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道上,行人并不多,只有寫字樓和商鋪還亮著燈。
那年,陳燃才七歲,剛上一年級。
外婆用那雙總是通紅的手,一手牽著小小的陳燃,一手拿著一大束氣球。
一只只氣球看似不起眼,花樣卻不少,有的有夾心,白色里面還有一個粉色,有的是綠色毛毛蟲形狀的,還有恐龍,小貓等等。
它們被一根白色棉繩系著,尾端繞幾圈,纏在外婆那雙滿是歲月痕跡的手上,原本通紅的手更紅了。
夜里有些冷,外婆熱情地向往來的人推銷著氣球,可是這冰冷的天氣,讓人們只顧急匆匆地回家去。
寒風吹動著氣球,天空中飄著一些毛毛雨,讓陳燃的心也冰冷了。
還好沒有遇到同學。
那時的陳燃似乎還不懂面子,但已然遭受了很多的拒絕,那種迫于生計的難堪與窘態(tài)大概就是自尊心吧。
拒絕會讓人難堪,但外婆依舊笑呵呵的。
陳燃不想和外婆出門,但是放陳燃一個人在家,外婆不放心。
幸好只是周末,周一就好了,自己就會和同學們一樣了,一樣的年紀,一樣的上課學習,沒有什么不同,大家都一樣。
但幸運沒有一直眷顧自己。
陳燃看到了唐悅白。
唐悅白比陳燃先看到陳燃。
這時的唐悅白剛上完英語補習班,正在少年宮門口的車站,等爸爸來接。
今天在課上又得到了很多貼紙,唐悅白心情不錯。
集齊180個就可以去老師那里兌換禮物了,現(xiàn)在只差一半了。
如果每節(jié)課都積極舉手回答問題的話,估計很快就能集齊了。
冬夜里,馬路上的車子也很少,但都開得極快,每一輛車駛過,都像是一把利刃劃開了寒冷的外衣。
唐悅白戴著可以露出半截手指的手套,笨拙地扒著剛買的烤紅薯吃著,烤紅薯的熱氣混著人的呼氣在空氣中飄揚,又消散。
白氣被呼嘯著駛離的車子驅散,唐悅白看到街對面有好多氣球,在明暗交疊的街道上飄飄揚,各種顏色,各種形狀,唐悅白心情更好了。
順著氣球的棉線,唐悅白看到一個老婆婆牽著一個小男孩,那個男孩是自己的同班同學,陳燃。
唐悅白向陳燃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表示友好。
陳燃卻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拉著外婆快步離開了。
唐悅白站在車站燈牌下,透過街道對面辦公大樓外的玻璃窗戶,唐悅白隱約中好像看到一個藍色氣球往天上飛,還有大大小小的汽車,飛馳著,從一個窗戶駛入,又從另一個窗戶駛出。
唐悅白坐上了爸爸的車,隨著車子的駛離,一個藍色氣球向天空飛去,承載著毛毛雨的重量,飄搖著往天上飛。
陳燃很難不注意到唐悅白,她的世界好像總是輕松與快樂。
周一放學,唐悅白的爸爸又來接她了,還給她買了校門口的糖葫蘆。吃糖對牙不好。
周二,唐悅白買了新的鉛筆盒,有兩層,同學們都圍著她。我不喜歡粉色。
周三,唐悅白帶了美術課要用的水粉畫工具,大方地借給同學們。我沒帶,但也沒向她借。
周四,唐悅白上課偷吃零食,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了,答不出,被老師批評了。我小聲跟她講答案,她好像沒聽到。
周五,體育課,唐悅白跑步跑得好慢。我都放慢腳步等她了。
周六,又在少年宮門口遇到她了。
她沒看到我。
要是交換就好了。
我也想要那些,具體說不上來,就是她的那些。
陳燃偶爾會這樣想。
沒過多久,聽說唐悅白父親去世了,成了沒爹的孩子,班上的同學會給她起外號,在她面前說一些難聽的話。
而陳燃的爸爸媽媽卻回來了,給陳燃帶回來很多玩具,很多好看的衣服。
陳燃每天放學也是爸爸來接,也可以買糖葫蘆吃,周末也不用去賣氣球,可以去少年宮學習圍棋了,可是卻再也沒在少年宮遇到過唐悅白。
難道真的交換了嗎。
周一課間,唐悅白上廁所回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文具盒在地上,鉛筆尺子橡皮四散著滾落一地,唐悅白默默地撿起來。
陳燃送給唐悅白一支新筆。
