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順時，受茲明命，定于四月十五于陶渚舉行祭天之禮，凡在京四品以上官員，皆須往之，不得告假。”

離祭天大典只有不到三天的時間，所有人都開始忙碌起來。

唯有蕭瑾庭例外。

午飯過后，奚泠匆匆來到蕭府。

“公子，有件事，我不得不跟您說。”

“何事？”

“您猜的沒錯，大都督他果真要動手了！我偷偷聽到他和高潛的談話，他讓高潛帶一千人前去陶渚設伏，待祭天大典之上，將百官......全部剿殺！”

蕭瑾庭一驚。

果然，沒有人會在接近權力的頂峰時就此止步。

他第一反應是去找穆元朝商量對策，但就在跨出門的那刻，一個念頭在他腦中閃過。

他收回腳，呆在原地，而后又踱回到座位上。他想，如果此時把這個消息告訴元朝，該如何跟他交代消息的來源，以元朝的性格，這種事情他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他揉了揉眉頭：“阿泠，這件事你怎么看？”

奚泠想了想：“其實，那些當官的也沒幾個好人，他們把北境兵變歸咎為皇室冷落了邊關將士，然而正是因為京城里的權貴官官相護、奢靡成風、橫征暴斂，甚至欺壓到北境軍民的頭上，才釀成了那場災難。所以，我不會為他們感到難過，只是，這手段確實有些殘忍。”

“你說得對！”

這句話倒讓奚泠頗感意外，甚至連蕭瑾庭說這話時的語氣都是冷冷的。

“赫連天光既然決意去做，那這些人便是救不下的。”蕭瑾庭抬眼。“阿泠你知道嗎，一個盛世的誕生，靠的不僅僅是有作為的君主，還要有能夠輔佐他的功臣良將。雖然元朝已經坐上了皇位，可他手下還沒有聚集起這樣的人。”

“公子不是嗎？”

“只我一個遠遠不夠，就像你說的，這個朝廷從根上就爛了，所以我們要把那些腐爛的根莖都清理掉，她才能長出新芽。”

“公子......”奚泠聽著竟有些汗毛倒立，“我從沒想過，公子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怎么，你以為我是蕭菩薩么。”蕭瑾庭歪著嘴角，“我這雙手，也是沾過血的，只不過用的不是刀罷了。”

他抬起一只手，目光穿透手掌，他看到一支長長的游街隊伍朝他走來，在差役的押送下，所有人都走上一處高臺，最后那高臺上竟然擠下八十余人。那是一個宗族，年紀最大的有七八十歲，最小的只有四歲，是一個小女孩，看起來十分乖巧，其他人哆哆嗦嗦地，只有那個小女孩一臉天真的問她身旁的一位女性長者，爹爹到哪里去了，女人噙著淚告訴她，很快她就可以見到爹爹了。只聽一聲令下，十幾個壯漢扛著砍刀走了上來，他們讓最前排的人跪下，只見手起刀落，十分干脆。就這樣，高臺上的人一排一排倒下，很快，輪到了那個小女孩。

蕭瑾庭緊緊閉著眼。

半晌。

“走吧，是時候該正式拜會下大都督了。”

蕭瑾庭和奚泠來到赫連天光的官邸，他讓奚泠找個地方等著，自己一個人進去。

赫連天光見蕭瑾庭獨自前來有些意外。

“什么風把蕭公子吹來了。”

“大都督，今日蕭某前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與大都督商議。”

“哦？蕭公子請講。”

“蕭某投奔靖國雖然只短短三載，但對于靖國官場的風氣也了然于心，如今新皇登基，萬象更新之時，蕭某以為，這朝野也該有些新氣象了。”

赫連天光略帶狐疑地盯著蕭瑾庭：“公子的意思是......”

“那日我聽都督的口氣，想必您對這京中的官員也是相當不滿吧。”蕭瑾庭表現出一副早已看穿他的樣子。

赫連天光大笑道：“這是陛下的意思嗎？”

“陛下對此毫不知情，今日之事，純粹是我個人的想法。”

“這我就不明白了。”赫連天光故意試探道。

“很簡單，我想成為陛下身邊唯一可以信賴的人。”

赫連天光被這回答驚到了，雖然他早就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十分狂妄，但這野心未免表露的太過赤裸。

“本將軍為什么要幫你？”

“因為都督您欠我人情。”蕭瑾庭脫口而出。

“哈哈笑話！本將軍何時欠過你人情？若你指的是大夏門那件事，那我告訴你，沒有你，本將軍一樣可以拿下京城。”赫連天光帶著威脅的口吻。

蕭瑾庭輕蔑一笑，不慌不忙地說道：“都督可還記得仇先這個人？”

赫連天光愣住了。

他當然記得。

當年他平叛北境之時，曾有兩次被叛軍圍困，彈盡糧絕之際，收到了一個署名為仇先的人獻上的計策，助他成功突圍。剿滅叛軍后，他傳書給仇先，希望對方能入其麾下，卻再沒收到那個人的消息。后來他又多次派人尋找，可這個人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難不成......

他恍然大悟，原來“仇先”是這個意思。

赫連天光此刻心里既是震驚，又是驚喜。

蕭瑾庭站起身：“大都督曾允諾過我，可以滿足我三個請求，蕭某想問，現在是否作數？”

“當然，本將軍言出如山。”

“好，我希望都督能答應我兩件事，第一，倘若有一天您和陛下有了矛盾，希望您能放他一馬，第二，這份名單上的人我要留著，其他人隨您處置。”蕭瑾庭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張紙。

赫連天光接過去，打開看了下，回道：“蕭公子怕是多慮了，陛下可是我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呢。”

蕭瑾庭嚴肅道：“大都督明白我的意思。”

赫連天光看他的表情，知道他認真了：“只要他不為難我，我自然也不會為難他。至于這份名單嘛。”他拿在手里晃了兩下，“小意思。”

“如此，那就多謝大都督了。”蕭瑾庭彎腰向赫連天光作揖。

“不過。”赫連天光上前扶住蕭瑾庭，“蕭公子是聰明人，自然明白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本將軍既知道了你的身份，便誠心邀請你加入我。都說時勢造英雄，但有時候，英雄也可以造就時勢，如今大勢，蕭公子應該比其他人都看得清楚。”

蕭瑾庭禮貌地笑了笑：“大都督抬愛了，我自認沒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夠擔當起您的宏圖霸業。”

“哈哈，你方才不是還說，要成為陛下身邊唯一信賴之人，又怎么會沒有野心？”

蕭瑾庭收回手臂，點頭示意道：“在下還有事，就不打擾都督了。”

說完，轉頭朝外走去。

赫連天光對著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蕭瑾庭出府后在一處拐角與奚泠匯合。

“公子，我實在不懂，您為什么要主動趟這趟渾水。”奚泠對他的做法十分擔憂。

“既然救不下所有人，至少，總不能讓好人白白丟了性命。”蕭瑾庭倒是有些云淡風輕。

“可這樣一來，大家都會覺得，您是這件事的主謀？”

“如今，世人都認為元朝和赫連天光是同一條船上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赫連天光敢做出這樣的事，元朝不可能不知情，可我不一樣，若將來真追究起來，總要有一個人站出來承擔一切。”

“公子......”

“阿泠，你要答應我兩件事，第一，這件事絕不可以向外吐露半句，第二，你我的關系要保密，尤其不要讓元朝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