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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062【余韻】

  • 相國在上
  • 上湯豆苗
  • 2903字
  • 2025-07-17 08:00:00

陸放翁這首卜算子堪稱詠梅詞之絕唱,頃刻間將崔延卿的驕傲和自負碾成齏粉,就算他還能穩穩地站著,剛剛想好的腹稿也沒有掏出來的必要。

根本贏不了,又何必繼續自取其辱?

眼下他遽然暈倒惹得堂內大亂,還好瞻雪閣有著一群經驗豐富的管事,他們連忙將崔延卿抬往后樓的雅舍,又讓人立刻去請郎中。

“文遠兄只是見到佳作情緒激動,不會有什么大礙,諸位同年無需憂心。”

高廷弼溫言安撫眾人,心里的苦澀卻無處排解。

他苦心孤詣操持這次冬日雅集,無非是想籠絡人心,這才一擲千金包下瞻雪閣,又動用人脈說動曲昭云出場助興,他要用這些手段告訴同科進士們,將來若跟他守望相助,仕途便能順利許多。

此外他也想奪得魁首之名,雖說這對他的官運沒有直接幫助,但是文官最重要的就是名氣,譬如工部尚書沈望——往前十幾年的時間里,沈望在朝政上并無特別的建樹,他能坐穩清流領袖的位置,除了持身清正風骨卓然之外,關鍵便在于他傳遍大江南北的文名。

高廷弼不會自大到比肩沈望的才學,但他好歹是庚辰科狀元,有信心在同科進士當中拔得頭籌。

但他沒有料到不光崔延卿發揮出色,往常極少在詩詞上展才的薛淮也拿出一首不俗的作品,而且在崔延卿的刺激下,他竟然又臨場寫出一首足以流傳千古的佳作。

想到這兒,高廷弼悔得腸子都青了,暗罵自己為何要提議作詩,這完全是給他人作嫁衣裳。

不過一想到崔延卿的慘狀,高廷弼又覺得心里有種奇怪的快感。

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他只是沒有達成既定目標,崔延卿卻成為那首注定傳世的詠梅詞的注腳。

往后千百年里,人們只要讀到這首詞,多半會想起薛淮是在怎樣的場合揮毫落筆。

某種意義而言,崔延卿算是因此留名青史,但高廷弼相信他絕對不愿接受這樣的結果。

或許就是因為想到自己成為襯托薛淮才華橫溢的背景,崔延卿一時間悲憤交加,這才當機立斷暈了過去。

堂內逐漸恢復正常秩序,一眾年輕才俊不像高廷弼那般心情復雜,他們短暫地關心崔延卿的狀況,隨后繼續沉浸在那首詠梅詞的意境之中。

翰林院檢討吳璟由衷地贊道:“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此句極精妙,寒梅之傲躍然紙上,薛侍讀的遣詞造句令人嘆服。”

“我更喜歡末尾那句。”

國子監學正鄭玄明神往道:“‘碾作塵’三字道盡悲愴黯然,滿眼孤寂荒涼,然而縱使粉身碎骨,亦有‘香如故’留存于世。薛侍讀此作通篇不見梅字,卻寫出了寒梅風骨,我等士林中人當效仿之。”

眾人紛紛點頭認同,贊而嘆之。

雖說薛淮今日的表現讓他們大開眼界,卻沒人懷疑這首詞非薛淮所作。

究其原因,薛淮的骨鯁性情人盡皆知,而寒梅之題乃高廷弼臨時擬定,再加上這首詞仿佛就是薛淮入仕之后曲折命運的寫照——因為身上的光芒過于耀眼,起初他的一腔熱血不為旁人理解,京城官場很多人把他當成笑話,但是薛淮沒有自暴自棄,一如寒梅傲霜之風骨。

作為此刻宴席的焦點,薛淮既無矯揉造作的虛偽,亦無志得意滿的傲氣凌人,他坦然接受眾人的贊許,又巧妙地引向對方的作品。

花花轎子眾人抬,皆大歡喜。

而在帷幕之后,清倌人曲昭云雙手絞在一起,口中喃喃自語:“片刻之間寫出這等驚世之作,薛侍讀之才難以估量,看來他以前還是有所藏拙,如此人物……”

丫鬟有些擔心地看著她問道:“姑娘,你怎么了?”