周二課間,唐悅白的圖畫本被人畫的亂七八糟。唐悅白撕下來揉成團,扔進抽屜里。
陳燃送給唐悅白一個新的圖畫本。
周三美術課,陳燃向唐悅白借水粉畫材料,一起畫畫。
周四中午食堂,唐悅白一個人吃飯。陳燃坐到唐悅白對面。
周五體育課,兩人三足,陳燃和唐悅白一組。
他們變成了好朋友。
從小學一直到高中。
可是最近,唐悅白又交了新朋友,還是其他班的,好像叫李舟。
名字聽起來像是好人,但是他和小唐說了一些話,讓小唐這兩天魂不守舍的,我明天得問個究竟,陳燃這樣想著。
第二天早上大課間,陳燃正在跑操,跑著跑著,瞧見李舟居然準備偷偷溜回教室。
于是,陳燃也偷偷調(diào)到隊伍尾端順勢溜走了。
一路跟著李舟,竟回到了自己的班級,原來李舟是來找唐悅白的。
好像是邀請她去義賣會。
不行。
李舟正巧看到六班的老師,于是靈機一動。
李舟就這樣被老師叫走了。
陳燃計謀得逞,輕蔑一笑,樂呵呵地去找小唐同學,一起去義賣會了。
正逛著,陳燃被一個紫色的籃球吸引了。
這個可愛的籃球,感覺唐悅白會喜歡。
正想著,一轉過身卻沒見唐悅白,不知跑哪兒去了。
陳燃感覺不妙,不會是又被李舟拉走了吧。
陳燃心下一沉,眉頭緊皺,四處搜尋著唐悅白的身影。
突然,唐悅白抱著幾個毛絨玩具出現(xiàn)了陳燃跟前。
陳燃松了口氣。
“幫我拿一下,我拿不下了。”
“怎么買這么多毛絨玩具?”
“不知道,隨便買的,看,多可愛?!?
陳燃接過玩偶,抱在懷里。
“我剛剛看到一個紫色的籃球...”
二人正聊著,卻被跑過來的李舟打斷了。
李舟氣喘吁吁,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了。
“小白,走,帶你去個地方?!?
說著就要帶唐悅白走。
“去哪兒?”
唐悅白雖然有疑問,但似乎無條件信任李舟,任李舟拉著自己的手腕快步走了。
二人似乎完全沒有在意陳燃,陳燃長嘆了口氣,又趕忙把唐悅白塞給自己的毛絨玩具塞給一旁的衛(wèi)生委員董陳晨,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了學生活動中心的圖書室。
圖書室的門還開著。
陳燃推門進去,卻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陳燃很疑惑,剛剛明明看到他們兩個進了圖書室,怎么不見了。
四處望了都沒什么發(fā)現(xiàn)。
突然,書架上好像有本書倒了。
陳燃走了過去,那是一本《時間簡史》。
旁邊的書都是立著的,只有它倒了。
于是,陳燃把它扶了起來。
這時,陳燃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道門,準確的說是一些溫柔的白。
難道他們是進去這個門里面了?
陳燃試探性地走了進去,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長長的走廊里,燈火明滅,時而是電燈,時而是燭盞。
唐悅白就歪倒在一旁,好像暈倒了。
陳燃想過去把唐悅白扶起來,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彈了回來。
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俊秀的長發(fā)男子,漂浮在空中。
頭發(fā)是乳白色的,眼睛是藍色的,嘴唇是粉色的,穿著黑色的斗篷,有鎏金絲線點綴,散發(fā)著暗光。
陳燃看不清他的深情,但他周身好像被孤獨籠罩著,有一種陰森的感覺,又更像是一種欲望。
陳燃還試圖消化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以及眼前此景,那白發(fā)男子開口說道:“你想救她,需要用你的一件東西來交換哦!”
語氣中帶著輕蔑與挑釁。
“什么東西?”
“一段記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