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托孤
- 師父且慢
- 庸夫俗子
- 2845字
- 2022-05-22 17:36:17
“少爺,您終于醒了!”
即使聲音中飽含著關心與擔憂,寂云的神情依舊沒有分毫變化,還是那般平淡,“熱病已經散去不少,來喝些粥吧。”
“我們這是在哪兒?”杜海在他的攙扶下,緩緩坐直身子,“好端端的,怎會染上病?”
寂云端起手中滿是裂紋的瓷碗,一邊小心地喂食,一邊輕聲答道:“是云疏忽,忘了少爺只用藥浴打熬過身子,卻沒學過任何內力心法,抵受不住峰頂的寒氣,這才讓您平白受苦。”
“到峰頂了?”杜海眼眉微瞇,根本無意責備,心中抑制不住的興奮,“難道這里就是?”
寂云在他祈盼的目光下微微頷首,“不錯,這里就是夫人曾經居住過的云清道觀。”
“那便好,那便好。”
杜海伸手撥開瓷碗,擦干嘴角想要躺下再睡一會兒,忽地想起之前的幻象,“寂云,我們就在這兒住下吧。”
“好,會很辛苦。”
低頭瞥見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寂云極是認真地點頭答應,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可背在身后的手卻在微微震顫。
對于習武之人來說,平日里是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
唯一的解釋便是,此刻寂云的內心,根本不像他外在表現得那般平靜。
“哈,只要還在這世上活著,肯定會辛苦,我受得住。”杜海呢喃幾聲,疲憊感瞬間席卷全身,只幾個呼吸,便又一次睡了過去。
寂云見狀,輕手輕腳地放下瓷碗,走出屋子,伸手從懷里取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瓷瓶,隨手拋向山下。
那是魏國公親手交給他的毒藥。
為了這一刻,他實在是等待太久了。
內心的折磨讓他幾近崩潰。
-
“寂云,出來!”
“在,老爺。”
魏國公已經沒有力氣抬手,只能用眼神示意他去旁邊的木柜取出一個小瓷瓶,“小心著些,那毒藥見血封喉。”
“老爺?!”
“沒讓你現在下毒,”魏國公微微晃頭,喘息幾次后,才又有力氣開口,“大云朝上下,何人不知我嫌惡阿海,更何況,還是我親手送他母親上的路,嘿,他心里記恨我這么久,現在應該開心些了吧?”
“數年之前,我就料到了事情會變成如今這般田地。”
“大勢所趨,拼勁全力也只有不足半成把握復興,那倒不如干脆些,讓老百姓也快點兒過上平穩日子。”
“那時,我就和他母親定下了最后一個約定。”
“我親手結束她多年的磨難,換她的孩子能活下去!”
“保我杜家最后一絲香火。”
“想問為什么非要這么做?”魏國公斜眼看著這個木訥的青年,嗤笑一聲,續道:“戲演得再好也是假的,定然會有破綻,與其這樣遮遮掩掩,倒不如順勢而行,假戲真做,我倒要看看,誰人還能夠拆穿!”
“我要你在我死后,殺光杜家上下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幼。”
“只帶著阿海離開這里,越遠越好。”
“那毒藥你留著。”
“若是他始終不能適應新的生活,就給他一個痛快吧。”
“嘿,不過我想,你是用不上嘍。”
“因為她不許啊。”
待到不知何時,寂云已經離開了書房,魏國公猶如回光返照般忽地坐起,渾濁的眸子在此刻顯得炯炯有神。
只見他伸手想去拽什么東西,幾次沒有成功,不禁垂頭喪氣,頹然道:“琪兒,你還在怨我不成?!”
“那幫山匪不除,我如何安心讓你繼續留在道觀!”
“不行,我不能與你一同留在那兒,沒有杜家,我什么都不是。”
“不,在那里,我護不了你第二次,可若在京城,我杜峰絕不會讓你傷到一分一毫!”
“我知你不開心,可總比落入那些惡人手中要好吧?”
“你恨我,怨我,我都不怕,我只怕再也見不到你,我只怕你遭遇不測。”
“你可知,沒有你在的這些年,我簡直生不如死。”
“老七被他母親利用,故意將那些往事透露給阿海,就是想讓我們父子反目,她成功了。”
“我沒殺她,但袁家因她而亡!”
“琪兒,你再等等我,和我一同走,好不好?”
“你看,我答應你的事已經辦妥了,不要拋下我,求求你。”
誰又能想到,一朝國公手握無數人的生殺大權,卻會在將死之際,哭得這般可憐?
