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喪結束后的第一個早朝，朝堂上便開始討論封后的事，年輕的帝王點頭應允，甚至還想以貴妃之位將喜歡的人納入宮中。

司天監的官員剛要開口阻止，豈料還沒開口，方鑒就上前一步，重重跪在地上，“請陛下收回成命，小女德行不足，不能入宮。”

此話一出，朝堂上瞬間安靜下來，誰也沒料到，還會有人上趕著拒絕這樣的事。

眾大臣心中腹誹，這左相是吃錯藥了，怎么會抗旨。

“方愛卿，你這是做什么？”龍椅之上，齊鋮玄色龍袍下的手緊緊握著，他心中再清楚不過，不是方鑒抗旨，而是方靖汣。

霸星入宮，帝星隕落。

不知為何，齊鋮忽然想起這么一句話，霸星……入宮，難不成……

這么一想，齊鋮皺了皺眉，不是，不是，一定是國師故意這么說的，他是故意挑撥。

“陛下，小女性格頑劣，德行不足，實在不能入宮侍候陛下，還請陛下收回成命。”方鑒說罷，腦袋磕在地上。

“方愛卿，世人皆知靖汣文武雙全，性格賢良淑德，怎么不能入宮。”齊鋮聲音頓時冷了下來，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他怎么也沒想到，方靖汣會這么堂而皇之地拒絕他。

他明明已登上這至尊之位，可她卻拒絕了他，是因為她也知道那句話嗎？一定是這樣，一定是。

帝王自欺欺人道，不愿接受有些真相。

“方愛卿，你倒是說說，她如何頑劣不堪？”

“方靖汣身為子女，一則不孝父母，已是大過，二則對身邊人聽之任之，底下人在府中作威作福，三則不護佑兄妹，整日克扣幼弟月錢，對其非打即罵，如此之人，如何能侍候陛下。”方鑒一張嘴，就說出了好幾樁嘴，說得面紅耳赤，好似真有這事一般，“她若入了宮，怕是會仗著性子，欺辱真鳳。”

“方大人，朝堂之上，豈能如此誣陷子女。”右相忽然開口道。

“是不是誣陷，一查便知。”方鑒說得坦蕩，絲毫不怵。

“方大人何須誣陷親生女兒，依臣所見，怕是確有其事。”有不想方靖汣入宮的大人上前說道，他家也有適齡女兒，如此好的機會，定然要爭一爭，畢竟方靖汣威脅到所有人。

一時之間，朝堂之上吵作一團，將方靖汣這些年所做之事一一列舉，試圖證明她是賢良淑德之人。

司天監官員見狀，閉了嘴，不再淌這趟渾水。

方鑒作為父親，張嘴就是沒人比他更了解自己女兒，一一否定不說，還能扯出她的一樁罪來。

什么女子應當端莊，他女兒囂張跋扈，不知禮數，什么女子應當寬容，他女兒善妒，在家因嫉妒幼妹，還克扣月錢。

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好似說得不是親生女兒，而是仇人。

吵了好幾個時辰，最后皇帝聽不下去，散了朝。

“方大人，你這是做什么？”下朝之后，有關系較好的大人問道，“天大的恩賜，你怎么還不接。”

方鑒笑了笑，不作答，心里卻想到，再大的恩賜，也得他女兒要。

回到府中，就見女兒坐在前廳，喝著茶看著自己，那眼神真恨不得弒父。

朝堂之事，這么快就傳入了她耳中了？

“原來在父親心中，我是這般，難為父親每日面對著我。”方靖汣磨著牙，恨不得拿出針線縫了他的嘴巴。

“你若是愿意，我也不用這般無中生有，胡言亂語了。”方鑒吵了一早上，口干舌燥，灌了一大壺茶才緩過來，坐在一旁看著自己女兒，實在是想不明白她為何就不愿意了。

他這女兒，與陛下自有一同長大，關系甚好，陛下說要奪帝位，她便嘔心瀝血輔佐，這么多年受了多少罪，如今成功了，她竟不愿意了。

“父親想問什么，問就是了。”方靖汣被他盯得難說。

“我總得知道原因吧。”

“原因啊。”方靖汣托著腮，想了想，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爹，你喜歡我娘嗎？”

方鑒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自然是喜歡。”

“是啊，您愛她，對她很好。”方靖汣看著海棠花樹，母親最喜歡海棠花，家里便種滿了海棠樹，“他也說喜歡我，可并不妨礙他娶別人，難道他是皇帝，喜歡我，我就得困在那方天地間，跟別的女人一起，掙一個男人嗎？”

方鑒半晌沒說話，他明白女兒為何不進宮。

新帝有正妃，因為一句神諭，他娶了妃，此外還有好幾位側室。

方鑒嘆了口氣，說道，“你若是不想嫁，那便不嫁，我女兒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大不了咱們回青州，那么大個家族，總能讓你逍遙一世。”

“爹，謝謝你。”方靖汣笑道，她知道自己此次過于任性，天子之怒，如何承擔，可他卻還是不問緣由，拒了圣旨。

“謝什么，你是我女兒，爹護你一輩子。”方鑒揉了揉女兒的頭，“陛下不會善罷甘休，你可有應對之法。”

“放心吧，就算是我想入宮，穹蒼也不會答應，我拒絕便是如了他們的愿，國師自會處理好一切。”

方靖汣看著北方，在那個地方，屹立著一座高山，山巔之上，便是穹蒼，穹蒼上住著仙人，仙人掌管著人間，千百年來，人類信仰穹蒼，他們覺得一切都是穹蒼恩賜，這一切引起了帝王的不滿，帝王覺得，仙人不該干涉人間，人間該有帝王掌管。

時至今日，穹蒼與皇室已是矛盾叢生，穹蒼有些力不從心，他們迫切想像千年之前那樣，重新掌管人間，可惜帝王有氣運相護，穹蒼不敢動，穹蒼之上是仙人，帝王斗不過，只能彼此耗著。

另一邊，國師聽到稟告，只是笑了笑，一切都如他所料。

“仙師知道方靖汣會拒絕？”

“她是我的徒兒，她想什么我如何不知。”國師烹著茶，輕笑道，“看著吧，她終歸會知道自己選了一條錯誤的路，她是屬于穹蒼的，遲早會回到穹蒼的懷抱。”

“那要不要將霸星之事傳播出去。”

“不必，她會知道的。”

那個皇帝，已經動搖了，這話從心愛之人那里得知，不是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