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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 無憂花語如風飄
  • 自芬芳
  • 8215字
  • 2025-08-16 14:47:37

冰冷的營帳角落,霉味和干草的粗糙感是我每夜的伴侶。魏如風的“隨從”生活,是日復一日的煎熬與無孔不入的作弄。束發(fā)時他刻意的靠近,更衣時他坦露的胸膛,膝上磨墨那令人窒息的溫熱與屈辱……每一刻都讓我如履薄冰,神經緊繃到極致。他像一只慵懶卻致命的獵豹,饒有興味地欣賞著我的惶恐與強裝的鎮(zhèn)定。

然而,變化在不知不覺中發(fā)生。或許是在某個深夜,我因噩夢驚醒,渾身冷汗,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時,一床帶著他身上凜冽松木與鐵銹氣息的、厚實的狼皮褥子被無聲地扔到了我身上。沒有言語,甚至沒有腳步聲停留。

或許是在一次例行的刁難——他讓我替他擦拭染血的佩劍。冰冷的劍鋒映著我慘白的臉,濃重的血腥味讓我胃里翻江倒海。就在我強忍著不適,手指顫抖著擦拭時,他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怕血?”帶著慣有的嘲弄。我咬著唇不答。他卻突然伸手,一把奪過劍和布巾,動作粗暴卻利落地幾下擦凈,然后隨手丟開。“廢物。”他嗤笑一聲,轉身走開,留下我呆立原地,看著那被擦得锃亮的劍身,心頭第一次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異樣的感覺。

真正的轉折,發(fā)生在一次慘烈的遭遇戰(zhàn)。

北狄的精銳騎兵如同黑色的潮水,突襲了我們押送輜重的側翼。喊殺聲震天,箭矢如飛蝗般落下,刀劍碰撞的聲音刺耳欲聾。空氣中瞬間彌漫開濃重的血腥和死亡的氣息。我從未經歷過如此近距離的修羅場,恐懼像冰水澆透了全身,手腳冰涼,大腦一片空白,只能憑著本能躲在運糧車后。

混亂中,我看到魏如風。他如同戰(zhàn)神附體,玄甲浴血,手中長槍化作奪命的銀龍,每一次揮舞都帶起一片血雨腥風。他沖在最前方,硬生生在敵人的包圍圈中撕開一道缺口,為后方的士兵爭取生機。他的身影在刀光劍影中穿梭,矯健、強悍,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純粹的力量與殺戮之美。那一刻,他身上那種掌控生死的氣場,不再是針對我的壓迫,而是戰(zhàn)場上令人仰望的脊梁。

突然,一道冷芒從斜刺里激射而出!是一支淬毒的弩箭,角度刁鉆狠辣,目標直指魏如風的后心!而他正被兩名狄人悍將纏住,似乎毫無所覺!

“小心——!”尖叫聲沖破我的喉嚨,身體比思想更快。我不知哪來的勇氣,像離弦的箭一樣從糧車后撲了出去,用盡全身力氣撞向他的后背!

巨大的沖擊力讓我們兩人同時向前撲倒,狼狽地滾作一團。那支淬毒的弩箭擦著我的肩胛飛過,“奪”地一聲深深釘入我身后的車轅!箭尾兀自嗡嗡震顫。

泥土和血腥味瞬間充斥口鼻。我被撞得眼冒金星,肩胛處被箭簇劃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身下是魏如風堅硬如鐵的胸膛,隔著冰冷的甲胄,能感受到他胸腔內劇烈的心跳,如同擂鼓般撞擊著我。

他猛地翻身,將我嚴嚴實實地護在身下,避開了幾支呼嘯而過的流矢。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此刻近在咫尺,里面翻涌著從未有過的劇烈情緒——震驚、難以置信,還有一絲……后怕?他沾著血污和塵土的手指,帶著灼人的溫度,猛地扣住了我的下巴,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找死嗎?!”他的聲音嘶啞低沉,帶著雷霆般的震怒,卻不再是冰冷的嘲諷,而是……一種近乎失控的焦灼?“誰讓你撲出來的?!”