書房外,寂云右手死死攥緊那瓶毒藥。
內心卻是被另一種毒填滿。
生不能說,死不能言。
唯有默默承受。
他還曾記得數年前,自己蹲坐在城墻根下等死時,是一個六歲孩童用小小的紙扇為他撐起了一片凈土。
-
“一如您所料,老爺。”
寂云站在崖邊,望著腳下漆黑的深淵,雙手緊握成拳。
他其實從一開始就明白,那位國公爺早就看穿了他。
知道自己就算等到老死,也會繼續期盼著少爺重新振作起來。
那瓶毒藥,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只不過。
戲,要演得完整而已。
-
翌日清晨,群星淡去,橙紅色的光線撕開夜空。
杜海站在道觀院外,看著面前壯闊的景象,一時竟失去了言語能力。
如果他仍舊是杜家的小少爺,被家族利益困在京城,恐怕終其一生也見不到這些吧?
可惜他現在身子依舊虛弱,活動活動手腳便又要回屋歇著。
“什么人!”
才剛一扭頭,道觀內刷地閃出一道人影,眨眼間沖向下方樹林消失不見。
杜海還沒來得及搞清情況,那道身影又折返回來,手上還提著一個身材佝僂、衣服破舊的中年漢子。
沒想到在文人眼中不值一提的武功,竟是這般神奇!
嘭的一聲重響,那漢子被寂云灌在地上,巨大的力量瞬間讓他蜷縮成一團,冷汗直冒卻硬是一聲不吭。
“還挺硬氣,”完全不理會惡毒眼神的凝視,寂云錚地一聲拔出長劍,劍尖抵在那人咽喉,冷漠開口道:“你知我的意思,選吧。”
中年漢子嘿嘿干笑幾聲,渾不在意眼前的危機,“俺真是個上山砍材的,小哥莫要誤會才是。”
“哦?”不等寂云開口,杜海突然上前一步,故作疑惑道:“此地山巖陡峭,除了我這處道觀,可以說是空無一物,不知這位兄臺砍得是哪種木材,也讓在下開開眼界。”
“哈哈,原來你們是從外面來的后生,怪不得連行話都聽不懂,”那漢子不答反笑,神情忽然變得兇狠殘虐,低聲開口威脅道:“兩位小兄弟,勸你們最好還是放了我,乖乖隨我去見寨主,來之前也不好好打聽打聽這地界兒的規矩,難道還要讓我請你們不成?”
杜海靜靜聽完他說的話,隨后輕輕將手搭在劍柄,輕輕向前送了一送。
慘叫聲頓時響起。
“大兄弟,我覺得方才您沒聽清,”杜海笑瞇瞇地彎起眉眼,俯身一字一頓地再次發問,“你要砍得是什么材?”
“你!”中年漢子瑟縮著向后仰頭,脖頸傳來的痛楚,終于讓他感受到恐懼,這兩人竟是根本不按套路出牌,都是瘋子不成?
“難道你們就不怕我那些兄弟報復?!”
“怕,當然怕!”
杜海狀若受到驚嚇,無措地后退幾步,手卻又一次搭上劍柄,“可我這人有點不好,認死理兒,你不回答我的提問,比起害怕,我更好奇。”
“殺了我對你們沒好處!”
“是么?那可得試試看。”
臉上的笑容全無,杜海猛地一用力,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機會,長劍瞬間沒入那人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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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
寂云由始至終都沒插手,直到現在才有些擔憂地望向趴在地上不斷干嘔的杜海。
“我沒事,”反復調整好呼吸,杜海重新站直身體,“既然已經決定要在這住下,那早晚都要面對此等事情。”
低頭掃一眼尸首,他又覺一陣暈眩,“方才怎么沒阻止我?”
“只是一條小魚,問不出來什么。”
“也是,我們被人盯上了。”
“您說過,這是早晚要面對的。”
錯愕地抬頭看向寂云,杜海忍不住疑惑道:“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會說話了?”
“我只是……”
“不用解釋,這是好事兒。”杜海笑著擺手,他多少也能猜到寂云這些年背地里都在做什么,殺人不眨眼可并非誰都能辦到的。
沉默寡言只是習慣,不是本性。
“幫我去做兩件事,我可不想整日被這群山匪鬧得睡不安穩。”
寂云在聽到這句話時,整個人猛地一顫,隨即高聲應道:“云,定當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