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先生,墨玉窮奇只有一半!”孑智跌跌撞撞跑進妖王宮,幾乎快要哭出來。
曹末陽靠在琥珀色獸骨椅上將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慌什么,我早料到會這樣,所以才讓你把喬夕帶來?!?
“你是說,喬夕身上還有一半?!”孑智表示不能理解。
“你難道忘了?當初可是你把禾舍的魂魄從她的軀殼里帶出來,又封印于墨玉窮奇之中,若不是親眼看見你從禾舍的軀殼中爬出來,竹修怎么會誤以為你是禾舍與蘇介的孩子將你帶回紫微宮撫養,說到底,你有今天,可要好好感謝我這個大恩人呢。”如今塵埃落定,喬夕和墨玉窮奇均在手中,曹末陽內心狂喜,他的計劃馬上就要成功了。“仙界的那些人以為神識是墨玉窮奇受靈地滋養而生,卻不知道那墨玉中本身就藏著禾舍的魂魄,只可惜……玄暮這個多事的人將那墨玉送去投胎,現如今喬夕早已忘卻了前塵舊事。那墨玉是禾舍的貼身之物,等我喚醒了喬夕,她與墨玉合二為一,我的禾舍便回來了!”
“殘坼以為是我們二人合謀,欲用墨玉窮奇征服五界,聽他的口氣,并未把我們當成威脅?!?
“那個魔頭什么都好,就是太自以為是,他現在一心要找秦悠報仇,倒是幫我們解決了一個心頭大患,如此,我們盡收漁翁之利便可,從前禾舍為了蘇介想要成仙,現如今沒了蘇介,我就把五界都送給她!”曹末陽仿佛已經看到禾舍被感動到痛哭流涕的樣子。
“可殘坼也要稱霸五界……”
“哈哈,”曹末陽得意道,“殘坼算什么東西,舊時我與禾舍稱霸妖界,他還不過是黃毛小兒而已,更何況移魂轉魄之時,你不是已經動過手腳了么,如今他的黑魔法用的越多,就魂飛魄散的越快,只要打敗秦悠,殘坼不足為懼?!?
“如今那個老妖怪不是已經靈力盡失?還有什么可怕的!”孑智聽聞眼睛一亮,仿佛只要喬夕醒來,他們三人便可一統五界。
“秦悠靈力深不可測,五界之中,你見過何人可以仙魔并修的?殘坼的九魔玄冰掌都沒有殺死他,明明心魔種子折磨了他一千年,還能安然無恙的活著。如今玄暮又將自己的一半真氣渡給了他,他若是想重修魔道易如反掌。”
曹末陽緩步走下臺階,看著躺在寒玉床上依舊昏睡的喬夕蹙了蹙眉,“據傳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可解孟婆湯,不如一試?”
孑智為喬夕枕了枕脈,一切如常,讓他無從下手,“師兄送她投胎之時并未喝孟婆湯,不知是否可解?!?
“也只能試試了?!辈苣╆栟D身向后山走去,孑智緊緊跟上,光滑堅硬的石壁之上,開滿了大片的彼岸花,花朵妖艷荼靡,簇擁在一起,像一只只嗜血的魔鬼,以一種極其魅惑的姿態等待著獵物?!斑€好秦悠那個老妖怪沒有發現這里??矗嗝腊?!我在幽冥道呆了五千年,終于找到了能讓這鮮艷的花盛開在魔界的方法,我等這一天等的實在太久了?!辈苣╆査蔽税痘ㄆ娈惖姆枷悖呐逆葜堑募?,“交給你了,噬魂獸?!?
喬夕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侍奉大妖修行是一件極苦的差事,妖奴們要不停的收集精魂幫助大妖加快修煉進度,若是收集不到精魂,那么自己的精魂便是對大妖最后的貢獻,為了活下去,他們需要不停的殺戮。沒有妖愿意成為妖奴,它們大多是被大妖捉住強行簽訂契約,大妖不死,將一生為奴。但禾舍是自愿為奴的,她侍奉的大妖是妖界的祭司,彼時妖王最信任的人。當瘦小的她站在大妖面前說要做它的妖奴時,大妖錯愕了一秒,覺得這個小東西十分有趣。它俯下身仔細打量了她,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因為怕把她不小心吸進鼻孔里。這么小的一只妖,能做什么呢?它嘲笑,“滾吧,恐怕還沒有來得及侍奉,就被我不小心踩死了。”
禾舍并不害怕,她將身后背著的巨大鱗片扔在地上,推到大妖面前,“這是我的誠意,望您笑納?!?
大妖瞇起眼睛仔細看了看那鱗片,覺得不可思議,又用尖尖的指甲鉗起來放在鼻子上嗅了嗅,“鱗龍?”
“是?!?
“你捉的?”
“是?!?
“我不信?!摈[龍身形巨大,擁有強大的精魂,是不可多得的助修靈物,但極難獵殺,它修行萬年尚未捕得,這小妖如此瘦弱,怎么可能是鱗龍的對手!它扔了手里的鱗片擺擺手想要轟走禾舍,“你的精魂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快滾,我可沒有什么耐心。”
“鱗龍就在門口,活的。”禾舍仰頭大聲道,“聽聞妖王即將突破妖境最高界,正需要鱗龍這樣的靈物助修,過幾日便是妖王壽辰,祭司若是將這鱗龍獻于妖王……”
此言十分打動大妖,它雖樣貌笨拙,倒也不傻,“你這小雜種,既然捉到了鱗龍,為何不自己送去領賞?”