他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滾燙而急促。那雙總是帶著審視和玩味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著我,里面翻涌的復雜情緒如同漩渦,幾乎要將我吞噬。我的心跳快得像是要炸開,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近在咫尺的、屬于他的強烈氣息和那雙眼睛里泄露出的、從未有過的真實情緒。肩胛的疼痛似乎都麻木了。

“我……”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為什么撲出來?那一刻根本沒有思考,身體自己就動了。是害怕他死?還是……別的什么?我不敢深想。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那目光銳利得仿佛要穿透我的靈魂。最終,他猛地松開鉗制我下巴的手,低吼一聲:“待著別動!”隨即如同被激怒的猛虎,翻身而起,長槍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狠狠掃向偷襲的狄人!

那場戰(zhàn)斗最終以慘勝告終。回到營地,我肩胛的傷口被軍醫(yī)簡單處理,火辣辣地疼。深夜,當我蜷縮在角落的狼皮褥子里,因疼痛和殘留的恐懼而無法入睡時,厚重的帳簾被無聲地掀開。

魏如風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帶著一身未散的硝煙和淡淡的血腥氣。他手里拿著一個粗糙的白瓷小罐。沒有點燈,只有清冷的月光透過帳簾縫隙,勾勒出他冷硬的輪廓。

他徑直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月光落在他臉上,那慣常的冰冷線條似乎柔和了些許,但眼神依舊深邃難辨。他不由分說地掀開蓋在我肩頭的狼皮,動作算不上溫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

“別動。”他低聲道,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低沉。

冰涼的藥膏帶著一股刺鼻卻清冽的氣息,被他帶著薄繭的、略顯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肩胛的傷口上。那指尖的溫度,透過藥膏傳遞過來,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瞬間蓋過了火辣辣的疼痛。每一次涂抹,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專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柔?

我僵硬地趴著,身體繃得緊緊的,連呼吸都屏住了。黑暗中,感官被無限放大。他指尖的觸感,他近在咫尺的、帶著松木與鐵銹氣息的呼吸,還有那涂抹藥膏時細微的沙沙聲……一切都變得無比清晰。心跳聲在死寂的營帳里如同擂鼓。

“疼?”他似乎察覺到我身體的緊繃,動作頓了一下,聲音低啞地問。

“……還好。”我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無法控制的顫抖。

他沒再說話,只是繼續(xù)涂抹著藥膏。那冰涼的觸感和他指尖的溫度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悸的感覺。仿佛有細微的電流,從傷口處蔓延開來,竄遍全身。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的悸動,在心底悄然滋生,混雜著恐懼、不安,還有一絲……隱秘的貪戀。我渴望這指尖的觸碰能停留得久一點,又恐懼著這觸碰背后可能代表的危險。

藥膏涂好,他收回手指,卻沒有立刻離開。黑暗中,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裸露的肩背上,那目光不再帶著審視或戲謔,而是沉沉的,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時間仿佛凝固了。

“下次,”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得如同耳語,卻字字敲打在我的心上,“再敢這么不要命……”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最終,只留下一個帶著濃重警告和某種奇異占有欲的短句,“打斷你的腿。”

說完,他猛地站起身,將藥罐隨手放在我枕邊,高大的身影如同來時一般,無聲地融入了帳外的黑暗里,只留下那清冽的藥香和他身上獨特的氣息,在狹小的角落久久縈繞。

那一夜,我徹夜未眠。肩胛的傷口依舊隱隱作痛,但更清晰的是他指尖殘留的溫度和那句“打斷你的腿”里蘊含的、難以言喻的復雜情愫。有什么東西,在鐵血的軍營和生死的邊緣,徹底改變了。

之后的日子里,魏如風的“作弄”似乎變少了,或者說,性質變了。他依舊讓我隨侍左右,但那些刻意的羞辱感淡了。他會在我累得打盹時,隨手丟一本兵書或地圖讓我“研讀”,實則是默許我休息。他會在深夜處理軍務時,將案上那碟唯一還算精致的點心推到靠近我的桌角。

一次他重傷后沐浴,水汽氤氳中,他靠在桶壁,閉目養(yǎng)神,精悍的上身線條在朦朧水霧中若隱若現(xiàn)。我強作鎮(zhèn)定地替他擦背,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滾燙的皮膚和猙獰的舊傷疤。氣氛曖昧而緊繃。他突然睜開眼,抓住我擦拭的手腕,力道不大,卻帶著灼人的溫度。他盯著我因緊張而低垂的睫毛和泛紅的臉頰,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探究:“這般伺候,委屈么?”不再是戲謔,更像一種確認。我心跳如雷,掙脫不開,也不敢看他,只咬著唇搖頭。他看了我許久,最終緩緩松開手,低嘆一聲:“……出去吧。”那聲嘆息里,帶著一種我從未聽懂的疲憊和……一絲無奈?

