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茶幾前坐下，茶幾上放著一包煙，季墨習慣性地伸手去拿煙，隨意抽出一支含在了嘴里，小韓連忙掏出打火機，給季墨點上煙。然后自己也取出一根點上了。

房間里頓時煙霧繚繞，季墨喜歡這樣的環境，只有在這樣的環境下，他才能很好地進入思考和全身心的工作狀態。沒有煙他幾乎無法思索問題，吸煙的瘋狂程度與他思維的深度成正比。在他眼里，煙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他寧可不要老婆，不要官職，不要健康，也少不了煙。在醫生通知他得了脂肪肝需要戒煙的時候，他還照抽不誤。

說起來也怪，他并不像他的某些同事一樣看重煙的品牌和價格，只要有煙就行，他什么煙都抽過，二元三元的，二十元三十元的，無論多少價錢的煙對他產生的效果都是差不多的。

煙癮來的時候，不管什么場合，他都可以向人討煙抽。正是憑借這一點愛好，他結交了不少煙道上的朋友。按他的性格和脾氣，離開了煙，他是不可能有什么朋友的。在隊里，除了在一起抽煙的時候，其他人難得與他說上幾句話，他也很少與人交談。

小韓深知季墨的這種習慣，自然地配合著他的一舉一動。兩人默默無語地大口大口地抽了一陣兒，當煙興漸濃的時候，季墨終于開口說話了。

“剛才，黎鋒來找過我了。他跟我談起了肖龍案的一些最新情況。”

季墨重重地吐了一口煙，云里霧里地瞟了小韓一眼，接下去說。

“肖龍這家伙很狡猾，比我想象中的狡猾多了。他說他用菜-刀-捅-死了老婆，可實際上我們的技術人員檢查和分析的結果是，傷害部位根本不在胸部，而是在頭部，也不是用菜刀所傷，初步結論是一種粗重的鈍器。

兇手力量很大，幾乎是一錘致命。因為從死者顱骨受損變形的程度來看，是局部突然猛烈受壓造成的。在肖龍自首的筆錄中，除了埋尸的地點是正確的以外，其他描述的情況與現場都不盡相符。

看來，我們先前的猜想和擔憂是有道理的，他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人，或許這里面隱藏著更大的陰謀。這就給我們的偵查工作帶來了難以預料的危險和難度，我們只有找到強有力的證據，才能徹底地擊垮他的預謀，掃除他給我們所制造的障礙，破除他給我們布下的迷網。

在他的背后，肯定還有一只更巨大的恐怖的手，策劃著這一切。我們必須把這只手揪出來。

那突破口在哪里呢？突破口也在這里，在這位送上門來的先生身上。他既然不是無緣無故地來，就不能讓他輕輕松松地走。從他口里，只要我們用點心，我們一定能夠得到一些解決這一系列難題所需要的蛛絲馬跡。

但是，一定要講究方法，硬來是不行的，急于求成也辦不成什么好事。我聽說，鄔振軍同志已經去提審過他好幾次了，他就是不開口，執拗地緘口不言，既不堅持他說過的，也不否認我們提出的。這就操之過急了，使事情有些難辦起來。

像肖龍這樣的人，他既然敢于到警-察局來，他就敢于面對和抗拒警-察可能使用的各種手段。你一著急，倒正中了他的下懷，他知道你亂了陣腳，知道你想急于從他那兒弄到點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可他偏不讓你如愿以償，而你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鄔振軍也被他氣昏了頭，向我建議采用一些有效的手段，從他口里逼出一些東西。我當時就立即果斷地回復了他，這使不得，無論如何使不得。我知道這些方法用起來效果非常明顯，過去、現在一直有人在使用，但在我隊里，我堅決反對使用這樣的方法，這不僅是違法的，也是違背人性的。

我們破案靠的是我們刑-偵人員的真本事和硬功夫，靠的是通過智慧、冒險、堅韌、執著、一絲不茍、科學手段得來的真憑實據。我多次說過，作為一個刑-偵人員，必須把注重現場、客觀、第一手資料、真實放在第一位。只要我還在這個位置上，我就不準使用這些殘酷的方法，這是懶惰、急于求成、不負責任的表現，是要不得的。

在這個緊要關頭，我想大家應該先冷靜下來，把問題考慮得更清楚一些、更周全一些、更復雜一些再行動。”

說到這里，季墨正好抽完了一支煙，他停了下來，伸手去取第二支，順便察看了一下小韓的表情，發現小韓半垂著頭，非常認真地在聽他講話，他滿意地點燃了煙，繼續說。

“我們辦案不僅需要雷厲風行、快速有力的行動，也需要沉著冷靜的思索。我們有些同志缺乏的就是后者，走得太急了，就難免摔跟頭、碰釘子。”

小韓雖然一直在默無聲息地聽著，但他很奇怪，今天老季竟然破天荒地在他面前談起他對某些人的看法，這可是他第一次聽到。此前，他從未聽到過他的這位上司對其他人的微詞，他隱隱地感覺到季墨可能有些事要叫他辦了，于是耐著性子裝作專心聽的樣子。

“現在，我們手頭的案子越積越多，沒有清醒的頭腦，我們就會手足無措。隊里每個人看上去都很忙，都很賣力，這些我都看在眼里，也深感驕傲。但我希望我們做事情更穩妥一些更實際一些更有效一些。

今天，我來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在這個案子上多做一些艱苦的工作。我相信你有能力在某些疑難復雜的大案要案上有所作為。我也想聽聽你對這個案子有什么新的想法。越是在重要關頭，越是關鍵時候，集體的智慧和閃光的思想往往能發揮最好的作用。”

最后，季墨還是像往常一樣，把難題巧妙地拋給了別人。

面對上司的一番苦口婆心的嘮叨，小韓只好接招。從這幾年短暫的奮斗經歷來看，他知道挑戰就是機會，任務就是信任。他并不害怕艱苦危險的工作，也有銳氣未減的雄心壯志。盡管他心里十分瞧不起他眼前的這個人，但他還是希望自己在表面上盡量展現得完美無缺，否則一不小心，前程就會斷送在這些雖然無才無德但卻善于耍陰謀詭計的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