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好契約,洛苡被準許進入土房子內。劉老漢守在孫兒床邊,雖聽見外邊的對話,之前種種浮現眼前,攪得他有些糊涂。
一顆心七上八下,不知是否該信任,這個劣跡斑斑的女人。
站到土屋門口,洛苡取出那支嶄新針劑看了看。說實話,她自己心里也是沒底的。
正在她猶豫之時,劉老漢打開了房門,他眼底滿是復雜之色。洛苡以為他要制止自己救人,因而下意識將針劑藏在身后,警惕的看著老頭。
如今……她就這么一個了,無論好不好用,都不能隨意糟蹋掉。因而,洛苡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劉老漢似乎看出洛苡的警覺,嘆了口氣,閃開身子,示意洛苡進來。
洛苡的一顆心這才回歸原位,來到劉華床前,看見他酣睡的面龐,心底很是復雜。
這個年輕人,承受了本不屬于他的痛苦。
依舊采用頸動脈注射針劑,洛苡將針劑推入劉華體內。隨著藥液流入劉華的體內,洛苡的心緒也隨之緊張起來。
這一刻,她擔心的,還真不是契約上的什么“醫不好,自縊”。她只是單純的不希望,一條人命葬送在自己手里。若是那樣,她便是殺人惡魔了。
漫長的等待,使得洛苡情緒顯得有些低落。劉老漢,反倒面容沉靜起來。靜靜的坐在一旁,眼神空洞的看著虛空。
一個時辰過后,劉華依舊紋絲不動,洛苡有些緊張了。她暗想:難不成真的死了?
伸手探了探劉華的鼻息,弱得幾乎感知不到。洛苡的一顆心,仿佛跌入了寒潭之內。她,害死了一條無辜的生命。
沈毅走進來躬身施禮,“王妃,王爺讓屬下來問問,您這邊是否處理妥當了?”
洛苡低頭苦笑,一顆心如同在被刺猬滾過一般。淡淡道:“對不起,我……我可能害死了他。”
面對藥物導致劉華殞命,洛苡雖不愿接受,但也無意隱瞞。下意識看向劉老漢。劉老漢顯得很平靜,臉上沒有半分波瀾,仿佛一切在他預料之內,又仿佛沒有聽見洛苡的話。
大約三五秒鐘過后,猛然瞥向洛苡,眼底含淚,只是渾身抽搐掩面哭泣,卻沒說一句話咒罵的話。
沈毅怔然半晌,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轉身去向楚謹廷請示。
“對不起,我以為這個藥對劉華有用的。對不起。”洛苡眼底的淚水再也空制不住了。她不常流淚,可這一次她真的控制不住了。
劉老漢沒說話,只是默默的哭泣。
門外傳來楚謹廷冰冷的聲音,“劉老伯你放心,本王會厚葬劉華。沈毅送王妃一程。”
一切都在洛苡意料之內,可親耳聽見,心底還是不免一些悲涼。
不過這樣的也好,殺人償命,亙古不變的道理。
劉老漢站起身,緩緩走向洛苡。洛苡閉上眼睛,等待這位可憐的老人家地發難。
世間最大的悲哀,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
劉老漢一瞬間仿佛老了十幾歲,身子踉蹌,跌跌撞撞的爬到劉華床前,繞開洛苡,握住孫兒的手。
平靜的撫摸著劉華的臉頰,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華兒,好好睡,睡醒了,祖父帶你去追蜻蜓。”
洛苡淚目,想說什么,喉嚨仿佛被一團棉絮堵住了一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劉老漢沒對她發難,只是握著劉華的手,碎碎念著孫兒幼年時的事,“你總說,西街口的包子好吃。等你睡醒了,祖父帶你去吃。”
沈毅走進來,心緒激蕩眼圈便紅。半晌,試去眼淚扭頭對洛苡道:“王妃,王爺交代了,讓您選一個。”
洛苡木然點頭,忍不住再次看了眼劉華。
劉華面如土灰,呼吸弱得幾乎感知不到。
沈毅說著揮了揮手,示意身后的侍衛進來。侍衛端著一個托盤,里面擺著幾樣奇奇怪怪的東西。
洛苡掃了一眼,指著一個白瓷酒杯,里面有些許液體。問道:“那是毒酒嗎?”
“是!”沈毅微微頷首,頭垂得很低。
“那好,就這個吧!”洛苡回頭又瞧了瞧劉華,他依舊紋絲不動躺在那里。
毒酒端到了洛苡面前,洛苡拾起酒杯聞了聞,是上好的竹葉青。
這酒味道,讓她想起師父。酒杯放到唇上洛苡停住了,問道:“能問問這還什么毒嗎?”
