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戀天使
- 何楚舞
- 4042字
- 2022-05-27 15:36:23
02_毒閨密
唐媛媛堅信范麗麗嘴里的“天使”和愛情、圣潔、雪白的羽毛沒有任何關系,她大概會說:天使就是老天爺造的食物殘渣。
范麗麗把拒不招認的唐媛媛架進了公司,推開門的瞬間,她們都愣住了。
公司走廊的兩側站滿了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他們拿著花和禮物,虔誠而謙卑;他們擦著汗,像是跋涉萬里;他們不敢高聲,不敢一擁而上,唯恐不良的第一印象壞了自己的大事。
范麗麗一眼看出了其中的端倪:“球球,你成月老了,都來找你求姻緣了。都聽清楚了,找初戀到我這兒交費,有愛沒錢的出門往右走,直行一百米有公交站。”
老老小小男男女女齊刷刷地盯著唐媛媛,如同等待女王的特赦。
唐媛媛不由地后退了一步,這些充滿期待的眼球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剝。
一個二十五六歲,穿著帆布鞋的男孩先開口了:“我算不上求姻緣,我是想請唐小姐幫我把我媳婦找回來。”
范麗麗伸手推開他:“找人啊,那更好辦。連門都不用出,拿出手機撥打110,24小時無障礙終生免費服務。”
帆布鞋男孩連忙解釋:“我媳婦就是我初戀,我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氣不太好,有點大大咧咧、大男子主義,另外喜歡熱鬧,經常和朋友喝酒唱歌打牌,偶爾和幾個女孩曖昧一下。真的是偶爾。”
“這叫什么都好?”范麗麗嘴尖牙利:“你這叫沒什么好的。”
“上個月我跟我媳婦離婚了,現在特別后悔,想請唐小姐幫我把媳婦找回來。”
穿著銀色高跟鞋的中年女性緊跟著說:“我也屬于不懂珍惜的,我在國企工作,從結婚就看不起我家先生。現在應該叫前夫了。我不奢望跟他復婚,只要能在一起生活就行,畢竟我們還有個孩子,我家孩子快十歲了,不能讓他生活在單親家庭。”
“當初肯定是你逼著你老公離婚的,后悔了又拿孩子說事。”范麗麗撇撇嘴,“我告訴你們,我們家球球是有那個能力,可我們不是白日夢公司,不是賣后悔藥的,也不是誰動動嘴皮子就能請得動的。”
“你們說什么呢,我有什么能力,我怎么不知道?”唐媛媛像是喝了白酒紅酒伏特加,腦子亂紛紛的混亂。
隨著唐媛媛進門的男人笑瞇瞇地說:“能力是無形的商品,唐小姐的能力更是有市無價。”
“別繞了,你想說什么呀?”范麗麗打量著他。他五十歲左右,休閑小領帶、墨鏡、上唇的小胡子和锃亮的小背頭把他打扮成新潮的帥老頭。和他不凡的氣質比起來,他的大鼻子也是一個顯著特征。
帥老頭笑得很含蓄:“魔力也可以成為商品,商品不僅要有市,也要有價。”
“那你出個價吧。”
“別胡鬧了。”唐媛媛擋在范麗麗身前,“對不起,我朋友喜歡開玩笑。”
“你干嗎來了?趕緊回去上課,古代的那個誰說的多好,‘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小正太’。”范麗麗看見了一個穿著校服的初中女生。
初中女生抬起哭得紅腫的眼睛,哽咽著說:“我跟我男朋友分手九年了,我想……”
“你等會再想,”范麗麗打斷了她,“你才多大了?九年前就初戀了?”
初中女生忽然激動起來:“你個老女人怎么這么毒舌,怎么那么不懂浪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明白嗎?我們分手三天了,是不是九年!”
“我才二十一就成老女人了?”范麗麗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的臉蛋。
更多的人涌進公司,模特們也不再矜持,紛紛向唐媛媛求助,走廊里的人群開始騷動,好像唐媛媛是個百八十斤的唐僧,別人吃了一口,自己便失去了長生不老的機會。
范麗麗護著唐媛媛走進公司的會議室,把她交給躲在會議室避難的老總,隨后拿起紙和筆,飛快地寫了起來。
“這么多人在公司鬧,你也不管管。”唐媛媛喘著粗氣,她太緊張了,每個毛孔都在出汗。
“你當紅娘,我棒打鴛鴦?干壞事會損情壽的哦。”老總把沒有點燃的香煙放在鼻子下面吸了吸,“球球,你現在紅得發紫,得再幫我一把。”
“你先把這件事說清楚吧,我都懵了。”唐媛媛搶過老總手里的煙,“你不是戒了嗎?”