戰(zhàn)場上,他一個眼神,我便知道該遞上長槍還是短刀;他一個細微的手勢,我便能領會迂回包抄的意圖。無需言語,在生死搏殺間形成的默契,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撼動人心。他會在我險險避過致命一擊時,看似不經意地策馬靠近,用刀背替我格開側面襲來的冷箭,然后丟給我一個冰冷的眼神:“廢物,看路!”可那眼神深處,分明有一閃而過的緊張。

一次戰(zhàn)后休整的深夜,塞外的星空格外璀璨。我坐在離他不遠的篝火旁,抱著膝蓋發(fā)呆。他處理完軍務,走到我身邊坐下,高大的身影帶來一片陰影。兩人沉默地望著星空,只有篝火噼啪作響。良久,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想家了?”我搖搖頭,又點點頭,最終低聲道:“沒有家了。”他側過頭看我,篝火映在他深邃的眼里,跳動著溫暖的光。他沒追問,只是沉默了片刻,說了一句看似無關的話:“這星空,倒是比京城的干凈。”那一刻,一種奇異的安寧在我們之間流淌,仿佛戰(zhàn)場的血腥與朝堂的傾軋都被這浩瀚星空滌蕩干凈。他肩膀的溫度隔著不遠的距離傳來,讓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危險的依戀。

在一次極其慘烈的突圍后,我們都受了傷,躲在一個廢棄的烽燧里互相包扎。他撕開我被血浸透的衣袖,露出深可見骨的刀傷,臉色陰沉得可怕。他拿出隨身攜帶的金瘡藥,動作異常笨拙卻又無比小心地替我上藥,那專注的神情仿佛在對待什么稀世珍寶。劇烈的疼痛讓我冷汗直流,忍不住痛哼出聲。他突然停下動作,抬起沾滿血污的手,用指腹極其粗魯卻又帶著難以言喻的溫柔力道,抹去我額角的冷汗。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驚人,緊緊鎖住我因疼痛而泛著水光的眼睛,聲音嘶啞低沉,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宣告:

“忍著點。你的命,是我從閻王手里搶回來的。”

他頓了頓,指腹用力碾過我臉頰未干的血跡,留下滾燙的觸感,一字一句,如同烙印:

從今往后,你就是我魏如風的骨血!你的痛,你的傷,你的命,都歸我管!聽明白沒有?!”

那不再是將軍對隨從的命令,而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最原始、最霸道的占有宣言。那滾燙的眼神,那粗糲的觸碰,那“骨血”二字里蘊含的沉重與滾燙,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我所有的偽裝和猶豫。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那從未有過的、被強烈需要和占有的感覺,以及那話語背后深藏不露、卻足以焚毀一切的愛意。我看著他染血的臉,看著他眼中那不容錯辨的、如同烈焰般燃燒的情感,終于顫抖著,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那夜之后,一切都不同了。無形的枷鎖被打破。他依舊冷硬,卻會在無人時,用帶著薄繭的手指,輕輕拂過我肩胛上那道為他擋箭留下的疤痕。他依舊寡言,卻會在夜深人靜處理軍務時,讓我靠在他鋪著虎皮的椅腳邊打盹,甚至偶爾會分神,用筆桿輕輕敲一下我的額頭。我會在替他整理鎧甲時,偷偷在甲片內襯里塞入一枚求來的、針腳歪歪扭扭的平安符。他會發(fā)現(xiàn),然后什么也不說,只是下一次出征前,會狀似無意地拍拍胸口的位置。

