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陳燃身邊轉悠了快一個月了,準確的說是死纏爛打,可這個老師常掛嘴邊的三好學生,同學口中的五好男神,就像是根冰棍兒似的,整天用那張冷若冰霜的但實在美貌的臉,對我進行冷漠攻擊。
可是,如果不能一直對我好,為什么要招惹我,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給我一丁點被在意的感覺,導致我為了那一點點的好,而貪婪地想要再次感受更多,那時那刻那樣的心動。
原本的我是膽怯懦弱的,沒能保護母親,也沒能保護自己,從沒想過主動爭取,也不敢奢求獲得,將自卑筑成一個堅硬的殼,渴望著有一天有一個人能禮貌地敲敲門,問我在不在,要不要一起玩。
是陳燃的言行舉止影響了我,他寫題思考時的認真,球場上揮灑汗水時的拼盡全力,與人交往時的不卑不亢,這些良好的品行,都指引著我,對自己的一言一行產生思考,是否合乎情理。
是他讓我變得勇敢、變得堅定,變得能正視自己的需要,會表達、會反抗,敢于去追尋自己想要的東西。
最近,我也交到了一個新朋友,藍心月。
她在一片流言中堅定地維護我,我甚至從沒和她說過話。
她一點也不了解我,就自作主張地向我釋放了善意,我心中的柔軟霎時被擊中了,我想,我大概能擁有友情了。
待在她身邊,我會感到安心。
她的樂觀讓我對這個世界開始有了探索的欲望,她敢想敢做,行動派的她有時會拉著我做出一些出乎人意料的舉動,但好像只要和她在一起,世界就只有我們兩個人,無論做什么事,都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
她的語言大膽,那些只在書上看到過的思想,就那樣,輕而易舉地表達出來了,像發光的羽毛。
我很崇拜藍心月。
我毫無保留地向她訴說著我的全部,包括我對陳燃那不明不白的心思。
她第一次沉思那么久。
我們之間也是第一次,有那樣安靜的時候,就只是坐著,看著遠處的夕陽落下。
她給我出了主意。
今天下午是陳燃的籃球賽,我先給他送水,再悄悄表明心意。
可是在那樣吵鬧的地方,不知怎的,我竟然睡著了。
一覺醒來,這副身體就不屬于自己了。
我能思考,卻無法控制這副身體。
這副身體它現在屬于另一個人。
但她好像不是故意的。
算了,既然她能來,應該也能離開吧,雖然她看起來有點不靠譜,呆呆的。
正好這幾天那個男人出差回來了,我不想回家,不想見到他。
他是我生理意義上的父親,可他是個十足的偽君子,一個道貌岸然的禽獸。
他在外總是保持著勤勉上進,熱愛工作,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的形象。
實際上,他總是喝酒,喝醉了就摔東西,打我媽。
媽媽總是把我鎖在房間里,囑咐我不要開門。
我總是忍著,一邊哭,一邊忍著,不發出一點聲音,我很乖。
待到第二天他酒醒后,又會下跪,求我媽原諒,他算準了我媽會心軟。
我痛恨這樣的關系。
我原本以為會一直過著這樣昏暗的日子,直到徐樹出現了。
開學軍訓時,我因為中暑,被同學送到了醫務室,在那里,我第一次見到徐樹,學校的校醫老師。
他一點都不像傳聞中那樣可怕。
傳聞任何學生去醫務室,他都會用又粗又大的針頭,毫不留情地扎進血管里,保準嚇得百病全消,乖乖重新回到學習機器的位置上繼續刷題。
在那時的我看來,雖然他不茍言笑,可是長相和氣質卻是極好的。
俊朗的眉眼,高聳的鼻梁,卻有著清秀的嘴唇,皮膚很白,大概是不怎么待在陽光下吧。
我躺在病床上,欣賞著他俊美的面容。
窗外悠長的蟬鳴,吵嚷的操場,哨聲,說話聲,談笑聲,運動鞋與跑道的摩擦聲,羽毛球落到草坪上,籃球與籃筐的碰撞聲,而我的心,那時卻無比寧靜。
他的聲音也是極好聽的。
言語間,他能毫不費力地看穿我的心思,我也知道,這只是因為他年長些,可我就是那樣輕易地上鉤了。
剛開始是關心我,三言兩語的溫柔,游刃有余地靠近,不經意的觸碰,這一切都讓我的心狂跳不止,夜里輾轉難眠。
然后是占據與控制。
我第一次月考成績不理想,他竟然關上門,從柜子里拿出了一把戒尺,板著臉,冷酷地叫我伸出手來,語氣中帶著威嚴與不容質疑。
我的身體竟像是被控制了一般,自覺地伸出了手。
徐樹老師一邊打我的手心,一邊嚴厲地批評我。
他那骨節分明的手比戒尺更加冷峻,戒尺在掌心起起落落,打得并不太重,卻讓我羞紅了臉,眼里噙滿了淚水。
我見他眉眼認真,心中不解,卻也愿意存在這樣的關系,因為這會讓我感受到年長者的關心與在意,以及指引,這大概也是我所需要的。
后來,他開始輔導起我的作業,我的成績也有在提升。
每次體育課自由活動的時間里,我都在醫務室,一邊寫作業,一邊聽著窗外,上一個季節留下的,最后的蟬鳴,和操場上的歡聲笑語。
直到那天,他顯露出他的本性。
我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是陳燃敲的門,是陳燃救了我。
我想和陳燃多親近些,成為朋友。
可現在這副身體已經不屬于我了。
沒想到,神明居然真的聽到了我的祈禱。
上周末,我陪外婆去廟里上香。
天上飄著鵝毛細雨,廟里人很少,只有庭間掛滿紅色絲帶,寫滿愿望的樹,安然佇立在霧氣朦朧中。
風也招搖,牽動著絲帶,將人們心底的愿望一一袒露,唯有堂間氤氳的香火氣給人以莊嚴肅穆的安穩。
聽說,這廟是極其靈的。
往常,我也是不信這些的。
只是想著,來都來了,便也捐了香火錢。
那女僧人引我到神像前。
我不知道如何行禮跪拜才得體。
可是當我跪下那一刻,我的身體好像便明白了我的意圖,以最虔誠的姿態向神明行禮。
我向神明祈求,逃離這個世界,用什么交換都行。
那時的我,也還未曾擁有友情,只是對這個世界心灰意冷,好像沒有什么值得我眷戀的。
原本只是想短暫地逃避,求個心里安慰,沒想到如今竟夢想成真了。
剛開始我還能和占據我身體的人對話,漸漸的,我好像脫離了現實世界,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與此同時,我也占據著另一副身體。
只是,我控制不了這副身體,而是依附于這副身體。
這副身體在做的事,也很令人費解,一直在搬運土豆,從一個房間,搬到另一個房間,不知要搬到何時為止。
我還能回去嗎。
難道神明真的和我做了交易,那是用我的什么來交換的呢。
我真的想逃離這個世界嗎。
可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完成。
現在的我,好像對這個世界有了眷戀。
那些我未曾感受和體驗過的世間萬物,我是那樣的心馳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