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馬棚車

我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就不太喜歡乘吉伯伯駕駛的馬棚車去上幼兒園了。

吉伯伯自從他兒子即我喜歡的小文哥救我落江這件事一直呼喚著兒子，落下了聲帶受損，無法從事教書這項工作。在他們家吃酒那次，雖然他們也未想過訂娃娃親這件事，但兩家大人已經(jīng)承認互為兄弟姐妹。正因這樣，才有了吉伯伯用馬棚車接送我和小文哥哥一起上幼兒園。

這個幼兒園離我們家有十多公里。吉伯要來回跑四趟，把我們送到幼兒園后，他還要回去，到我們放學前，他又趕著馬棚車來幼兒園接我們回家。每次都總是先把我送回了家再自己回去。所以，小文哥哥總是要陪著我很長的時間。我在上到一學期快一半的時間時，娘親在她剛滿了三十八歲那年，跟我生了一個弟弟。爹娘認為我是女兒，現(xiàn)在又得了一個兒子，品種齊全了，也有點成雙的感覺，所以取了一個叫：「西王貝主雙」。爹親總愛取五字的名字，叫著總是那么費勁。好在有時這名字可以簡化著來叫，我叫弟弟「西貝雙」。我大我弟三歲半。

慢慢的，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看見小文哥哥已經(jīng)與我齊頭一樣高了。

在幼兒園里，成立了一個合唱團。我聲音好，噪門也大，幼兒園里也把我選入在合唱團里面，在這個團里我算是最小的一個了。合唱團里共有二十六個小朋友，女學生十三人，男學生也是十三人。除去男女各一名領(lǐng)唱的，其他的人全是陪唱的。每周有兩個下午專門進行合唱團的培訓。學學樂曲、練練聲音。啊……啊……啊……各種音調(diào)的調(diào)嗓子，呼氣吸氣的聲節(jié)處理，還有分唱，合唱，配合唱等等方面的練習。每隔一周的周末，合唱團都要在全園里表演一次。合唱團到了有些成熟的節(jié)目以后，園里又組織了一個舞蹈隊。舞蹈隊的人數(shù)比合唱團的人數(shù)多了一倍，共49人。一個七人的方隊。我的小文哥哥也在舞蹈隊里面。

原本逐漸開始無語的我們，是乎因為又有共同合在一起的日子，把我和小文哥哥雙方的情感激活了許多。我又能看見一個活潑可愛的我最早最初認識的那個他。此時的他，好像長高長大了更多，人也開始帥了起來。

我回想起吉伯伯剛用馬棚車送我們上學的時候，我非常的興奮。清早，車來到我西家大院大門口時，小文哥哥已經(jīng)在車棚外，他伸出雙手，用力把我拉上車，讓我先進車棚里。車棚里有一張?zhí)鹤樱偸潜凰任娴呐模颐撊バ雍螅锰鹤由w著我的雙腿。第一次，我和他對坐著，大家的雙腳雙腿就更加溫暖。看著我對坐的小文哥哥，揮之不去的他救我落江的場景便開始不由自主的就出現(xiàn)在了我的腦海里。進而我在構(gòu)了無數(shù)次的另一個畫面也隨之出現(xiàn)——

「他先踩著了薄冰，冰塊斷裂下沉，而我伸手拉他，他先是把手跟了我隨后又掙脫，叫我趴在冰面上向來的那邊滾過去，他隨沉冰下沉又下沉，后來被流動的江水沖走了，我不見了小文哥哥。」

默默無語的我，我都不知道我為什么要構(gòu)想這樣的畫面，以至使我眼眶里有淚水流出。

“小西妹妹，你怎么啦，你怎么流淚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嗎？”

我頭低著，搖了搖頭，算是回他了的話，我不想看著他。我希望的那個畫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希望他壯麗還是什么？既便是如此，也不要有這種以他死去來成就這種壯麗。想到這兒，我淚水就更加的止不住。第二天，我萬萬沒想到，他還會準備好一張為我擦眼淚的手巾。他傻呀，他太傻啦！

