲而略顯渾濁的眼睛，結束了自己有點冗長的發言。會場里寂然無聲，無疑大家對老頭的話都聽得非常認真，有幾個還在不停地點頭。只有小韓一人垂著頭，略有所思的樣子，看上去很專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老頭的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