“鶴頂紅!”沈毅聲音涼涼的。
“哦!”洛苡淡然一笑,隨即一飲而盡。
“呃……”劉華詐尸般猛然坐了起來,眼神有片刻渙散,但很快變得清明起來,看著劉老漢,疲倦地笑了笑,“祖父,您怎么哭了?是不舒服嗎?”
余光瞥見洛苡,怔楞片刻,道:“王妃?”
劉華的神態如常,語氣如常。沒錯,他徹底恢復了正常了。
洛苡木然,心底暗暗腹誹:劉華你大爺,你玩我。
心底卻是歡喜的。她沒害死人,這就夠了。死亡,與她而言,到沒什么。
這個時空本就是陌生的,沒有什么人值得她留戀。洛苡眼角盈上霧氣,心底有歡喜有遺憾,也有些許悲涼。
等了半晌,洛苡沒覺得腹腔劇痛。倒是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片漆黑。
難不成,毒藥是假的?
耳邊響起來虎嘯,洛苡的意識漸漸消失。身子一軟,倒了下來。
大貓原本實在院外等著洛苡,許是感知到洛苡有危險,咆哮一聲,沖了進來。
沈毅等人第一次見到,滿臉威儀的大貓。因而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大貓沖眾人一通呲牙咧嘴,顯示出百獸之王的威儀。威風耍夠了,虎頭在地上拱了拱,將洛苡馱到脖子上。
一聲震天呼嘯,如同七八級地震一般,震得土房子差點坍塌。隨即馱著洛苡一個起跳,沖出土屋,躍上土墻。臨走時,不忘扭頭給了沈毅一個警告的眼神。
目送著白虎離去,半晌,侍衛們才緩過神,這時他們才意識到,在這數九的寒冬,他居然濕了衣衫。
洛苡再大貓背上昏昏睡去,大貓馱著她回到了幽蘭苑。
幽蘭苑已是破敗不堪,如同冰窟一般,外面狂風大作,屋內也跟著飛沙滾石。
洛苡的意識昏昏沉沉的,仿佛無根的浮萍一般。原主與自己的過往,交替出現,一時間她仿佛有種回了兩世的錯覺。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來陳大夫的聲音,“王爺,王妃中毒不深,不過……不知為何脈象弱得很。”
“無妨,沈毅你還是按之前說的,送王妃回侯府。就說,王妃與人私通,被本王撞見。王妃羞愧難當,自縊了。讓武侯自行處置吧。”楚謹廷聲音冰冷。
洛苡憤然,真想起來跟他打一架。可意識似乎被什么東西束縛住了,就是醒不過來。
漸漸二人的聲音消失了,洛苡仿佛被同時注入了冷熱兩股液體。
一冷一熱兩股看似對立的液體,流入洛苡身體的一瞬,便立即融合了。使得洛苡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爽。
驀然,虎嘯在耳畔響起。洛苡睜開眼睛,視線有片刻的渙散,隨后聚焦在,沈毅那張滿是錯愕的臉上。
沈毅身后站了幾名護衛,大貓擋在自己身前,形成了兩股對峙的勢力。
“虎大哥,送王妃離開,是王爺的意思。您別沖我發火啊!”
看著沈毅滿臉的討好與謙卑,洛苡忍不住苦笑。
看來無論什么年代,“人善被人欺”永遠都是真理。她爬起來,一把抱住虎頭,吧唧親了一口。
白虎見主人醒了,又親了自己。秒變溫順軟萌大貓咪,嗚咽著拿虎頭去拱洛苡的手,示意讓她撫摸自己腦袋。
洛苡笑了笑,抱著虎頭揉捏了一通,“謝謝你大貓。”
她慶幸自己還有大貓,慶幸大貓對她的不離不棄。
沈毅看傻了:服了鶴頂紅,不用醫治嗎?
吞了吞口水,顫聲道:“王……王妃……您……您是……活人?”
不等洛苡開口,大貓送了他一個“溫柔”的警告。
這時,冬兒突然跑進來,看見洛苡有片刻的怔愣,顫聲道:“王妃?”
“冬兒……來的……正好,去……去……通知王爺,王妃醒了。”沈毅眼底滿是愕然,重重吞了吞口水,舌頭似乎有些不大好用。
冬兒一時間也有也發懵,跑出去,不一會兒又折返回來,“沈護衛,宮來人傳召王爺入宮,王爺讓奴婢過來叫您過去。”
冬兒深吸一口氣,眸子卻落在洛苡身上,不知是驚慌還是歡喜,竟然入定一般,一動不動。
沈毅半晌回過神,怔楞著點了點頭,施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