那份愛意,在刀光劍影中淬煉,在生死邊緣確認。它熾熱、濃烈,帶著鐵銹和血腥的氣息,也帶著塞外寒夜里的點點星光。它不容于世,卻成了兩個孤獨靈魂在冰冷世間唯一的救贖與溫暖。他們不再是將軍與隨從,而是在尸山血海中,將彼此性命緊緊相連的愛侶。

然而,這份在絕境中綻放的愛,終究太過耀眼,也太過脆弱。它引來的,是東宮太子那雙隱藏在溫和表象下、早已布滿陰鷙與殺機的眼睛。當太子的玄甲衛(wèi)如同黑色的潮水涌來時,當魏如風那雙寒潭般的眼眸因暴怒和絕望而染上猩紅、嘶吼著“放開她——”時,這份愛,便注定要被最殘酷的方式碾碎,連同他們所有的記憶,一同埋葬在那碗名為“忘憂散”的冰冷藥液里。

粗糲的砂礫混著干涸的血塊,摩擦著裸露的皮膚,每一次細微的移動都帶來火辣辣的疼。意識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和令人作嘔的顛簸中沉沉浮浮,如同溺水的飛蛾。胸腔里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斷裂般的劇痛,濃重的血腥味堵在喉嚨口,每一次嗆咳都噴濺出更多的溫熱液體,順著下巴滑落,在身下冰冷的金屬上洇開。

是囚車。

沉重的、帶著鐵銹腥氣的玄鐵欄桿,冰冷地硌著我的臉頰和身體。每一次車輪碾過坑洼,都像有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我的骨頭縫里。視野里一片混沌的旋轉,只能勉強分辨出頭頂灰蒙蒙、快速向后掠去的天空,還有兩旁影影綽綽、沉默如鐵的黑色甲胄。那是太子的玄甲衛(wèi),如同索命的幽影,無聲地拱衛(wèi)著這具移動的刑架。

徹底失去意識前最后的畫面,是魏如風那雙寒潭般的眼睛。不是冰冷,不是嘲弄,是……一種從未見過的、近乎碎裂的猩紅。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瀕臨瘋狂的困獸,不顧一切地撞向太子的親衛(wèi)陣型,染血的劍光每一次揮出都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他的嘶吼聲穿透了震天的喊殺,如同瀕死的孤狼:

“放開她——!”

那聲音里的絕望和暴怒,像燒紅的烙鐵,燙穿了我最后一點意識。

然后,就是鋪天蓋地的黑暗。還有太子冰冷得如同毒蛇吐信的聲音,在耳邊低語:“孤的太子妃,該回籠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一股尖銳的、帶著奇異清香的冰冷液體,粗暴地撬開了我緊閉的牙關,不容抗拒地灌了進來!

“唔……咳咳咳!”我本能地掙扎,嗆咳,那液體卻如同活物,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強行涌入喉嚨,滑入食道。所過之處,留下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的麻木感。

意識被這股冰涼猛地拽回一絲清明。我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視線模糊,只能勉強聚焦。眼前是一張極其俊美、卻冷得沒有一絲人氣的臉。太子。他穿著明黃色的常服,繡著張牙舞爪的蟠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責備,只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打量一件失而復得的器物般的平靜。

他手中執(zhí)著一個剔透的白玉小瓶,瓶口還殘留著幾滴透明的液體,散發(fā)著那股奇異的、帶著點苦澀的清香。

“醒了?”太子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他用另一只帶著玉扳指的手指,輕輕拂過我臉頰上沾染的血污,動作輕柔得近乎詭異,卻帶著砭骨的寒意。“鬧夠了?”

“魏……”我想喊那個名字,想問他怎么樣了,想問他是不是還活著……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只能發(fā)出嘶啞破碎的氣音。胸口的劇痛讓我眼前發(fā)黑。

“魏如風?”太子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絲極淡、卻淬著劇毒的弧度。他俯下身,湊到我耳邊,溫熱的呼吸噴在我的頸側,聲音輕柔得像情人的呢喃,說出的話卻字字如刀:

“一個不知死活、膽敢覬覦孤之禁臠的莽夫。他死了。”他頓了頓,欣賞著我瞬間煞白的臉色和瞳孔里驟然炸開的恐懼,滿意地補充道,“被孤的玄甲衛(wèi),剁成了肉泥,喂了野狗。連同他那些不自量力的親兵。”

“不——!”一股腥甜猛地沖上喉嚨,我目眥欲裂,絕望的嘶吼被劇烈的嗆咳打斷,更多的鮮血從口中涌出。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捏得粉碎!那鋪天蓋地的黑暗再次席卷而來,帶著滅頂?shù)慕^望和痛楚。魏如風……死了?被……剁成了肉泥?