“您的宮殿內有很多高階仙法書,有的書甚至連仙界都沒有,我為您捉鱗龍,您將書借與我,可好?”
大妖大笑起來,“小花妖,我看你的妖法還未練成幾鏡,卻要修仙,真是瘋了!”
“修仙還是成妖,那是我自己的事,您只需同意,我便是您的妖奴?!?
“好,”大妖見她有些身手,又十分虔誠,于是將一根指頭伸到禾舍面前,與她簽了契約,“我倒要看看,一只妖如何修仙飛升?!?
仙法與妖法互相抵觸,若要成仙,必須斷骨移筋,重塑根骨,但沒了妖法,在妖界便無法生存,禾舍只能嘗試共修,卻又參不透能夠平衡二者的方法,一直無法破鏡。
禾舍初遇曹末陽時,他正奄奄一息的臥在草叢中等死,腿上的傷口已經潰爛,爬滿了喜食腐肉的細小蠅蟲,禾舍本是要收了他的精魂,看他懨懨將死,竟動了惻隱之心,于是抱回草屋悉心照料。九命貓妖一族,傲慢冷漠,從不輕易與他人為伍,但有恩必報,一旦認主,便會窮盡一生追隨。從禾舍將他抱回草屋開始,曹末陽便認定了這個主人。禾舍自顧不暇,傷愈后將曹末陽扔了不知多少次,都被他死皮賴臉的找了回來。
“我早說過,你我本殊途,你若再這樣陰魂不散,我就收了你的精魂?!?
曹末陽并沒有被威脅到,它翻著肚皮懶洋洋道,“有了我,你大可以放心修你的仙,以后收集精魂這樣的苦差事就由我來做?!?
曹末陽說到做到,每日幫禾舍收集精魂,除了應付大妖的差事,還會偷偷留出一些來給禾舍。
“我就想不通了,你一個妖,為什么非要修仙?這仙法到底有什么迷人之處?”曹末陽對于禾舍修仙一事,雖不理解,卻無條件支持。
禾舍詫異的看一眼曹末陽,“幾十年來你可從沒有問過這個問題。”
“之前不是怕你把我再給扔了么?!辈苣╆栁?。
“現在不怕了?”
“現在?”曹末陽舔著它的爪子有恃無恐,“你哪里舍得呢!”
幾十年朝夕與共,因當年禾舍說過與它殊途,所以對于禾舍的所有決定,無論認同與否曹末陽都鼎力支持,即使禾舍把它當做一把刀,它也要做最趁手的那一把。
“我本是凡界一朵梨花,生在佛堂之前,日日受香火供奉便生了靈識。歲歲年年,我看著同伴不斷更替,開了又落,卻獨留我一個在枝頭。那時我并未察覺到自己的不同,只是好奇它們開到荼靡后都去了哪里,于是也費力的掙斷花蒂跟著跳了下去,下去之后我才發現,原來他們不是去了更好的地方,而是……死了。沒有樹的滋養,不久我也會死去。記得那日大雨滂沱,我已氣息懨懨躺在樹下等死,一個人將我放進這面鏡子中,又傳我修行之法,我才有了人形?!焙躺崦鲆幻驺~鏡,這是一面八卦龍紋銅鏡,雕刻的極其精美,被禾舍小心翼翼的藏在懷中。
曹末陽好奇的湊臉過去看,如此精致明亮的一面鏡子,卻印不出任何東西的影子?!斑@是什么破鏡子,真是徒有其表,你該不會被人騙了吧,那人是覺得這東西沒用,當做垃圾扔給了你!”
“這蔽日鏡,是仙界的法器,贈我鏡子的那人,叫蘇介?!?
“蘇介?!戰神蘇介?!”曹末陽跳起來,“你修仙不會就是為了蘇介?”
“正是,他救了我的命,又渡我仙法,也算是我的入門之師。”
“你可歇歇吧,”曹末陽又躺回去,它覺得禾舍簡直就是癡心妄想,“妖就是妖,即便修了仙法骨子里還是妖,就算你飛升到仙界也成不了上仙,如何與蘇介相配?”
“我并沒有那么大野心,只是想報恩罷了,哪怕做一個小仙侍,日日侍奉便好?!?
“禾舍,你根骨那么好,好好修習妖法,將來必成大器,成仙要重塑筋骨,你知道那多疼么!為何非要跟自己較勁呢?蘇介救你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攢功德罷了,你又何必如此上心?!?
“那你又為何日日纏著我!”
曹末陽立刻閉了嘴,感同身受的嘆道,“都是劫數啊!”
“曹末陽,你的根骨也不錯,好好修煉,最起碼也要有個人形吧?免得以后總是被欺負,若我日后成了仙,沒人護著你,看你怎么辦!”
“別嘮叨了我的小姑奶奶,難道我這個可愛的樣子你不喜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