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云清差點就信以為真,但轉念一想,李長夏不過是個郡主,就算李伯霄再怎么寵她、縱容她,也不可能為了她一個郡主,就主動破除漢、鹿兩城的矛盾。
要是能主動破除,早就找上門了,又怎會一拖就是十幾年。想到兩城這些年的種種過往,李伯霄對敏姨的死亡真相的態度始終強硬,毫無緩和之意,趙云清越發覺得李長夏的話不可信。
所以,她只當這是個不太好笑又讓人忍不住想笑的笑話。
“崔老祖甘愿入贅到那時勢力并不強大的星漢城府,想必那時的府城郡主,也同趙郡主般花容玉貌、美若天仙吧!”孟宛霜并不知道趙云清那些復雜的心理活動,自顧自地打趣道,逗得趙云清耳根子都染上了緋霞。
趙云清不愿答話,默默收起畫本。又聽孟宛霜說:“夏夏,你知道嗎?曾經星漢城還有位貌若天仙的小姐。”
趙云清手中畫本險些滑落。
只聽孟宛霜接著說:“好像還有句詩‘貌似夢中仙,傾城又傾國。才可富五車,藝能驚天人。’這位小姐好像也是姓趙。云清郡主,你知道她嗎?”
剎那間,兩束熾熱的目光都落在趙云清的后背。
可趙云清只是淡淡答道:“我們星漢城地域廣大,姓趙的人多了去了。你們說的那位小姐又不像老祖那般有名,我怎么會去關注另外一個美女呢?”
“好吧,我也是以前聽我父親提過,卻沒找到有關這位女子的記載。”孟宛霜一時竟有些沮喪。
李長夏剛想問孟宛霜什么,就被趙云清突如其來的逐客令打斷。
“孟小姐,李長夏,時候不早了。我要睡覺養顏,就不送你們了。”
“好的吧,趙郡主好好休息!”說著,孟宛霜推著李長夏出了房門。
法司府衙內,沈鈺和張漢升正埋首于一堆從大殿堂拿回來的紙折子中,試圖找出最有可能對何學監下手的人。
其實,究竟是誰殺死何學監倒在其次,關鍵是兇手如何能在悄無聲息間將何學監虐殺,還如此明目張膽地拋尸于大殿堂。
“誒,張捕快,這個叫張漢林的是你哥吧!”沈鈺突然停下翻找的動作,偏過頭,目光直直地盯著身旁強撐著睡意、一臉疲憊的張漢升質問道。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讓張漢升一個激靈,瞌睡瞬間醒了,他脫口反問道:“柴樂行,你什么意思?”
“在查案呢,你覺得我什么意思?”沈鈺毫不示弱,理直氣壯地懟了回去,甚至還微微起身,一副隨時準備與張漢升再一較高下的架勢。
“我承認,何學監確實曾到我嫂嫂家提過親、下過聘。
但那次可把我哥逼得急壞了,他直接從家里破門而出,策馬狂奔到我嫂嫂家,將何學監的聘禮扔了出去。
第二天,我哥更是帶著聘禮沖到我嫂嫂家,把婚事給定了下來。后來兩人成婚后,便遠離東鹿城,去邊境陪我爹守城了。所以說,要是我哥真想殺何學監,且不考慮其他因素,丟聘禮那天就該亮劍封喉了,何必等到我嫂嫂孩子都兩歲了才動手呢?”
