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99年
李一桐十四歲時就讀普通公立初中,她穿著和同學們一樣的校服,過的卻是截然不同的生活。
別人回家迎接的是父母一句溫暖的“你回來了”,她回家面對的總是一片狼藉的家,散亂在地上各式各樣的藥丸,以及躺在床上的母親。
這天她一打開家門,見家里靜悄悄的,心頭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她來到房間一看,母親已經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身旁是散落的藥丸。
媽媽又自殺了。
李一桐沒有被嚇到,僅僅是愣了大概有一分鐘,接著跑到客廳拿起電話,撥打120,掛斷電話,她從電視旁的柜子里拿出母親的就診卡及錢包,再回到房間把那些藥丸收集起來,然后坐在床沿等著救護車到來。
李一桐已經算不清楚這是她媽媽第幾次鬧自殺,以至于她媽媽自殺的次數多到李一桐已經麻木,就算看見半死不活的母親也不感到詫異,甚至能非常冷靜地叫救護車,并且準備好看病需要的物品。
救護人員幾分鐘后便到達,他們迅速地把李一桐母親送往附近的醫院,進到急診室后,醫生及護士有條不紊地替她媽媽診治,接著安排她在急診室休息。
李一桐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拿出英語課本復習,沒過多久,急診室護士長來到她的面前,親切的叫她:“一桐,在讀書嗎?”
李一桐起身向護士長打招呼,“阿姨,不好意思又麻煩你們了。”
“哪里的話,有這樣的媽媽,你才辛苦。”護士長拍拍李一桐的肩膀,“明天考英語嗎?”
“嗯。”
“你媽也真是的,偏偏挑考前找事!唉!”
李淑芬十八歲懷孕,死都不肯透露孩子生父是誰,她挺著大肚子回到老家,由父母照顧到生下女兒李一桐,李一桐和女兒在老家住了八年,母女倆的生活花費全由父母承擔,這種日子讓周圍的鄰居親朋議論紛紛。
李一桐上小學那年,李淑芬再也受不了鄰里的指指點點,決定帶著李一桐離開老家,到城市去自立更生,但沒有一技之長且脫離職場多年的李淑芬根本不知道去做些什么,又不好意思繼續當啃老族,三十多歲且姿色不錯的她只好賺起皮肉錢,到酒吧工作。
風塵世界的女子賺得多也花得多,李淑芬的經濟狀況一直不穩定,加上做這行也經常受人侮辱,李淑芬的情緒變得起起伏伏,時而激烈暴躁、時而異常低落;有時候可以好幾天不睡覺、有時候卻一連睡好幾天,后來甚至出現自殘或自殺行為。
心理醫生診斷李淑芬有嚴重的抑郁癥。
母親的精神出了問題,作為女兒的李一桐自然不好過,小小年紀的她承擔著莫大的情緒折磨,第一次碰上母親在家吞安眠藥自殺時,她強迫自己強忍著害怕,用發顫的小手打電話叫120。
母親第一次自殺時,幾位親戚心生同情到李一桐家去看望她媽媽,送上紅包,好心勸說李淑芬別再做傻事,其中一位便是李淑芬的妹妹一一現在蔣思珍的媽媽。
親戚的來訪與紅包確實讓李淑芬的心情好上幾天,但半年后她又再次服藥自殺,這次來看她的親戚變少了,李淑芬第三次自殺時,只剩李一桐的阿姨來家里看她。
李淑芬接連三次自殺,那種工作的地方也不讓她去了,她又陸續做了一些其他工作,超市收銀員、菜販子、加油站人員………但每份差事的掙得錢都不如皮肉生意來的快,她老是做不久,平均三個月就換一次工作,最后索性不上班了,成天把自己關在家里。
父母曾勸她搬回老家,她堅持不肯,母女倆繼續生活在出租屋,父母和妹妹隔三差五會補貼他們一些生活費,有時擔心李淑芬亂花,他們也會偷偷塞錢讓李一桐保管,這才讓母女倆生活能夠繼續,讓李一桐不至于年紀輕輕就得去當童工。
獨處的時間長了,胡思亂想的也就多了,李淑芬的病情越發不穩定,她不定時地鬧自殺,吞藥、割腕、假裝跳樓………死不了的自殺方式她通通試過,幾年來頻繁被送入醫院,醫院的急診室護士都非常熟悉她,也就這樣都認識了李一桐。
大概四十左右的護士長有個和李一桐同齡的女兒,因此特別心疼李一桐,每次李淑芬入院,她必定來到病床旁安慰李一桐。李一桐明白護士長的心意,對她也相當信任,所以向她說過家里的情形。
這個世界上,外人也就大概護士長最了解李一桐的家庭。
“你媽媽吃的藥不多,睡醒之后就沒事了,別太擔心。”護士長安慰她。
“我知道,她吃的量是不會死人的。”陪著媽媽出入醫院已經長達六年,李一桐早就清楚吃這些藥的后果。
“還好李淑芬不喝酒,酒精配藥丸,弄不好恐怕救不回來。”
“放心吧,我媽才不會真的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