因吉伯伯沒有了事情干，他們家的經(jīng)濟收入少了好多。我爹親，他親自謀劃著為他們家開個門面，以此賣賣屯里需要而又缺的東西。不久，他家院子順大路的一面修出了好長的一個門面，整個門面的修建都是我爹親手弄的，當然，也沒有讓吉家出一分錢。我爹親娘親還給了吉家一部資金購買前期貨物的錢，叫作備用金吧。吉伯除趕馬棚車，也有點事情干，而且星期天還可用馬棚車去縣城進點賣完的貨。

幼兒園的合唱團，由園里在縣城里請了一名阿姨，她是樂師也是一名樂隊指揮家。在她的組織下，從城里組建了一個業(yè)余的樂隊。每到我的要訓練的時候，她們準時的來到了我們的幼兒園學校。這個屯才有幼兒園，因為每個屯上幼兒園的小朋友少，所以幾個屯才選中心的一個屯辦個幼兒園。四面八方的小朋友趕著來這里上幼兒園。

讓我難以忘懷的有一支歌叫《我的祖國》，讓我記憶深刻的是歌劇《白毛女》。在演唱《我的祖國》，除一段有一句我獨唱留下我腦海里余音不盡，那個王成，那個「我們英雄的王成」讓我震撼，那個王芳，那么漂亮勇敢，讓我羨慕不已。那個英雄的爸爸，他的慈祥樣子，使我想到了我的爹親，我爹親多么像電影里的那個王成他爹。

我爹親，我以前聽他講過，是一個帶領(lǐng)的一支幾十人的抗日隊伍的小頭目。我爺?shù)臓敻且粋€了不起的人物。東北的另一種「絲綢之路」——貨物道路，也是他踏出的一方天地。從東北這邊沿蘇聯(lián)境內(nèi)跟老毛子各處的線路站點建立，都還有很多的大木樁標記，一直到歐洲那邊。這是所謂的另外一種東北的「古絲綢之路」；還有，東北好些連片的森林，都是我爺爺?shù)牡H自營造的心血。

再下來，我爺爺在他的爹親的財富基礎上，開采莫河的金礦。除用爺爺?shù)墓沤z綢之路營銷黃金之外，并另向兩路發(fā)展生意，一條東渡向日本，另一條過三海關(guān)住東南到上海。以上海為依托，再向西南方向延伸。到爹親這代，因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暴發(fā)，以及日本入侵中國，到后來中國人的全面抗戰(zhàn)，爺爺?shù)淖鏄I(yè)到爹親這一代，財富逐漸凋零。爹擁用的財富已不及爺爺時的千分一二。

我爹親無力而棄爺爺?shù)慕?jīng)營，戰(zhàn)亂時期，爺爺把爹親安置到了他親妹的松花江以西南地區(qū)，靠近呼蘭河。這是一片平原大壩，產(chǎn)糧等作物豐產(chǎn)的地區(qū)。爹親依靠著我的姨婆，二十歲成年后，在姨婆的關(guān)懷下，跟他找了我現(xiàn)在的這個娘「貝主」成親。爹親成親幾年后，他拉起隊伍抗日至抗戰(zhàn)勝利。我爹我娘一直走到了如今。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姨婆。姨婆在爹親成家以后，將其爺爺存放在姨婆處的財富全部如數(shù)地交給了我的爹親。

抗戰(zhàn)勝利后，爹親譴散了這支抗戰(zhàn)隊伍。二十八歲的爹親從此以后和娘親過上了安穩(wěn)的小日子，一九五七年三十七歲的爹遷至這個新屯后，隆重補辦了與我娘的婚禮，第二年爹親在他三十八歲那年才有了我。

作者：墨傾似淚痕

2022.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