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初黃四郎讓胡萬假扮馬匪襲擊縣衙的時候，胡萬反被張麻子擺了一道，其他刺客全都死了，只剩下胡萬。

當(dāng)時蘇明跟張麻子要胡萬這個人，張麻子不解，但還是給了。

這件事也就這么擱下了。

后來張麻子幾乎都忘了這茬，沒想到今天蘇明卻把這個人拿出來了。

胡萬還在世這件事，就只有蘇明和張麻子知道，其他人都以為胡萬那一晚就已經(jīng)被滅殺了。

“嘿嘿…”蘇明沒回應(yīng)張麻子，只是嘿嘿一笑，走到被鐵索鎖住的胡萬身邊。

這個時候的胡萬非常狼狽，渾身破爛衣服，都覆蓋了一層黑色油泥，整個人骨瘦如柴，披頭散發(fā)，皮膚上也有各種難以言說的惡心鍍層，有些結(jié)痂了還自然脫落，惡臭味從他身上，以及地牢各處傳來。

饒是張麻子也覺得惡心。

這地牢，哪是住人的？

豬圈都比這個好聞！

當(dāng)然了，相對于臟亂差，可能周圍暗無天日的環(huán)境，才是最折磨人的。

胡萬，已經(jīng)快瘋了。

聽到牢房有動靜，聽到蘇明他們走近，胡萬整個人都差點(diǎn)激動跳起來。

“嗦嗦嗦…”

鐵鏈和地板摩擦的聲音不斷往蘇明的方向傳來，是胡萬在向他移動。

“人…人…終于有人來了…”

“真的是生人！”

“太好了，太好了！”

胡萬激動到流淚。

“胡萬，你還記得我嗎？”蘇明點(diǎn)燃了一根蠟燭，牢房里瞬間光明了。

“光…光…”胡萬似乎并不在意誰來了地牢，看到蠟燭被點(diǎn)燃，他眼中仿佛獲得新生一樣。

過了一會，他才把目光投到蘇明臉上。

“記得記得，你是縣衙的六爺，我記得。”胡萬點(diǎn)頭。

“六爺，放過我，或者…給我一個痛快，殺了我！”

“求你了，好人一生平安。”

“如果實(shí)在不行，求求你殺了我…”

胡萬祈求著。

看那樣子，并不是在說笑，而是真正的，求死！

胡萬虔誠跪著，用腳貼近蘇明的腳面，祈求著。

好似拜跪一尊真佛。

張麻子愕然，能讓一個貪生怕死的胡萬干出這種事，只求一死，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六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這人，讓人越來越看不透了！

“你真想死？”蘇明輕聲問。

“嗯嗯嗯嗯…”胡萬貼著腳面的臉微微抬起，不停點(diǎn)頭。

“做夢都想…”

“只可惜，我根本自殺不了！”胡萬聲音都有些哀求了。

“我很想知道，你這段時間，到底是怎么過來的，貪生怕死的你，居然…會求死？”張麻子忍不住問。

“黑暗…我被關(guān)進(jìn)來后，從來沒有見過一絲光，再也沒有…每天送進(jìn)來的水和食物，都是從黑暗里遞過來的…我…我快要瘋了！”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甚至…連活著的東西都未曾見過。”胡萬悲哀地道。

也不知道是在訴苦，還是在示弱，想讓蘇明可憐可憐他遭遇，讓他死。

“只有黑暗，孤獨(dú)，黑暗…孤獨(dú)…好像我被世界遺忘了，不不不…不是被遺忘，而是我被丟進(jìn)了地獄…無窮無盡的地獄，比上刀山下火海更痛苦…”胡萬說著說著眼淚居然流了下來。

“對了，對了…我是不是已經(jīng)被關(guān)在這里幾年了？”胡萬想了想，又搖搖頭：“不不不…”

“不可能是幾年，是不是幾十年了？還是幾萬年…”

“殺了我，殺了我…”胡萬回想自己被關(guān)的痛苦，再次祈求。

蘇明看到胡萬這樣，并不覺得意外。

被關(guān)禁閉的人都知道，被關(guān)一天禁閉就已經(jīng)讓人崩潰了，更何況關(guān)了這么久？

胡萬不瘋已經(jīng)算幸運(yùn)了。

他…怕了！

終于懼怕自己了！

一個惡人…此刻居然如此可憐，讓人唏噓。

“我知道當(dāng)初不應(yīng)該聽信黃四郎的話去陷害六爺，不應(yīng)該想要讓六爺剖腹…我真的錯了，我真的錯了…求六爺給我個痛快！”

“求求了！”胡萬雙手合十。

“我想問一些東西，如果你配合的話…”蘇明繼續(xù)平靜地問。

沒有嚴(yán)刑拷打，沒有什么手段，就這么問…可胡萬卻眼睛一亮。

“問，問，問…六爺盡管問，我胡萬只要會的，都會告訴您，我絕對會全力配合。”胡萬道。

蘇明瞥了胡萬一眼，久久沒有回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明才開口：“算了，今天看你的狀態(tài)不太行，腦子好像不太清醒，你好好調(diào)整一下狀態(tài)，我明天再來問你。”

說著，不管其他，自顧自往牢房外走。

“六爺，別…別走，求求你…問吧，問吧…別走，求你了！”胡萬看蘇明要走，凄涼地叫著。

直叫得人頭皮發(fā)麻。

哪怕是張麻子這種悍匪，居然也覺得瘆人，脊背發(fā)涼。

那叫聲，太凄慘，比鬼還要難聽的叫聲，張麻子算聽到了。

“對了，今晚給你點(diǎn)一根長明蠟燭吧。”蘇明走出牢房的時候回頭道，隨后親自給胡萬點(diǎn)了一根長明蠟燭。

至少可以亮一夜。

“蠟燭…光…”

“謝謝六爺施舍，謝謝六爺。”胡萬跪著磕頭。

“碰…”牢房被關(guān)閉。

不過這一次胡萬沒有崩潰，反而很激動。

他如癡如醉地看著在牢房里搖曳的蠟燭火焰，眼睛…在放光。

就好像，看到一個沐浴出水了的九天玄女，那曼妙的身材一樣。

他雙手圍著燭光，看癡了，從來…他沒有覺得世界上有這么美麗的東西過。

沒想到，這燭光…這么美！

因?yàn)榧尤滩蛔『粑罅它c(diǎn)，使得火焰被吹歪了點(diǎn)，他居然受到了驚嚇，生怕這黑暗里，唯一的光…消失，熄滅。

胡萬一驚，小心翼翼用雙手圍著燭光，捧著燭光，生怕他遭受一點(diǎn)點(diǎn)的傷害。

這表情，像極了愛護(hù)雛鳥的鳥媽媽。

那眼神，甚至出現(xiàn)了溺愛…

一根燭光，居然能讓他有這種表情，可以想象，這段時間，他到底是怎么過來的。

……

門外，張麻子更加不解了。

“六子，剛剛你明明可以問，他肯定也會知無不言，你怎么不問？反而…晾他一晚上？”張麻子道。

“給了他無窮的黑暗，自然…要給他光明！”蘇明擺擺手，笑著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