曲昭云望著眼前的帷幕,輕聲道:“你現在去找薛侍讀,就說昭云敬佩侍讀大才,求當面一敘。”

丫鬟一怔,她跟在曲昭云身邊多年,最清楚自家姑娘眼界之高,往常那些權貴富紳想見她一面并不容易,從來沒人能讓她這般主動。

不過一想到外面那些年輕才俊的反應,她漸漸明白曲昭云的心思,于是邁步繞過帷幕,徑直來到場間,向薛淮福禮道:“薛侍讀安好,我家姑娘請求與您一見。”

眾人并不意外,都說這位曲大家酷愛詩詞,今日聽到這首詠梅詞肯定坐不住。

一時之間,他們又是感慨又是羨慕。

這就是如今文人當道的時代,一首頂尖詩詞擁有的殺傷力。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薛淮就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會做文抄公,他對此并無抗拒,只是不會將這當做唯一的仰仗,更不會不顧時機和場合冒然而為。

他轉頭看向小心翼翼的丫鬟,對方的話語含糊其辭,落在旁人耳中多半會以為曲昭云是想和他私下相會,因而微笑道:“曲大家輕易不見客人,既然她有此雅興,便請她與我等同年一見。”

丫鬟不敢多言,連忙點頭應下。

場內眾人看向薛淮的目光變得更加親切,只覺今日不虛此行,不光能親眼見證一首傳世佳作的誕生,還能見到才貌雙全的瞻雪閣曲行首。

在他們期待的注視中,那道帷幕徐徐拉開,曲昭云緩步而出。

她穿著一身雪青色絨襖,領口一圈暗紋襯得臉頰瑩白如玉,青絲挽成隨云髻,猶如工筆仕女圖里逸出的水墨。

她身量修長窈窕,腰間垂著一枚白玉梅花佩,行走時裙褶層疊如水波,卻聽不見環佩叮咚,只覺清貴。

一眾年輕官員不自覺地屏息。

他們都曾聽說這位曲大家才情不凡,今日一見方知美人如玉,通身雅致氣度,渾不似風月中人。

曲昭云的目光掠過滿座才俊,最終停在薛淮面上。

那眼神仿佛雪水洗過的透亮,又藏著一絲莫名的顫動。

薛淮心中古井不波,微笑致意。

曲昭云明白這個動作的含義,隨即向眾人斂衽行禮:“奴家昭云,見過列位大人。”

高廷弼溫言道:“曲行首不必多禮。往日我來瞻雪閣,只聞琴聲不見真人,今日總算能見到行首之風姿,想來是薛侍讀那首卜算子的功勞?”

這會他已經想明白,今天肯定沒辦法奈何薛淮,既然如此不妨大氣一些,好過像崔延卿一敗涂地,將來沒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曲昭云臉頰上泛起一抹恬淡的笑意,坦然道:“奴家見字心喜,情難自禁,讓高修撰和列位大人見笑了。”

“不知曲行首有何見教?”

對方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薛淮倒也不想繼續端著,爭取早點打發她完事。

曲昭云聽出薛淮話里的疏離,微微垂首道:“奴家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能否借薛侍讀的佳作譜一曲?”

性情外向的吳璟當即說道:“薛侍讀的詞,曲行首的曲,定然是珠聯璧合,妙啊!”

余者紛紛附和。

薛淮大概猜到曲昭云的來意,這個時代文人墨客與青樓花魁之間存在割舍不斷的關系,文人以贏得紅顏青睞而自得,花魁則憑借傳唱詩詞而身價倍增。

像他今日拿出來的詠梅詞,經由曲昭云之口唱出來,短時間內京中花魁再無人可以壓下她的風頭,除非有人能拿出一首更好的詞作。

薛淮沒有在意同年們的鼓噪,他靜靜地看著曲昭云,雖說對方并無惡意,但他不太想讓旁人覺得他們有旖旎之交。

曲昭云心思通透,很快明白薛淮沉默的緣由,她溫婉地說道:“薛侍讀若介懷,奴家可保證今日之后不會在外人面前傳唱此作。”

這話說得足夠坦誠,表明她不是想借薛淮之手給自己揚名,只是單純欣賞和傾慕薛淮的才華。

“景澈賢弟,曲行首都這么說了,你就應下吧。”

高廷弼沖薛淮挑了挑眉。

“高兄莫急。”

薛淮面色從容,看向曲昭云說道:“曲行首想來是懂詞之人,定能唱出這首卜算子的意境,薛某洗耳恭聽。”

眾人大喜。

曲昭云向薛淮福禮道謝,然而還沒等她轉身折返,外面忽然響起一陣喧嘩,仿若風雪平地而起,打著旋涌入溫暖如春的堂內。

“小侯爺息怒!小侯爺,不是小人在您跟前拿喬,實在是鄙處今日不待客。原不知小侯爺今日有興致,否則肯定會提前幫您安排,眼下正堂之內——”

話音戛然而止,緊接著又傳來一聲哀嚎。

曲昭云面色微變,不止是因為她聽出哀嚎之人乃是閣內大管事,更在于他所說的“小侯爺”三字。

下一刻,一個年輕又暴戾的聲音傳進堂內。

“敢擋小爺的路,你真是茅廁里點燈——”

“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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