不!不可能!他那樣的人……那樣如山岳般不可撼動、如寒鐵般堅硬不屈的人……怎么會……

太子直起身,冷冷地看著我瀕死的掙扎,眼中沒有絲毫波瀾。他晃了晃手中那剔透的白玉小瓶,里面透明的液體微微蕩漾。

“忘了那些污穢吧,無憂。”他第一次用這個名字稱呼我,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親昵和絕對的掌控,“服下這‘忘憂散’,前塵往事,種種不堪,都會煙消云散。從此,你只是孤的太子妃,無憂。一個……干凈、溫順、只屬于孤的無憂。”

忘憂散?那冰冷麻木的感覺再次從胃里升騰起來,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我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他又將那玉瓶湊近我的唇邊。不!我不要忘!我不要忘記他!不要忘記那雙猩紅的眼睛!不要忘記他染血的嘶吼!不要忘記他身上松木混著鐵銹的氣息!不要忘記他指尖碾過我下頜時那灼人的溫度!不要忘記他浴桶里水汽氤氳中那句低沉的“這般藏著,不累么”……那是我在這冰冷世間,唯一抓住過的、滾燙的真實!

“不……不要……”我用盡全身力氣掙扎,想要扭開頭,想要打翻那瓶子。但身體被無形的枷鎖禁錮著,連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胸口的劇痛和失血帶來的虛弱讓我如同砧板上的魚。

“乖,喝了它。”太子的聲音帶著一種催眠般的魔力,眼神卻冰冷如深淵,“忘了那個卑賤的武夫。他配不上你,更不配在你的記憶里留下任何痕跡。”他的手指捏住我的下頜,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決絕。

冰冷的瓶口再次抵住了我的嘴唇。那帶著奇異清香的液體,如同蝕骨的毒液,再次灌了進來。這一次,更多,更急。冰冷的麻木感如同潮水,迅速淹沒了喉嚨,淹沒了胸膛,向著大腦瘋狂地奔涌而去。

“魏……”我徒勞地翕動著嘴唇,那個名字在舌尖滾動,卻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眼前太子的臉開始模糊、晃動,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打碎。

不!不要忘!

別拿走他!

別拿走那些并肩的生死,那些刻骨的痛楚,那些隱秘的心悸!

別拿走他掌心的繭,別拿走他低沉的嗓音,別拿走他浴桶中灼熱的水汽和那句洞穿靈魂的低語!

別拿走他在尸山血海中向我伸出的、染血的手!

那是我的!是我的骨血!是我活過的證明!

意識如同被投入滾沸的油鍋,又瞬間被拋入萬年玄冰。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在腦海中瘋狂閃現(xiàn)、沖撞:

——魏如風冷硬的側臉在燭光下,手指碾過我的下頜,“東宮不要的,本將軍收了。”

——他衣襟敞開,露出緊實的腰線,眼神帶著惡劣的戲謔,“笨手笨腳。”

——浴桶里水霧彌漫,他猛地將我拽入,濕透的束胸浮起,他指尖撫過我的鎖骨,聲音低沉喑啞,“這般藏著,不累么?”

——戰(zhàn)場上,他染血的身影如戰(zhàn)神,嘶吼著撞向玄甲衛(wèi),“放開她——!”

——太子冰冷的聲音,“他死了……剁成了肉泥……”

痛!頭痛欲裂!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大塊!空茫的劇痛席卷了每一寸神經!那些畫面,那些聲音,那些觸感……它們正在燃燒!正在被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力量強行剝離、撕碎、湮滅!

“呃啊——!”無聲的嘶吼卡在喉嚨深處,化為劇烈的痙攣。我像離水的魚一樣在冰冷的地上彈動,手指死死摳住地面,指甲崩裂,滲出鮮血,卻絲毫感覺不到疼。只有大腦深處那被生生剝離記憶的、無法形容的酷刑!