空氣仿佛凝固了幾秒,沈鈺這才泄氣道:“這樣啊?又斷了一條線索。”
“柴樂行,你還真想把我哥送進監獄啊?”張漢升有些惱怒地問道。沈鈺卻反而樂了。
“比起送你哥,我更希望張晟,你能替你哥頂罪,畢竟你嫂嫂兩個孩子需要父親。”沈鈺秉持著能耍嘴皮子就絕不閉嘴的原則,說得張漢升一時語塞。
“你怎么突然叫我名字。”
張漢升本名張晟,字漢升。但不知為何,后來少有人再叫他張晟。
主要是別人一叫他張晟,他就揮拳打人,久而久之,自然沒人敢叫了。像孟宛霜、李伯霄這些張漢升無法阻止的人,也漸漸都叫他張漢升而非張晟。
“早知道你這倔脾氣,從教武場回來后就硬是不讓人叫你張晟啦!”沈鈺毫不客氣地拿張漢升的忌諱開玩笑,就連張漢升的父親都不知道其中緣由,卻被死對頭沈鈺拿來調侃。
“怎么,就因為你爹選了你哥,就因為你在教武場的名次是萬年不變的第二。你被留在城中,你就以為是因為你在教武場從來沒超過我,所以就把這份恥辱刻在張晟這個名字上啦!”沈鈺毫不留情地將張漢升忌諱張晟名字的緣由說了出來。
兩人之間頓時陷入了沉默,張漢升沒有回應柴鈺的話。
沈鈺抖擻精神,又道:“其實張將軍根本就沒資格窺探我星漢城教武場的訓練數據,就算他是你天王老子也不行。”
不知為何,張漢升明顯感覺今天的沈鈺和以前不太一樣。
平時明明高冷寡言,今天怎么突然話這么多。
還沒等張漢升琢磨出個所以然,沈鈺又接著說道:“所以你得仔細想想,張將軍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你上沙場。這么多年,你這恨啊,就恨了個寂寞,你說可笑不可笑。”
“你這都是些什么歪理邪說,老子愛怎么恨就怎么恨,關你屁事。”張漢升實在受不了沈鈺像個老唐僧一樣羅里吧嗦個不停。
張漢升噌地一下站起來,正想把柴鈺狠狠罵一頓,卻瞥見倒在沈鈺側邊的酒瓶子。
好吧!
這下他算是明白了,向來如高嶺之花般貴氣清冷的小將軍,怎么突然變得如此啰嗦,原來是錯把孟和君的酒壺當水喝了。
不過,孟和君的酒壺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呢?
張漢升正打算細究,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一群人簇擁著一位俊朗慈眸、倦然儒雅的公子走了進來,那公子還時不時回應著身旁眾人的問題。
很快,他便停在了沈鈺身邊,彎腰撿起歪倒在地的酒瓶,拿到耳邊晃了晃,嘴里嘟囔道:“這么一整壺酒都空了?”
“孟和君!你怎么有空光臨府衙?”張漢升正好站著,順勢向孟常問了聲好。
“哦,我也是聽說了何學監的案子,城主派我來輔助你們一起查案。”說完,孟常的目光便定格在了沈鈺臉上。
“此案有孟和君相助,必定事半功倍.....”張漢升對著空氣說著對孟常的恭維話,卻沒注意到孟常的目光早已被微醺后雙頰泛紅、腦袋還搖搖晃晃的柴鈺吸引過去,壓根沒聽他說的那些場面話。
沈鈺喝了酒,腦袋昏昏沉沉的,但藏在骨子里的敏銳并未被酒氣完全掩蓋。
他察覺到孟常熾熱的目光,緩緩抬起頭,正面迎上。
“稀奇!”孟常收回目光,問道:“這位細皮嫩肉的小公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我們東鹿城府衙的人啊?”
“孟和君,這位是越龍堂此屆天驕榜首,星漢城柴將軍之子柴鈺,字樂行。”張漢升絲毫不敢耽擱,急忙向孟常解釋道。
“哦!”孟常故作十分震驚的樣子,隨后禮貌問候:“你確定他是柴小將軍,久聞其名!”
不知為何,張漢升總覺得孟常今天語氣有些怪異,但一時又說不出哪里奇怪。
沈鈺聽到孟常的問好,眼睛眨巴了幾下,醉意醺醺地開口:“你這人.....好生熟悉.....”
沈鈺努力睜大了眼睛,定睛一看,腦海中瞬間閃過一些畫面,那些關于某些人的深刻記憶被瞬間觸發,他一下子醒過酒勁,指著孟常的臉,破口而出:“何猛!!”