唐媛媛在一夜之間成為“初戀天使”,源頭還在老總身上。
老總今年芳齡三十九,原名叫司徒美玲,她覺得自己不夠名如其人,于是給自己改了個“一路凱歌”的名字:司徒高歌。她是個收獲頗大的“收藏家”,她在三十歲之前不僅收藏了北京服裝學院、魯迅美術學院的畢業證,還收藏了Central Saint Martins College of Art and Design(中央圣馬丁藝術與設計學院)、Royal College of Art(英國皇家藝術學院)、Parsons the New School of Design(帕森斯設計學院)、Milan Fashion Campus(米蘭時裝學院)的畢業證。世界著名服裝設計學院有一半她曾去深造或游歷。她干勁十足地回到國內,一心想成為世界級的時裝設計師,但折騰了近十年,設計師沒混成著名,卻把自己混成了模特經紀人。為了謀生,她不得不成立了模特公司。時至今日,她逢人便推銷自己的設計理念,逢人便說她生不逢時,她這匹億萬里馬碰到的都是耳聾眼瞎、吃地溝油長大的伯樂。她每周設計一套新的時裝,自然沒精力打理公司,公司很快變成了一盤散沙。于是出名的大模特不愿來,沒名氣的小模特來了也堅決不簽約,在公司混到一點名氣就開始玩失聯。公司經營得不死不活,司徒高歌活得悶悶不樂,直到唐媛媛來到公司,才給了她一絲慰籍。
司徒老總的公司缺一個勤勞勇敢任勞任怨的雜工,而她缺一個傾聽者。沒有演出的時候,公司安靜的像祖宗的牌位,她想請人吃飯,接到邀請的人聽膩了她的豪言壯語、怨婦傾述,口徑出奇的一致——我在外地。唐媛媛是個熱心腸,就算隔著半個城市,接到她的電話也會飛奔而至,陪她喝酒陪她抽煙陪她流眼淚,她喝醉的時候還能輕松把她扛回家。
司徒老總是個說話婉轉的人,她說唐媛媛是個“毀”人不倦的熱心腸。
初到公司,唐媛媛就忙上忙下,忙里忙外,她端茶倒水按摩捏腳,她擦桌拖地代買快餐零食。范麗麗不止一次罵她:“你精力怎么那么旺盛呢?想減肥跳廣場舞去。”“歇會行不行?你益母草吃多了吧?”“你是助理,知道什么是助理嗎?你倒好,拿著助理的錢,恨不得把銀河系的事都張羅起來。”范麗麗損她一萬句,她只有一句話“人要懂得感恩,老總給我工作的機會,我就得努力。”范麗麗便越發火冒三丈:“心靈雞湯看多了吧,這么個破工作,你還感恩?”
不僅是范麗麗,無論是誰對唐媛媛說了過頭的話,她一概不還口、不記仇,挨了白眼一定會奉送回香甜的微笑。永遠保持香甜微笑的唐媛媛極度熱心,該管的不該管的,統統要負責,要盡心盡力。她實在是太熱心了!
一次,唐媛媛看到一個模特的杯子里只剩下小半杯水,主動給她加滿了開水,不一會兒忙完模特跑過來,端起杯子猛喝了一口,隨后天女撒花般把水噴出來,同時也把嘴里的藥片噴了出來,她瘋了似的大喊:“這是我留著吃藥的溫水,誰給我加開水了?”
還有一次發生在愛炫耀的模特身上。這個模特一進公司便會到處嚷嚷,說每天都這么堵,就算坐在凱迪拉克的車里也把好心情耗光了;開車的人無聊又無趣,每天只會換著牌子給她準備巧克力,還有車里一堆堆的玫瑰快要把她熏死了。下班的時候,這個模特朝停在公司樓下的凱迪拉克走去,唐媛媛如同正義使者一般飆了過去,她一把推翻開車的男人,大聲告訴他:“我姐妹說了,你這個人無聊又無趣,每天只會送巧克力,那么多玫瑰熏都把人熏死了。”看著飄走的凱迪拉克,這個模特帶著哭腔問唐媛媛:“你不知道我那么說是在顯擺嗎?你不知道那個開車的是我釣了半年的富二代嗎?”
