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庭與穆元朝一同登上大夏門箭樓，遙望北方橫亙的邙山，蕭瑾庭知道，翻過這座山，再越過遠處那條大河，他的戰友，他的同袍正為了他們共同的守護而廝殺。

他在心里替他們默默祈禱，一定要撐住啊。

“一定要平安歸來，你記住，沒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穆元朝看著他。

“嗯，你也是，一定要撐住，等我回來！”

穆元朝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遞給蕭瑾庭，他接過一看，是一把短刀，而且跟周游的那把一模一樣。

“這是當年周伯伯送給我父親的那把，玄鐵錘煉不易，據說火燒不壞刀砍不斷，這兩把刀在一起代表著休戚與共、肝膽相照、生死不棄，我將我這一把，送給你?！?

蕭瑾庭握著到，兩人四目相對，穆元朝突然豎起右臂，蕭瑾庭意會，也伸出自己的右手，兩人擊掌為誓，寬大的手掌緊緊交握在一起。

走下城樓，蕭瑾庭向城內望了一眼，見后面無人，有些失落。

“要不再等一下？”穆元朝問道。

“不等了。”

蕭瑾庭牽過馬。

“保重！”

穆元朝目送他們列隊走出大夏門，朝西北方向遠去，清晰的背影逐漸模糊，最終消失在地平線處。

蕭瑾庭他們大概走了十幾里，突然聽到身后傳來馬蹄聲。他下令部隊停止前進，原地待命，自己策馬跑到隊伍最后處。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笔掕パ壑袔е鴥染闻c憐惜。

晚吟走向他，指了指他的左胸口：“還疼嗎？”

蕭瑾庭露出他標志性的治愈般的笑容：“大夫說并無大礙，放心?！?

晚吟要摘下脖子中的平安符，卻被蕭瑾庭制止：“這個平安符還挺靈的，你留著吧，你平安，我才會安心?！?

說著，他又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遞給她：“雖然只剩一個了，但我想，還是先放在你這里?！?

晚吟看著手里這個用五彩繩編制的同心結，頓時眼中泛起淚花。

“好，那我先替你保管，等你回來再交給你。你......你可一定得回來，你欠我到時候一筆一筆都跟你算清楚?！?

蕭瑾庭撲哧一聲笑道：“好！”

蕭瑾庭翻身上馬，又回頭看向她。

“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

盧晚吟點點頭。

她把同心結握在胸口處，喃喃自道：“我在家等著你回來。”

另一邊，鄭明彥與賀光一行疾馳。賀光久經沙場，一路破軍，將敵軍逼退至滑臺城。赫連盛隆據守滑臺，仗著城池高峻堅固，竟抵擋住了賀光的三次進攻。鄭明彥有些著急，他勸賀光放棄滑臺，繞道直取鄴城，卻被賀光斷然拒絕。赫連盛隆這個人雖沒多大本事，但若繞過滑臺，無疑是將自己的后背暴露在敵人眼前?？擅鲝﹨s說兵貴神速，若他們能快速切斷敵人的后勤補給，便能將他們困死在城中，賀光卻嘲笑他這是紙上談兵。

這天，有位在滑臺生活過的士兵找到賀光獻上一計，他說滑臺周邊有一條秦漢時期修建的地道，因為年代久遠廢棄已久，甚至許多地方已經坍塌，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條地道的存在，但恰好他小時候玩耍發了這條秘密通道，在城內西南角有一個出口，而入口就在城外的樹林里。

賀光聽聞大為振奮，但他不確定消息的真偽，擔心這是個陷阱，不過眼下確實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他決定賭一把，派出一小隊由那個士兵帶路，果然在不遠處的樹林中找到一個地道入口。接著，他與明彥率領大部隊埋伏在城外，以夜色做掩護。十幾人的小隊在地下摸爬了約一個時辰，看到前方有個出口，鐵做的大門上銹跡斑斑，這些人中有工匠出身的，費了一會勁兒終于將門破開一條縫，眾人從門縫中鉆出，發現身后不遠處就是城墻，而他們正身處城墻之內。

此時已是二更天，守城的士兵昏昏欲睡，看來他們都認為敵人突破不了這堅固的城墻。十幾人按計劃分成三組，一組在周邊放風，一組去搞定城樓上的人，剩下四個人在殺了地面的守軍后，打開了城門。