孟常萬萬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被沈鈺認了出來,臉上露出錯愕的神情。
“好小子,原來你是東鹿城府衙的人,難怪當初無緣無故玩失蹤。”沈鈺起身扔掉手上的紙折子,捏起拳頭,像餓狼般朝孟常撲了過去。
“誒誒,樂行君冷靜,冷靜啊!”孟常趕忙一把鉗制住他亂揮的拳頭,嘴里不停念叨著“冷靜”。
張漢升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瞳孔放大,一時間竟忘了上前攔架。
那些跟隨孟常來的文役先是疑惑了半秒何猛是誰,隨后立刻上前拉架。
頓時,文樞閣內一片混亂。
柴鈺在酒精的作用下,發足了酒瘋,對著孟常又抓又咬,又是拳打腳踢。
孟常既無奈又不忍心還手,只能手忙腳亂地被動遮擋、防守。
文役們雖然在拉架,但礙于沈鈺的身份和氣力,不敢用力阻攔,況且沈鈺緊緊地拽著孟常胸口的衣領,想要分開兩人,阻止沈鈺的瘋狂舉動,著實費了好大的勁。
一番折騰后,沈鈺算是徹底散了酒氣,被張漢升抱著手臂,強制拖到書架邊靠著。
“柴樂行,你發哪門子瘋啊!何猛又是誰,跟孟和君有什么關系?你干嘛打他呀?”張漢升著急忙慌地詢問,換來的卻是沈鈺的置之不理。
孟常被一群文役護在身后,喘著粗氣對沈鈺說道:“樂行君,咱們有話好好說,打人您手疼啊。”
“何猛,你個小人!不配與我說話。”沈鈺憤怒地吼道,同時開始用力掙脫張漢升的束縛。
“樂行君,人在江湖飄,哪能毫無隱瞞。你不也瞞了我很多事嗎?”孟常趕忙辯解道。
但沈鈺可不是那種三言兩語就能糊弄過去的人,他直言道:“何猛,你不說清楚,本將軍今天就軍法處置了你!”話音剛落,沈鈺就掙脫開張漢升,又要沖過去。
文役們見狀一陣驚呼,迅速將孟常團團圍在內圈,把沈鈺擋在圈外,那場面活像老鷹抓小雞,熱鬧又混亂。
“樂行君,我解釋,我解釋。”
孟常在圈內求饒,趕忙說道:“我那次是因為學堂歷練,去了星漢城。卻不想在邊境被匪徒洗劫一空,路上又遇到你出手相救。但漢、鹿兩城紛爭嚴重,我要是跟你道明。
在下孟常,字和君。弱冠三年有余,家住東鹿城北大街鈴花巷子孟公府上,有權有錢最重要的是非常有才。
我當時若是說這些話,小將軍你豈不是得當場滅了我呀。
樂行君,我解釋完了,你看這是不是情有可原?”說完,他還不忘反問一句。
聽了孟常的解釋,沈鈺心中的怒火消了大半。但是聽說他是孟公府的人,心中煩悶雖有不減,但孟公府雖直屬東鹿城,實際卻在九城中保持中立地位,多年來一直致力于維護九城盟會。
讓自己冷靜下來跟孟和君細談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所以,你是孟公府的人?”沈鈺收回手中的拳頭,喘著粗氣問道。
“是啊!”孟常見他因微醺后泛紅的臉頰,他們星漢城趙家的容貌一絕當真不是空口說說的。
見他氣消了些,立馬扒開圍堵著他的文役,走上前道:“孟公是我爹,我還有一個妹妹,你在越龍堂應該是見過的,我叫孟常,字和君。弱冠三年有余,家住東鹿城北門大街鈴花.....”
“好了,閉嘴!停!”柴鈺不耐煩地打斷他。
“好好,都聽樂行君的。”孟常一幕不要錢的討好摸樣。
“!!”那群文役和張漢升都難以置信地咽了咽口水,這還是那個在城主面前都不會屈膝行禮的孟和君嗎?
竟然在柴小將軍面前如此恭恭敬敬。
孟和君,你的驕傲呢?你的骨氣呢!
這頗有一種懼內的姿態,到底是怎么回事?
難道那個傳聞是真的,孟和君不近女色,并非是其清心寡欲,只是追求與他人不同?
體會到這句話含義的文役們,目光在孟常和沈鈺臉上流轉。
容貌倒是相配,就是這個身份有些敏感,想要得到孟公的祝福應是很難了。
紛紛告別孟常、沈鈺、張漢升等人,遠遠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