唐媛媛幾乎每天都在承受“毀”人不倦后帶來的各種打擊,即便唐媛媛真的是越幫越忙,范麗麗也看不下去了。
唐媛媛每天早晚兩次要對公司進行海陸空全方位清掃。一次清掃過后,一個模特說丟了東西,眼睛直勾勾盯著她那個龐大的購物袋,認定她是個賊。
“丟什么了?”范麗麗及時出現了。
“胸!”模特的目光繞過范麗麗,依舊落在龐大的購物袋上。
“還丟了。你有過嗎?”范麗麗輕蔑地用手指巡視了模特胸前的飛機場。
雖說唐媛媛高一米五,體重一百二,但她時刻保持香甜的微笑,還長了張娃娃臉,看上去是個十足可愛的小胖墩。她唯一讓模特們嫉妒的是胸前那兩顆上躥下跳的“保齡球”。她端茶倒水的時候,模特們看到“保齡球”上躥下跳便會說:“煩不煩?”她擦桌拖地代買快餐零食的時候,模特們看到兩個“保齡球”上躥下跳便會說:“煩不煩,煩不煩?”她“毀”人不倦的時候,模特們看到“保齡球”上躥下跳,便會齊聲說:“煩不煩,煩不煩?煩不煩!”
生活大概就是這樣。加班的時候,老板總覺得理所當然,你伸手要加班費的時候他便會咬牙切齒;你為閨密死黨兩肋插刀的時候,她總是欣然接受,你升職漲薪,天上掉桃花運的時候,她們總會冷嘲熱諷,第一個說你用呻吟換明天。唐媛媛越幫越忙的時候,她們的心中只有仇恨。
“煩不煩?”模特聲嘶力竭。
事情很快搞清楚了。模特把硅膠胸墊放在桌上,被唐媛媛當作垃圾收走了。
“你不傻也不瞎,你不懂?你也是女人,你怎么可能沒見過?算了,你勉強算是女人。”模特幾乎崩潰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不知道什么是胸墊的女孩子嗎?
“球球不像你,人家貨真價實,用不著那玩意兒。”范麗麗再一次用手指巡視了模特的“飛機場”。
“煩不煩,煩不煩!”模特揪住想要離開的唐媛媛,“跑什么呀?我說錯了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想把你的那個……那個胸墊找回來,洗洗還能用吧?”唐媛媛的雙手掩在胸前,試圖熄滅模特心里的怒火。
“腦子來大姨媽了吧?都扔垃圾桶了,還撿回來!”模特用力打掉唐媛媛的雙手,“顯擺什么呀?你要是有點腦子,胸能那么大嘛!”
“多少錢?我賠給你。”唐媛媛真想轉過身和她說話。她挺胸是錯,掩胸也是錯,不管說什么做什么,她就是錯錯錯!
“賠你個頭。留著錢買藥吃吧。”
當模特帶著憤怒和無奈快步離去的時候,唐媛媛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煩不煩!煩不煩!!煩不煩!!!”模特似乎快要精神分裂了。
模特走了,唐媛媛的捍衛者范麗麗卻改變了攻擊目標。
“她這種人就是把好心當驢肝肺,在這種瘋狗面前,你永遠都是呂洞賓。哎,球球,你憑什么跟她說對不起?胸墊能放桌上嗎?那和把內褲放飯盒里有什么區別?你幫她收垃圾,還給她道歉,你怎么那么賤呢?”
唐媛媛茫然地看著她。好心換來的真是驢肝肺,模特罵她,范麗麗對她也不依不饒。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兒錯了。
那天晚上,司徒老總忘了唐媛媛是個“毀”人不倦的熱心腸,撥通了她的電話。唐媛媛穿過半個城市,來到路邊攤,坐到了她的面前的時候,司徒老總還是老套路,半斤白酒加一盒煙把自己灌醉后便開始了漫長的傾述之旅。唐媛媛也開始證明她在“毀”人不倦方面的天賦異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