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明江周身散發的寒意幾乎凝成實質，紅墻夾道里悶熱的空氣都為之凍結。傅泉按在腰側的指節繃出青白，身體微微前傾，如同鎖死獵物的弓弦。

喧鬧的直播聲浪仿佛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角落里，那個佝僂的身影，頭依舊低垂著，花白的頭發在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有些刺眼。他攤前藍布上那些粗劣的銅錢、鼻煙壺，在紀明江眼中，無異于墳塋前的供品。

姜曉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屏住了。她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沖上太陽穴的轟鳴。

就在這死寂即將被紀明江踏出的第一步徹底打破的剎那——

“嗡……”

一陣極其微弱、卻清晰鉆入耳膜的震動聲，毫無預兆地從姜曉瑩的左手腕傳來！

不是焦黑電子表的回光返照。那震動，帶著一種奇異的、冰冷的、仿佛玉器輕叩的質感。

姜曉瑩猛地低頭。

她的手腕上，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只……鐲子？

不，更像是一個由某種冰冷幽藍的金屬編織而成的、極其纖細精巧的環。它松松地圈在她腕骨之上，通體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質感，內里仿佛有無數極細微的藍色光點，如同被凍結的星河，正在隨著那奇異的震動緩緩流淌、旋轉。那幽藍的光芒，與沙海中雪貍燃燒的光焰，與晶石投影中月氏少女掌心的藍蝶，如出一轍！

震動越來越明顯，鐲子內流淌的“星河”旋轉速度也在加快，一股冰涼的氣息順著腕骨直透心脈。

“雪…”姜曉瑩下意識地低喃，聲音干澀。

紀明江和傅泉的目光瞬間被這異變吸引過來。紀明江眼中翻涌的殺意被驚疑取代，傅泉按在腰側的手也下意識地松了一瞬。

“嗡——！”

幽藍手鐲的震動驟然加??！內里的“星河”猛地爆發出刺目的藍光，瞬間凝聚成一道只有手指粗細、卻凝練如實質的光束，筆直地射向角落那個佝僂的老頭——張翁！

光束精準地打在張翁微微低垂的額頭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姜曉瑩看見，那老頭花白的頭發在藍光照射下，發根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同樣幽藍的光點一閃而逝。他搭在膝蓋上的、布滿老年斑和皺紋的手，食指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緊接著，那一直如同沉睡石像般的身影，動了。

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骨骼摩擦般的滯澀感，抬起了頭。

那張臉完全暴露在燈光下。

姜曉瑩的呼吸瞬間停滯，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直沖天靈蓋！

那根本不像一張活人的臉！皮膚是毫無生氣的灰白色，松弛地耷拉著，布滿了深刻的溝壑，如同被風干的樹皮。最駭人的是那雙眼睛！眼皮極其緩慢地抬起，露出的眼珠渾濁得如同蒙著厚厚的白翳，幾乎看不到瞳仁，只有一片死氣沉沉的灰白！然而，就在這渾濁的眼底深處，卻詭異地嵌著兩點極其微小的、針尖般的幽藍光芒，正對著射來的藍光，冰冷地閃爍了一下，如同深淵中蟄伏的毒蛇睜開了眼！

那張灰敗的嘴唇微微動了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一股腐朽、陰冷、帶著無盡歲月塵埃的意念，卻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三人的意識：

**“鑰匙…不在我這兒…”**

意念冰冷而直接，帶著一種非人的漠然。

“嗡！”姜曉瑩腕上的幽藍手鐲光芒更盛，仿佛被這意念激怒，光束猛地加強！

張翁（或者說這具軀殼）渾濁眼珠里的那兩點幽藍針芒驟然亮起，似乎要與之對抗！他搭在膝蓋上的手猛地攥緊，青黑色的、如同枯枝般的指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咔吧”聲！

“咔嚓！”一聲輕微的脆響。

張翁攤位上，一塊擺在最邊緣、毫不起眼的、顏色渾濁的“黃玉”平安扣，毫無征兆地裂開了一道細紋。細紋里，透出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金屬光澤？那光澤一閃而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老張頭！又裝神弄鬼呢？”一個粗豪的大嗓門如同炸雷般在旁邊響起，瞬間打破了這詭異的僵持。