一只紅色的炮竹在空中炸響，埋伏在不遠處的鄭明彥接收到信號，立馬下令大軍轟進城內。可憐那赫連盛隆正在溫柔鄉中，被人破門而入。

拿下滑臺后，賀光與鄭明彥打算繼續北進。

夜里，之前獻計的那個士兵來找賀光，說有封信要交給他，賀光接來打開，整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亥時二刻，他一人牽著馬悄悄從北門出城去了。

然而這一切都被鄭明彥看在眼里，他在賀光走后悄悄潛入他的房間，摸了半天終于找到那封信，上面只有一句話——子時關公廟見，落款是，賀英。

賀光孤身一人策馬來到衛河邊上的關公廟，廟內，一個男人正站在關公像前，他身高九尺，身形魁偉，像是位活關公。

“大哥?！辟R光向賀英行禮，臉上卻顯出一絲膽怯。

“既然你還稱我一聲大哥，我問你，你做的事，對得起武川賀氏的名號嗎？”賀英背對著他，但僅憑聲音就足以給人強烈的壓迫感。

“賀氏以忠義傳家，我不過是忠于朝廷罷了?！?

“朝廷？”賀英干笑了兩聲，“沒錯，原本我們應當是國之干城，可你口中的朝廷先拋棄了我們。你看清楚，現在的當權者是什么樣？現在的靖國又是什么樣？為了一個無能的皇帝，背叛了你的主帥，這就是你的忠？這就是你的義？”

賀光沒反駁他。

賀英見他不說話，語氣稍緩：“其實，我明白你的想法，要說穆元朝和他身邊的人，確實與先前的當權者不太一樣，他做皇帝的這一年多里，確實也有了一點新氣象，可惜呀，只能怪他們生不逢時，大靖的國運已經要到頭了?！?

“那大哥以為，誰做皇帝才能挽救這個國家？穆承瑄？赫連搖光？還是......”

賀英大笑道：“無論誰在那個位置，都不能徹底改變眼前的氣象。華夏分裂已久，需要的是一個能一統天下的人，而對這個人需要的，不僅僅是個人能力，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你能說高祖皇帝不是一個好皇帝嗎？可惜他命不夠長。曹操算是一代梟雄吧，可惜，偏偏遇上了劉備孫權。人們稱贊始皇帝，可大家忘了，若沒有穆公開疆擴土，沒有孝公變法圖強，沒有昭襄王南征北戰，也成就不了他的大一統。所以，若你問我誰能做成這件事，我只能說短期內沒人可以做到，你不行，我不行，剛才說的那些人也不行?！?

“照大哥這么說，那我們現在就什么都不做了？”

“當然不是。”他背起手，“最近我遇到幾個年輕人令我眼前一亮，假以時日他們之中或許有人可以成就一段霸業，所以我有個想法，我想組建一支集團，我們就做那批先行者，我相信百年之后這支集團中一定能誕生出燎原的勢力?！?

賀光聽著他構建的宏圖，一時對自己的堅持產生了動搖。

“阿光，我希望你能與我一同做這件事?！?

“可是......”

“大軍離滑臺只有三十里，你們沒機會了。就算你能打贏這一仗，憑你在赫連天光帳下多年，你以為那個朝廷真的會信任你？他只是現在沒人才留著你罷了。”

賀光獨自在平原上行進，耳邊還回蕩著賀英的那番言論。

月淡星稀，東方欲曉，轉眼他已走到滑臺城下。忽然，他發覺頭頂一片火光閃爍。

“賀光，你還敢回來！”鄭明彥全副武裝站在城樓上。

“你這狗賊竟與敵軍勾連，想來你埋伏在我們身邊是想偷取情報吧，虧陛下看得起你，非但沒有株連還任命你做大將軍，真是瞎了眼！”

“我沒有！”賀光在城下喊道，“鄭大人你要相信我，我絕對沒有辜負陛下，你快開門，敵軍馬上就要來了！”

“呵呵，休想騙我開城門，今日我便替陛下處置你這背信棄義的小人！”

說著，鄭明彥揮手，城樓上的弓箭手立馬就位，張開大弓。

“放箭！”

瀑布般的箭雨向賀光襲來，他果斷調轉馬頭，往來處奔去。

“你以為那個朝廷真的會信任你？”這句話再次在他耳邊響起。

他明白，自己是真的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