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娜長大了想要保護動物，非常好！你呢？蘇麥婭？”

小小蘇麥婭從凳子上慢慢扭下來，坐在凳子上時，她的腿夠不著地面。

終于站好后，她重重吸了口氣，然后抬起短短的胳膊，在半空掄了一圈，身體也跟著轉(zhuǎn)了一圈，白色的小涼鞋踏著碎步。

終于停下后，她開始對我說出她的想法，然后朝警衛(wèi)大叔抬了抬下巴，示意給我翻譯。

警衛(wèi)笑起來，“她說她特別不喜歡這些沙子，長大要用鐵锨把這些沙子全都鏟掉！”

“全都鏟完嗎？！”我假裝驚訝的重新問她一遍，她撅著嘴巴狠狠的點頭，超級堅定。

四周的孩子都笑了起來。

“好！”我實在忍不住輕輕掐了掐她的臉蛋，隨后道：

“蘇麥婭小朋友特別棒！但我們用別的方法也能讓沙子消失，到時候你要加油，好不好。”

她點點頭，爬上座位，和旁邊的若彼燕相視，眼睛笑的瞇成縫。

……

從銀川沿黃河而上，我到達WH市，這座“黃河明珠”。

我租了一輛車況良好的越野車，穿過黃沙懷抱中湛藍的烏海湖，跟隨一排車隊，沿著沙漠公路穿行在烏蘭布和廣袤柔軟的軀體上。

區(qū)別于越野愛好者的車隊，我跟隨的車隊上有鮮明的媒體標志，我意識到這大概率是采訪車輛，而他們的目的地就是“沙變土”實驗項目。

我暗自慶幸這趟突兀的探訪應(yīng)該不會落空，但又好像在意料之中，因為研究團隊在這個時節(jié)會長期駐扎在烏蘭布和沙漠。

跟隨車隊停下，我找尋到車隊負責(zé)人，掏出支教證和照片，與他簡要說明此行目的。

負責(zé)人很大方的同意我隨行。

再次出發(fā)后不久，拐過一處彎。

一大片翡翠般的綠色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

邊際廣袤的農(nóng)田，像是一顆僅外表被打磨過的翡翠原石，農(nóng)田的分界線是原石上的裂隙，將暗黃的向日葵，深紅的高粱，蔥郁的牧草以及各種蔬果的枝葉，組成了翡翠原石凹凸有致的璀璨表面。

我心中忽然生出一種無比荒謬的感覺。

遙看遠方，在整片毫無生機可言的暗黃中，竟然有一抹綠色。

太不真實了……

但緊接著的意識告訴我：這是真的。

我心中的荒謬奮力撕開外衣，漸漸化為興奮和贊嘆：居然能這樣……真的能這樣！

車停在實驗田項目的牌子下，帶著草帽和大框眼鏡的易教授與他的隨行團隊站在門口，在微風(fēng)中等待著我們。

易教授很自然的在打過招呼后，帶領(lǐng)我們進入實驗田，并開始講解。

“眾所周知，二氧化碳是令人談虎色變的溫室氣體，全球變暖的后果非常嚴重，由人類活動造成的二氧化碳濃度升高是非常快速的。”

“那我們能怎么辦？星際移民嗎？現(xiàn)階段不現(xiàn)實，而且我們也是從地球的環(huán)境下孕育而生的，對抗溫室效應(yīng)，才是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事。”

“而沙漠和荒漠化土地，則占了地球陸地面積的1/3，所以‘沙變土’項目，是對抗溫室效應(yīng)的一種方法，將沙漠變成綠洲，拓展動植物的活動范圍，讓碳減少。”

“有句話是這么說的，如果將世界的沙漠變綠一半，那地球二氧化碳的濃度又會回到工業(yè)革命之前的標準。”

“我的研究背景是力學(xué)，在接觸路面力學(xué)的過程中，有一天我忽然發(fā)現(xiàn)，離散的沙子可以變成土壤，能想象到我從一個學(xué)物理的忽然變成了土壤學(xué)家嗎？這種興奮感讓我?guī)滋鞄滓苟妓缓茫?dāng)然我本質(zhì)上還是物理專業(yè)的哈。”

氣氛很歡快，我忽然想到，如果說沙粒在某種足夠大的參照物比例下，成為類似于量子的事物，那么物理學(xué)家成為土壤學(xué)家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遇事不決，量子力學(xué)。

“土壤的力學(xué)特性非常奇特，他天然有兩個力學(xué)狀態(tài)，干燥時是固體狀態(tài)，而加入水，就會變成流變狀態(tài)，就是說土壤的力學(xué)特性賦予了土壤的‘自修復(fù)’‘自調(diào)節(jié)’特性。”

“我們也發(fā)現(xiàn)了，土壤和沙粒之間，存在萬向結(jié)合約束，就是給沙粒直接施加約束，大家都可以來試試。”

跟隨易教授一起走到兩堆沙粒旁，我們分成兩隊，在工作人員將約束材料和水加入后，我們開始用手進行翻拌。

誰能拒絕兒時玩泥巴的樂趣重現(xiàn)呢？

隨著翻拌，沙粒開始逐漸變得黏著，像土一般！

“是不是很神奇？”易教授笑看著我們饒有興趣的操作，笑道。

“這一點大大提高了沙粒蓄水能力，這也就是我們整個研究思路，簡單來說就是將一盤散沙變成土壤。”

洗過手后，易教授和團隊帶我們來到試驗田深處，我們走在一條“林蔭”小道。

兩邊是高大的高粱和向日葵，在烈日下，這兩片茂盛的植物帶來些許陰涼。

“09年開始研究，經(jīng)過8年，在16年時我們開始進行實驗田的種植，實驗成果發(fā)布后，農(nóng)業(yè)部也派人前來考察，外界也質(zhì)疑，會不會是烏蘭布和沙漠本來就因為有足量地下水的原因，具備植物生長的因素，甚至覺得這會不會是‘水變油’的鬧劇？”

“但直到18年，我們分別在NMG，XJ，中東等多地進行沙漠土壤化實驗，總面積達到1萬畝，這些郁郁蔥蔥的植物就是最好的說明了。”

此時他叉腰站在粗長的高粱葉下，高粱深紅的穗花上是遠處起伏的沙丘，強烈的撞色讓我按下快門。

“這是一件功在當(dāng)代，利在千秋的事，我們利用‘自然環(huán)境修復(fù)’的力量，加上對‘沙漠土壤化’這一人工干預(yù)，通過種植農(nóng)、牧作物，讓它們收割后留下的秸稈、落葉和根系腐爛在土地中，逐步逐年修復(fù)地下土壤，最后實現(xiàn)沙漠徹底土壤化。”

“只要能夠讓我們國家沙漠的1%土壤化，就是2600萬畝啊！”

我心中感嘆，很了不起的數(shù)字！

“所以這項工程一定是開放包容且持久的，我們用70年讓毛烏素沙漠消失，當(dāng)然也能用相同的時間讓沙漠變成農(nóng)田。”

“當(dāng)然，沙漠作為生態(tài)是必要存在，不可能全盤否定喔。”

嗯，爽朗的重慶話。

車子發(fā)動，我離開了這個被沙漠捧在手心上的翡翠明珠。

希望在多年以后。

明珠鱗次櫛比，簌落華夏玉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