是那個離得最近的、舉著自拍桿、唾沫橫飛喊“老鐵666”的絡腮胡主播！他結束了對著冷宮宮門的激情演講，扭頭正好看見藍光打在張翁頭上這一幕。他幾步就跨了過來，手機鏡頭幾乎要懟到張翁臉上，滿臉的不耐煩和一種看樂子的興奮：

“我說你這老騙子，天天擱這兒擺攤騙游客錢，現在還玩上激光筆了？整得挺高科技?。∨亩巫幽?？”他伸手，蒲扇般的大手帶著汗味和一股廉價的古龍水味，毫不客氣地就要去拍張翁的肩膀，“起來起來！別擋著我兄弟們看景兒！”

就在他那油膩的手掌即將碰到張翁肩膀的瞬間——

“呃——！”

絡腮胡主播的動作猛地僵住，臉上的橫肉扭曲成一個極其驚恐的表情！他像是被無形的巨鉗扼住了喉嚨，眼球暴凸，大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手中的自拍桿連同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屏幕瞬間摔裂！

沒人看清發生了什么。

只有離得最近的姜曉瑩，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瞥間，仿佛看到張翁那只攥緊的枯手，小拇指的指甲蓋邊緣，極其快速地掠過一絲比發絲還細的、幾乎看不見的幽藍微芒！

“嗬…嗬…”絡腮胡主播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臉憋得紫紅，龐大的身軀像截木頭一樣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啊——！殺人啦！”旁邊一個舉著手機拍攝的女游客發出凄厲的尖叫！

“出事了！”

“快報警！”

“那老頭有古怪！”

“主播怎么了？！”

原本就喧鬧的宮院瞬間炸開了鍋！人群驚恐地后退，又忍不住伸長脖子張望，手機鏡頭齊刷刷地對準了倒地的絡腮胡主播和角落那個依舊佝僂著、眼珠渾濁、面無表情的張翁！

混亂如同潮水般涌來！

“走！”紀明江當機立斷，一把抓住還在盯著手腕上幽藍手鐲發愣的姜曉瑩，聲音低沉而急促。傅泉幾乎在同一時間，像一堵移動的鐵墻，猛地撞開兩個試圖靠近看熱鬧的游客，硬生生在混亂的人潮中撕開一道縫隙！

姜曉瑩被拽得一個踉蹌，腕上的鐲子光芒瞬間收斂，恢復成流淌著幽藍星河的冰冷金屬環，那股奇異的震動也消失了。她最后一眼瞥向那個角落——

張翁的頭，不知何時又微微低垂了下去，仿佛從未抬起過。只有他攤位前那塊裂開的黃玉平安扣，靜靜地躺在藍布上，裂縫里那一絲金屬光澤，徹底消失了。

而那個倒地的絡腮胡主播，正被幾個膽大的人圍著，有人掐人中，有人打電話，一片混亂。

三人如同逆流的魚，在驚恐和好奇交織的人潮中奮力穿行。身后，是刺耳的尖叫、混亂的呼喊，還有遠處隱隱傳來的、由遠及近的故宮安保急促的哨音和奔跑聲。

紀明江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拉著姜曉瑩的手像鐵鉗。傅泉沉默地在前方開路，眼神銳利如刀，掃視著每一個可能的方向。

“剛才…那光…那老頭…”姜曉瑩語無倫次，腕間的冰冷觸感和剛才那恐怖的一幕在腦中反復交織。

“閉嘴！”紀明江低喝，目光掃過她腕上那詭異的幽藍手環，又投向故宮層層疊疊、迷宮般的宮殿深處，“鑰匙不在這里，但線索…斷了又連上了！”他的視線，仿佛穿透了紅墻黃瓦，死死鎖定了某個方向——那平安扣裂縫中一閃而逝的金屬光澤，絕非偶然！這紫禁城深處，必然藏著與那“云錦書”鑰匙，與那藍蝶，與這詭異手鐲，甚至與那非人“張翁”有關的驚天之秘！

混亂的聲浪被他們甩在身后，但更深的漩渦，才剛剛開始吞噬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