“忘了吧……都忘了……”太子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云端傳來,帶著一種悲憫的冷酷,“忘掉那污穢的軍營,忘掉那低賤的武夫……你該是純凈的……無憂……”

忘憂散的冰冷藥力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刺入大腦的每一個角落。所到之處,那些鮮活的、滾燙的、帶著血與火氣息的記憶,如同被投入強酸的畫卷,迅速褪色、消融、瓦解。

魏如風的臉……模糊了……那雙寒潭般的眼睛里的猩紅……淡去了……他嘶吼的聲音……消散了……浴桶里灼熱的水汽……涼了……那句“這般藏著,不累么”……變成了意義不明的囈語……

不!抓住!抓住它!

我拼命地在意識崩解的邊緣掙扎,試圖抓住那最后一點殘影,那最后一絲屬于他的氣息。那是在尸山血海之中,他沾滿血污和塵土的手,緊緊攥住我的手腕,將我從死人堆里拖出來時的感覺。滾燙,粗糙,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觸碰。不是作弄,不是羞辱,是生死相托的緊握。

“他的……骨血……”一個破碎的意念在徹底湮滅的黑暗中,如同流星般劃過。那是他浴桶中緊貼著我時,低沉喑啞的話語,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宣告。此刻,這意念卻成了我唯一能抓住的、對抗遺忘的浮木。

然而,忘憂散的藥力是絕對的。

那滾燙粗糙的觸感,如同沙堡般潰散,從指尖流逝。

那低沉喑啞的宣告,如同風中的嘆息,徹底消散。

最后一點殘影,最后一絲氣息,如同燃盡的燭火,噗地一聲,徹底熄滅。

大腦深處傳來一聲無聲的、徹底的斷裂聲。

所有的掙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瞬間平息。

如同沸騰的油鍋被驟然冰封。

如同燃燒的火焰被徹底掐滅。

空。

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死寂的空茫。

我停止了痙攣,身體軟軟地癱在冰冷華貴的金磚地上,一動不動。眼神空洞地睜著,望著頭頂描龍繪鳳、繁復精美的藻井。那里,蟠龍在祥云中穿梭,象征著無上的權力和永恒。

胸口的劇痛消失了。

喉嚨里的血腥味消失了。

腦海里那些混亂的、灼熱的、帶著鐵銹和松木氣息的畫面……也消失了。

什么都沒有了。

“魏……如風?”我無意識地翕動了一下嘴唇,吐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這個名字,此刻聽在耳中,陌生得如同來自另一個世界。它引不起任何波瀾,喚不起任何記憶,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泛起。

我……是誰?

無憂……是誰?

這里……是哪里?

一片空白。只有冰冷的地板透過薄薄的衣衫,帶來清晰的觸感。

太子靜靜地站在一旁,垂眸看著地上如同人偶般失去所有神采的女子。她眼中那片死寂的空茫,讓他冰冷的唇角,終于緩緩勾起一個滿意的弧度,如同欣賞一件終于被徹底擦拭干凈的藏品。

他彎下腰,動作輕柔地將我抱起。我的身體軟綿綿的,沒有任何反應,頭顱無力地靠在他明黃色的衣襟上,眼神依舊空洞地望著前方虛無的一點。

“傳太醫(yī)。”太子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清冷威嚴,對著殿外吩咐,“太子妃受了驚嚇,需要靜養(yǎng)。”

他抱著我,走向內殿深處那鋪著柔軟錦被的床榻。每一步都走得沉穩(wěn)而篤定。懷中的軀體輕飄飄的,帶著失血后的冰涼和……一種徹底的、被掏空后的虛無。

“無憂,”他低下頭,在我耳邊低語,聲音里帶著一種奇異的、掌控一切的滿足,“回家了。從此,你只是孤的無憂。”

那聲音,如同魔咒,落入一片死寂的荒原,沒有激起任何回響。

穿過那片光,我來到了雪山腳下,魏如風就那樣靜靜的躺著,聽到我腳步的動靜后,緩緩朝我扭過頭來,我記起來了,所有的過往都記起來了,魏如風,我是你的無憂,握著他的冰冷的手,此刻感覺無比的圓滿。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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