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唰的站起來,一臉迷惑的看著他,眼神充滿驚愕。
“我還以為這破院子草得有兩米高了,沒想到還有人住!”他瞇眼抽著煙,滿臉嘲諷與不削,甚至都不用正眼看她。
“還挺有閑情雅致的嘛,種一堆破花也想不起來種點兒菜,還能吃個幾回,就喜歡搞一些不實際的東西。”他抽完煙重重丟在地上踩滅。
“你憑什么鏟我花!”一看到他,她心中的怒火幾乎升到了極點,歇斯底里的怒吼著。
“老子的地老子想鏟就鏟,老子的房子老子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沒用的蠢貨,混來混去還又跑回來了,你有什么出息!”在暴躁的氣勢上,她永遠及不上他的一半,或許是從小就開始的血脈壓制,她竟一時氣的說不出話,只整個雙眼死死瞪著他,沒出息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涌出,瞬間熄滅了她一半的氣勢。
“這是爺爺的地,爺爺蓋的房子,什么你的!”她滿是哭腔的怒吼道。
“老頭子死了就是我的,我一天不死這破房子燒成灰也是我的,還輪到你不成!”
“我偏要住這兒,你有本事就連我一塊兒燒了!”她雙眼狠狠剜著他,咬牙切齒道。
“哈哈哈,哎呦,真嚇死我了,不好意思啊,房子我要賣了,你真不肯走也行,到時候讓警察來請你,活祖宗!”他譏笑著又點了一支煙,絲毫不覺得那是威脅。
“你賣房子?你賣它干嘛?”她憤恨,不解。
“賣它干嘛,問的實在搞笑,這種房子有人要就是萬幸了,你管我賣它干嘛,我賣個幾萬塊錢去湊城里房子的首付,有問題么?”
“首付?你幾萬塊就賣了?”她不可思議道。
“人家城里退休的老倆口肯要這房子就不錯了,十萬塊,他肯多給我都不好意思多要,怎么?你還想分錢啊!我還沒讓你養呢,你倒想啃老了!”他譏笑道。
“你這一身皮厚的跟鋼板一樣,我也要啃的動!”她冷哼道。
“行了,說這些廢話也沒用,過兩天老兩口就要過來看房子了,念在你還是我生的份兒上,給你兩天時間搬出去。”他背過身,隨腳將地上的泥塊踢飛到院門外。
“哈哈哈,你生的,你不過隨手丟了一顆麥苗在地上,就再沒管過,還時不時拿她跟別的麥苗比誰長的好,發現她不如別人家精心照顧的麥苗長的好時,你就惱羞成怒,想把她拔起來丟掉,但你不敢,于是你就憤怒的抓著她的葉片瀉火,到頭來你還反怪她沒別的麥苗結的谷多。”她好笑道。
“好好說話,肚子里沒貨少繞來繞去的裝文化人,免得老子扇你,沒出息的玩意兒。”他猛的丟掉嘴里的煙頭轉身惡狠狠瞪著她咬牙切齒道,那眼神就像要殺掉她一樣。
“怎么?說你心里去了,打我啊,手機正錄著呢,我不怕死,大不了同歸于盡。哈哈!你怪我不如別家孩子聰明,不如別家孩子乖,不如別家孩子出息,不如別家孩子掙的多,甚至不如別家孩子孝順,但你從沒想過導致這些問題的根本是什么!你從沒想過你自己有沒有別家父親和善,有沒有別家父親通情達理,有沒有別家父親那般疼愛妻兒,你在外受的氣回來全撒我和媽身上!你豪爽的送親戚家孩子一套近千元的點讀機,而答應給我買一對幾十塊的羽毛球卻屢次食言,只因人家孩子優秀,而我不配!你在外人面前和善,在家里卻像個惡魔,明明媽媽對你那么好,卻成了你看不起她的原因之一!你甚至掙的錢都借給那些狐朋狗友要都不要,也不愿意拿出來給我們買點東西!你望子成龍可你沒子,所以就望女成鳳,但你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你是鳳凰么?你又給我留下了什么?除了打罵,和不堪回首的童年,你還害死了媽媽,現在又想奪走我僅存的東西。我什么也沒有,沒學歷沒家人沒底氣沒本錢,你憑什么讓我像那些什么都不缺的孩子一樣有出息,對!是有例外,但我不是那萬里挑一的人,我不是奇跡,我只是普通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像你一樣的普通人,你望子成龍可你卻忘了你自己是誰,是什么樣的人。做生意還要本錢呢,你指望我這樣一個廢物白手起家甚至做出點兒什么成就來,就好像你隨便撒了一把種子在地上,等秋天直接提著蛇皮袋過來收獲一樣可笑無知!”她時而怒吼時而平靜時而冷笑時而悲戚,說出了心中積壓多年卻從不敢說出口的話,這次她全都說出來了,不管他有沒有聽進去,但說出來,心里就舒服多了。
