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經消失的老陳鬼魅一般出現在他面前,用如椽之手將他攥住,使勁一捏,將他捏成了紙片。
如是者三。
而后,老陳將他隨手拋出,推著輪環疾速離去。
他正自愣怔,但見眼前的情景驟然一變。
悚然一驚之中,燕陽看到,他又回到了伯虜廷。不過,那乾坤鏡已經不在阮糯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他攥在了手中。
他這才意識到,老陳隨手打出的那道流光,其實是破除他被乾坤鏡困縛的高妙手法。而老陳臨別之際將他捏成紙片的舉動,又何嘗不是滌濾他心境的特殊方式呢?
他現在是圣祖,武道境界比所謂的至尊阮糯都高,實際上已經取代阮糯成為了這個世界的至尊,乾坤鏡興許具有非至尊不從的靈性,是以自動歸屬了他,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一邊琢磨,一邊放眼四顧,但見伯虜廷里的伯虜空間不復存在,一眾伯虜廷廷員都垂頭喪氣地懸停于空中,大眼小眼地盯著他。
燕陽不認識這些人,對他們也不怎么在意,他所在意的是曾經的至尊阮糯,于是四處觀望著尋找。
在一個角落里,他看到了同樣蔫頭耷腦的阮糯。
此時的阮糯一點精氣神都沒有,宛如一個活死人。
燕陽緩步走近阮糯,說道:“咱們又見面了!”
阮糯聽到燕陽的聲音,甚至都沒抬頭看他,說道:“你贏了!”
“我本來也沒打算跟你比輸贏,是你要對我下殺手。”燕陽淡然回應道,“你如果還在糾結此事,那咱們不妨再比一場。”
“不比了!”阮糯擺擺手,有氣無力地說道,“這一場比拼,不但我自己輸了,還連累了許多人。而且,伯虜廷也因此煙消云散了。”
說罷,不住聲地唉聲嘆氣。
這樣的結果,是燕陽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先前那場較量,只是他跟阮糯之間的較量,即便阮糯輸了,也應該只影響阮糯自己,整個伯虜廷何以突然消失了呢?
通過進一步的詢問,燕陽得悉,就在他回到這里的前一刻,伯虜廷突然崩塌,所有的伯虜力都消散殆盡,就連伯虜廷廷員體內的伯虜力都似乎被什么東西強力抽走了。
伯虜廷廷員的萎靡,正是由于伯虜力的突然流失。
得知這一情況,燕陽隱隱猜到,由于他晉升圣祖、帶回了太初之地的混沌之力,先前那強悍無匹的伯虜力已然成為等而下之的力量,或許是它們自己不甘于屈居第二,不再現世而隱匿起來了,或許是老陳認為這個世界不再需要它們而將它們收回了。
如此一來,便造成了一向高高在上的伯虜廷的消亡,也造成了一向盛氣凌人的身具伯虜力的大能的委頓。
一旦喪失了伯虜力,那么這些大能便跟普通武者無異,再也威風不起來了。
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
“伯虜廷消失了,你打算怎么辦?”燕陽問阮糯道。
“成王敗寇,我是你的手下敗將,自然是聽憑你處置。”阮糯回應道,“只是,這個世界的秩序,由于伯虜廷的消亡,或許會出現一些問題。你取代了我,那就由你負責了。”
“這你就多慮了。”燕陽說道,“即使沒有伯虜廷,這個世界也不會亂,造物者不會聽憑自己所創造的世人任人糟踐。你敗了,已然受到應有的懲罰,我處置你干什么?你們還是各尋去處、好自為之吧!”
阮糯不知道有天地之靈維護這個世界,燕陽卻是知道的。燕陽知道,卻不想告訴阮糯。阮糯天真地以為自己才是這個世界的維護者,可謂大錯特錯。這等冥頑不靈的人不容易被敲醒,還是讓他慢慢參悟吧。
阮糯聽了燕陽所說的話,內心一時之間五味雜陳。燕陽沒有報復他,他萬沒想到,算是他的幸運。然而,他即便沒有遭受燕陽的報復,這做慣了高高在上的至尊的人,一時之間也絕難放平心態跟俗世之中的人平等相處,去何處存身倒成了一個難題。
“大人,您如果重建伯虜廷,我愿意追隨您效力。”思忖一番之后,阮糯開口說道。
他能說出這話,也需要很大的勇氣。
“嘁,伯虜廷原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我重建它干什么?”燕陽斥道,“心心念念地管理世界、管理別人,這其實沒什么意思,還是多干點正經事吧!”
說罷,瞧一眼那些垂頭耷腦的人,徑自離去。
他現在是圣祖,可以做到來無影去無蹤,誰都無法察覺。
良久,阮糯方才察覺到燕陽走了,不由哀嘆道:“唉,大勢已去如落花,奈何,奈何!”
其他伯虜廷廷員也都面面相覷。
燕陽離開伯虜廷,徑自來到浣星,臨空查探這里的狀況。晉升圣祖之后,他的功力得到大幅度提升,就像老陳隨意揉捏他一樣,他也可以隨意揉捏任何一個始祖。
啟動滅幻之瞳朝星主凌昆所在之處看去,但見凌昆頹唐地坐在椅子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武道修為也堪堪跌落到了元祖的地步。
凌昆身為始祖,體內原本也有伯虜廷所輸送的伯虜力,當伯虜力被抽取一空之后,他的功力和修為應聲下降,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一個曾經飛揚跋扈的始祖,遽爾淪落到現在這個樣子,可謂咎由自取。不但如此,他還連累了整個伯虜廷,導致廷長維來身死,至尊阮糯和其他廷員成為喪家之犬。如果知道這一切,他注定會惶恐不安。
觀看一陣,燕陽長嘆一口氣,方才回歸盤龍界。
他四十多歲出走,而今行年六十,離開這里接近二十年時間,其間遭遇了巨大磨難,也有了莫大的收獲,留下的卻是親人的無比牽掛。
都說好男兒志在四方,其中所造成的遺憾卻難以悉數補償。
喟嘆一番之后,燕陽悄然降落,首先來見娘親娭夷。
娭夷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孩兒平安歸來,一時之間竟然不敢相信,愣怔了許久,方才含淚抱住燕陽,顧自哽咽,說不出話來。
待得情緒平穩之后,娭夷方才拉著燕陽的手,娘倆緊挨著坐下。
燕陽將顧晚晴等妻兒從小乾坤里放出來,一家人圍著娭夷敘話。
娭夷耐心聽燕陽講述這十多年的遭遇,一忽兒哭,一忽兒笑,心情不停地起伏跌宕。
聽到燕陽晉升圣祖,娭夷越發高興,說道:“兒啊,你成了圣祖,是不是誰都欺負不了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