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天光回到府上,見玄馬已經(jīng)在候著,手里托著一個木盒。
“怎么樣?”他急切問道。
玄馬搖了搖頭。
赫連天光嘆了口氣。
玄馬把盒子交給赫連搖光,先行告退。
搖光推開盒口,只見里面趟著一個面目模糊的人形銅塊,上面寫著“穆承瑄”三個字。
“父親,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您?!?
“說吧。”
“應該有不少人跟您提過吧,您完全有實力自己取而代之,卻為什么一直甘屈于人下?”
“呵,屈于人下,這輩子能讓我屈尊的只有大哥一人!可是......”他哀苦道,“在我眼中,只有他配成為這天下的主人,他若不肯,我怎能篡奪了他的江山?!?
自打赫連搖光記事起,就經(jīng)常見父親和穆伯伯一同出入,兩人常常喝酒聊天到深夜,父親有了煩心事,也總是講與穆伯伯聽。
“其實,我不是很懂......”
“搖光啊。”赫連天光打斷他,“也許有一天,你也會遇到這樣一個人,一個讓你覺得為了他可以放棄自己的利益,甚至是生命的,知己。”
知己?
“對了?!彼蝗幌肫鹗裁?,轉(zhuǎn)身看向搖光,“你回來也有兩日了,按理說高潛也應該到了,怎么一直沒有收到他的消息?”
第二天,一份軍報飛入太極殿——
雍州刺史蕭敬明舉兵謀反!
眾人齊刷刷看向蕭瑾庭。
原來,蕭敬明聽說了穆元灝入京的消息,想著趁陳尚慶與赫連天光作戰(zhàn),奪了雍州軍的兵符,偷偷帶兵潛入洛陽,結(jié)果剛出函谷關(guān)就遇上了正巧剛剛在硤石登陸的高潛。當時正值天黑,雙方都以為遇到的是陳尚慶的部隊,旋即展開了猛烈的攻擊,結(jié)果打了一天才發(fā)現(xiàn)事情有點不對勁兒。
高潛這個戰(zhàn)爭狂徒一打上癮就什么都不管不顧,直至把對方打回函谷關(guān)內(nèi)才想起來給京城報信。
蕭瑾庭不相信叔父會反叛朝廷,他請求去前線勸降,但許多大臣不同意,甚至有人懷疑他是與蕭敬明串通,更有甚者,覺得從一開始就是梁帝蕭敬先布的一個局,先是蕭敬明叛逃,再來是他兒子,什么殺父仇人都是編的,目的就是騙取穆氏的信任,里應外合妄圖顛覆大靖!
“陛下,老臣懇請陛下將蕭瑾庭革職,交由御史臺查辦,同時以他為人質(zhì)要求蕭敬明投降!”
自穆元朝登基以來,朝中一直有人不服,蕭瑾庭年紀輕輕又沒有資歷,憑什么可以做太尉,如今有了這個由頭,不少人站出來表示支持。
“荒唐!”一聲呵斥在人群中炸響,只見赫連天光幽幽開口:“若蕭太尉是內(nèi)奸,陳尚慶怎會不戰(zhàn)而退兵?況且,他大可在勸說陳尚慶之后與蕭敬明匯合,留在這里讓你們當做人質(zhì),恰恰證明他對此事并不知情?!?
眾人啞口無言,他繼續(xù)說道:“陛下,臣即刻派賀光領(lǐng)兵前去助高潛擒拿反賊。王闖之流剛剛平復,又有人意圖謀反,如此猖狂必須嚴懲,否則讓人以為隨便哪個宵小之徒都可以欺負我們,所以這仗不僅要打,還要打的干凈利落,而不是像某些人說的以人質(zhì)相要挾,那倒顯得我們是不義之師。”
“好了!”穆元朝一掌拍向幾案,惡狠狠看著下面,“這件事朕自有判斷,就按天柱大將軍所說,請賀將軍圍剿叛賊,至于蕭太尉,朕相信他與這件事無關(guān)?!?
這句話讓蕭瑾庭原本幽暗的心房照進來一束光。
“朕累了,諸公都先退下吧,瑾庭隨朕來。”
二人回到明光殿。
“元朝,我真的不明白,叔父他為什么要這樣做。”蕭瑾庭急著辯駁。
“好啦,剛才不是說了么,我相信你叔父的事情跟你沒有關(guān)系,至于他為什么謀反,恐怕我們要親自問他了?!?
“元朝,我有個想法。”蕭瑾庭猶豫道,“其實剛才那位大人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你讓我去勸勸叔父,我想我能夠勸他投降的!”
“瑾庭,你還不明白嗎,他把你孤身留在洛陽自己起兵謀反,根本就沒有在意你的安危,自然也不會聽你的勸諫,說不定去了還會把你扣下。”穆元朝的意識到自己有點激動,又柔聲說道,“我看他怕是從一開始就沒認你這個侄兒?!?