“你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講兩句話就跟哭喪一樣,跟你媽一個比樣,她媽的死了活該,沒個吊承受力就早死早投胎,老子反正現在有老婆有兒子,老子還管你個吊,老子今天話放這兒,你不走也得走!老子有的是辦法!”這些話句句戳心,但他卻能聽而不聞,反而能輕松切換話題惱羞成怒放的下狠話。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對牛彈琴啊!”她苦笑著,笑的彎腰捂肚子。
“笑你媽的比崽子!”他氣急敗壞的大步襲來想伸手打她,卻又半路止步,撿起地上的一塊硬泥塊向她臉猛的砸去,正中臉頰,再高一點就砸到眼睛了,她被砸的向后猛退一步,她吃痛的捂著眼睛,雖沒正中眼睛,但還是有些碎泥飛進了眼睛,痛的眼淚奔涌而出,她痛的蹲了下去,抬頭卻發現他像個沒事人一樣大步朝院外走去。她忍無可忍,氣的心口絞痛,渾身發抖,就連呼吸都在顫抖,她端起地上的綠菊盆迅速追了過去,猛的向他后背砸去,砸了個正著,他唰的轉過身,惡狠狠望著她被砸的發紅臟兮兮的臉,她以為他要還擊,但他沒有。
“少做一些沒有用的事!”他緊攥著拳頭,咬牙切齒的放下這句話后竟轉身大步離開。
她看著地上那盆綠菊,難怪他不還手,原來是塑料花盆。她蜷縮在地上,抱著殘破的花盆泥土和綠菊抽泣著“對不起,不該拿你撒氣。這時候狗子一瘸一拐的跑了過來,哼唧哼唧的舔著她的臉,而公雞卻沒有回來。
“對不起啊狗子,連累你們了,這回鍋鍋估計真要到別人鍋里去了。”
“好累啊,為什么你還會回來,為什么喝藥的不是你,為什么死的是媽媽,你死啊!你去死啊!你為什么不去死!”她倒在地上痛苦蜷縮著狠狠的扣抓著地面,她像一只被咬斷脊柱的鹿,絕望的哀鳴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陣胸痛攪醒,她拿起手機,已經是凌晨四點了,身上被蚊子咬的都是包,狗子就睡在她懷邊。
她艱難的起身,去屋里倒了杯熱水喝下,拿起桌上的藥,突然想起醫生的話,一個不好的念頭在她腦子閃過,但很快又被理智趕跑。她將剩下的藥全裝進包里,拍了拍手上的污泥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拿起抽屜里的記事本鈴鐺和筆帽發夾小心的裝進黑色雙肩包里,又翻了套換洗衣服裝進包里。
最后來到冰箱前,打開冰箱,將里面的剩飯和沒吃完的菜全倒進了狗盆兒里,希望鍋鍋回來能有飯吃。
走出大門她又回頭看了一眼,眼中沒有不舍,而是堅定與決絕!
她拾起地上的綠菊,又找了個繩子給狗拴著,帶著綠菊和狗子騎著電動車去了鎮上,找了家賓館先暫時住下。
洗干凈后她睡下,卻一夜未眠。
早上,臉上被砸的傷口已經發紫淤青了,她忍著疼痛小心的洗漱完就背著包準備去上班,臨走前她在鏡子面前看著自己一臉苦相的憔悴模樣,她擔心會被惠姐看出端倪,到時候肯定又會跟葉塵通風報信,于是她掏出口紅在嘴巴和臉頰處稍稍摸了一點好偽裝成氣色不錯的樣子,臉上的傷就說是不小心摔到桌角上。接著她又傻傻在鏡子前練習起了微笑,練了好幾遍才肯走。
下樓她便去拿電動車準備去上班,可奇怪的電動車的手感變輕了,她還以為是錯覺,沒管,便插上鑰匙準備走,可無論怎么擰把手電動車都絲毫沒有反應,她試了好幾遍都不行,她開始有些焦躁,蹲下來檢查,卻發現電動車有被撬過的痕跡,她掀開坐墊,果然沒錯,電池被偷了,一瞬間那些好不容易咽下去的難過與委屈又如風暴海浪般狂涌而來,她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她低著頭站在那里,涕淚止不住的往下滴落,馬路上行人車輛來往,她不敢嘶吼不敢抬頭甚至不敢抬起那雙不受控制發抖的手擦臉。
“給點兒吧!”一位拾荒老者彎腰弓背的朝她顛著手中裝著幾枚硬幣的不銹鋼盆,發出叮鈴哐啷的清脆聲響。
她背過身草草擦了擦臉上的涕淚,從手機殼后面拿出一百塊放進他碗里,老人驚呆了,渾濁的眼睛里瞬間閃過詫異的光。
“幫我看下狗。”她強忍著哭腔擠出聽起來語氣還算正常的幾個字,將狗子的繩子遞到老人粗糙開裂傷口發黑的手中,老人居然沒拒絕。
“什么時候來拿啊?”老人努力直起身子抬頭仔細看著她,渾濁的雙眼中透著一絲哀憂,他聲音緩鈍說話還有些漏風。
“不拿了。”她快速說完,鼻子再次猛地發酸,隨后轉身快步離開,身后的狗子拼命背著繩子沖她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