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節到了,馬六甲城內很多地方都洋溢著節日的氣氛。
海峽殖民地所管轄的馬來群島地區,是個多民族雜居,多宗教薈萃的地方。當地最早的土著是馬來人和印尼伊班族人,信奉伊斯蘭教。后來華人下南洋,先后移居當地,他們多信奉佛教和道教。大航海時代以后,歐洲殖民者來到當地,并以武力為后盾取得統治權,歐洲人信奉基督教。淪為殖民地后,為了開發礦山和橡膠園,他們從印度帶來了很多勞工,印度人信奉印度教。因此,幾百年后,形成了當地多元的文化宗教氛圍。每個民族與宗教的重大節日,馬六甲城的相關區域都會張燈結彩,以示慶祝。
吉莉婭是英國人與馬來人的混血兒。她雖然不是一個虔誠的教徒,但無論是基督教或伊斯蘭教的盛大節日,她都會到相應的教堂或清真寺以此表達對逝去的父母親的懷念。
今晚她到教堂參加活動。天佑本想陪同前往,無奈僑批局突然有事無法抽身,志源君出門在外,天佑又不放心吉莉婭一個人挺著大肚子出門,只能安排天美陪嫂子一起出門。
第一次走進教堂,對天美來說一切都是新奇的。
教堂不大,密密麻麻地坐滿了人。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教堂穹頂的彩色玻璃窗,上面描繪了圣經的故事。當日光透過彩色玻璃窗照射進來的時候,就產生了一種絢爛奪目的美德藝術效果,如同神靈降臨一般,給人心靈的安慰、
臺上,唱詩班正在用英文吟唱頌歌。天美聽不懂,她扭頭看著坐在身旁的吉莉婭。吉莉婭正在祈禱,一臉的虔誠和認真。再在看看周圍其他人,也都在很認真地做禮拜,天美也被著氛圍感染了,她安靜地坐著,暫時忘卻世俗的一切煩惱,讓心靈得以休息。
吃了圣餐,參加完活動,已是晚上九點鐘了。好在教堂距離林公館不遠,路上又行人眾多,于是姑嫂兩人結伴步行回家。
走近林公館,發現里面一片漆黑,顯然還沒人回家。
“不知道天佑今晚要忙到幾點才能回家?”吉莉婭擔憂地說。
“年關歲末,很多僑胞都在這時候寄僑批回鄉,讓親人們拿到錢安心過年。所以這是僑批局業務最為繁雜的時間段。”天美主持汕頭天源信局的業務,對這方面也很熟悉。
“是啊!希望他早點回來休息,別累壞了。”
天美用鑰匙打開大門。兩人穿過小花園,走進洋樓大廳。吉莉婭順手開燈。
突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大廳里傳來,“兩位美麗的小姐,歡迎回家。”
吉莉婭和天美都嚇了一大跳。這聲音既不是天佑也不是志源,夜靜更深的時候,有陌生男子突然間神秘地出現在自家的客廳里,怎不令人膽戰心驚。
“你是誰?怎么進來的?想干什么?”天美大聲質問。
男人不理會天美的質問,直直望著吉莉婭,用夾生的中文說話,“吉莉婭小姐,老朋友別后重逢,你不表示歡迎?”
看清來客的面貌,吉莉婭更驚訝了,脫口而出,“查理,怎么是你?你不是被法院判刑,關在監獄里嗎?”
“這個人就是查理?”天美低聲地問。她雖然沒有直接見過查理,但從其他渠道,聽說過不少關于他逼迫殘害華人勞工的事。
吉莉婭輕輕點點頭,“她就是原來馬六甲橡膠園的老板查理。當日是他點火,企圖燒荒并驅趕馬蜂,結果引起山林大火,燒死很多的華人兄弟。他的雙手沾滿了豬仔們的鮮血。”
查理哈哈大笑,“吉莉婭小姐終于想起我這個老朋友。那你應該知道,我和海峽殖民地總督勞爾先生是親密朋友,當年我們在印度,為大英帝國立下很多功勞。這次勞爾先生雖然迫于各方壓力,暫時將我收監判刑,但很快就設法將我假釋了。”
“所謂‘為大英帝國立下很多功勞’,恐怕也是掠奪當地百姓財富,供殖民者揮霍吧。”天美譏諷地說。
“希尼斯怎么樣了?”
“難得你想起你哥了。當日他可是把你賣到妓院去。”查理頓了頓,“希尼斯那個笨蛋當然還在監獄里服刑,這次我把很多事情責任都悄悄推到他身上。”
“我們兄妹倆從小相依為命,后來希尼斯是聽信你的謊話,才變得越來越殘暴。他一直對你很忠誠,你卻無情地拋棄、陷害他。”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這本來就是叢林法則。他也是自食其果。”
“吉莉婭,像這種黑心的殖民者,我們不用跟他多廢話。”天美打斷了查理,“你今晚是怎么闖進來的?究竟想干什么?”
查理搖搖頭,一邊玩弄手中的手槍,一邊說話。“中國姑娘,你的脾氣很大啊!難道你們中國人都是不講禮貌的野蠻人嗎?我在這附近已經觀察你們好幾天了,今晚是從林公館后花園翻墻進來的。”
“我倒是第一次聽說賊人也講禮儀。你夜間私闖民宅,這算什么禮貌?”天美大聲呵斥。
查理大怒,“我是一個紳士,不是賊人。至于今晚的目的,我是來復仇,為榮譽而復仇!”
“復仇?你直接或間接害死了成百上千的華人勞工,雙手沾滿血腥罪惡,你應該謝罪,有什么資格談復仇。”
“山林失火本來是個意外,辛天佑利用僑批同業公會,組織游行示威,用輿論向政府當局施壓,迫使政府不得不拘捕我,最后還頒布法令廢除契約勞工制度。我的洋行和橡膠園也先后被查封、倒閉,我大半生的心血付諸東流。這樣的仇恨,這樣的奇恥大辱,我一定要復仇!不過,我作為一個紳士,不會殺害女士,你們放心。只是你們要委屈一下,等下做個見證。”查理說完,一個箭步沖上去,揮出拳頭,打向兩個女人。吉莉婭和天美猝不及防,被打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