蕭瑾庭聽到這話身體不由得晃了晃。
穆元朝看他這樣子又有些不忍心。
“我看,你先暫時避一避風頭吧。”他頓了頓,“之前蠕蠕的阿那圭不是同意與我們的合作了么,他當上國主后我還沒來得及祝賀他,正好,你就替我?guī)еR禮前去,順便考察互市的事情?!?
他握著蕭瑾庭的手腕:“別擔心,我會跟赫連天光說,不會傷到你叔父,一切都等你回來再裁決。”
“好?!笔掕ケ锪税胩欤Z氣略帶虛弱的,“可惜,我們又要暫時分開了。”
穆元朝擠出一張笑臉:“都會好起來的?!?
傍晚,盧晚吟在家中幫蕭瑾庭收拾行李。
“你千萬不要把叔父的事情告訴祁伯?!笔掕ピ俅螄诟浪?
祁伯原是梁國皇宮的內(nèi)侍,負責照看蕭敬先蕭敬明兩兄弟。蕭敬先死后,他流落宮外,后來聽說蕭敬明逃到了靖國,歷經(jīng)千辛萬苦跑來繼續(xù)伺候他。
雖然名義上是仆人,但蕭敬明和蕭瑾庭二人都對祁伯禮敬有加,就像自己的家人一樣。
“我明白。”晚吟放下手中的衣服,輕輕摟住蕭瑾庭,“我原本以為,把你盼回來,就可以過上安穩(wěn)日子了。”
“傻丫頭,我答應你,等結(jié)束這場風波,我陪你出去散散心,怎么樣?”
蕭瑾庭的語氣極盡溫柔,但此時他心里記掛的依舊是他的叔父,以及穆元朝,他總感覺,穆元朝今日明光殿有些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里有問題。
穆元朝內(nèi)心雖然相信蕭瑾庭,但今日朝上赫連天光突然站出來幫蕭瑾庭說話讓他有些不是滋味。他想起在長子行宮里,赫連天光當著眾人的面說許了蕭瑾庭三個心愿,究竟瑾庭做了什么,能讓赫連天光給他如此大的面子?并且今日他在朝上的那番話,頗有向自己宣示的意味。想到這,穆元朝不禁氣的牙疼。
一陣風將明光殿的殿門吹開,候在一旁的小黃門趕緊上前欲把門關(guān)起。
“等一下?!蹦略鹕恚o身上的外衣。
“陛下,起風了,您還是回去吧,小心著涼。”
他走到門邊,望著漸入蕭條的景象:“是啊,要起風了。”
就這樣,蕭瑾庭作為大靖特使帶著賀禮使團前往蠕蠕。
另一邊,赫連天光收到書信,說穆承瑄病了,也匆忙趕回并州。
他剛回到晉陽,便直奔刺史府。
穆承瑄躺在床上,額頭環(huán)繞了一根布條系于腦后,那是經(jīng)藥草泡過的,用于治療頭痛的法子。
看到赫連天光進來,穆承瑄一只手撐起上半身掙扎著試圖坐起來,卻被赫連一把挽住。
“大哥,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了?”他把枕頭立在穆承瑄身后。
穆承瑄穩(wěn)穩(wěn)靠?。骸氨惹皟商旌枚嗔?。哎呀,我這是老毛病了,每年都要犯上幾回,早就習慣了,還要你大老遠的跑回來?!?
“大哥這病是因我而起啊?!焙者B天光內(nèi)疚道。
當年,穆承瑄與赫連天光于軍中相識,有一次,赫連天光帶著一支幾十人的小隊遭到敵人突襲,最終只有他與穆承瑄兩人突破重圍。他們在草原上疾馳,赫連天光的戰(zhàn)馬沒留神一腳落入一個泡子里,那水泡極深,馬兒已完全沒入,赫連天光在水中掙扎,拼命想游到邊上,但腳下好像被什么東西纏住似的,眼看敵軍就要追來,穆承瑄一咬牙,縱身跳了進去。當時已是深秋,水面結(jié)了一層薄冰,寒冷的湖水刺進他骨子里。穆承瑄畢竟是文官出身,沒有受過太多體能訓練,從此便落下了病根。
“前幾日,我這手指啊連伸展都困難,這兩天總算可以端起碗了。”
“大哥!”赫連天光握著穆承瑄伸出的手,“并州苦寒,不適合你休養(yǎng),我?guī)闳ヂ尻?,我把本該屬于你的東西拿回來!”
“咳咳,我說了這么多次你怎么就不聽呢。”穆承瑄用略帶呵斥,又有些無力的語氣說道:“天光,我都這把年紀了,那些東西對我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還有你那些兒女那些兄弟們,大家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
“不過?!彼蝗辉掍h一轉(zhuǎn),“當今天子確實還年輕,天光啊,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大哥你說,不論什么我都答應你。”
“朝廷政務上,你要多幫幫元朝,很多事情他還是太嫩,你要替他把把關(guān),替我守住我們穆氏一族的江山吶。”他說著,將另一只手覆在赫連天光的手背上,緊緊摁住。
“大哥,你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