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經濟發展與國內就業:影響機理與中國實證
- 余官勝
- 4885字
- 2022-05-30 10:58:39
第四節 對外直接投資與國內就業
一 發達國家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就業的影響
隨著全球一體化進程的持續推進,發達國家對外直接投資規模不斷擴大也激發了大量學者關注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就業的影響。按照新古典經濟學的邏輯,發達國家企業基于追求利差的動機進行對外直接投資,這種行為將減少國內產出,Eckel(2003)將效率工資因素納入新古典國際貿易模型中,發現對外直接投資和資本外流將會減少國內就業。Hijzen et al.(2005)利用英國1982~1996年的數據通過估計要素需求驗證了新古典經濟學的推斷,發現英國對外直接投資不利于國內低技能勞動的就業。
不同的是,大多數針對發達國家樣本的實證研究得出了更為復雜多樣的結論。Slaughter(1995)利用美國1977~1989年32個行業跨國公司的數據,研究了東道國工資變動對母國國內勞動需求的影響。他的研究區分了短期和長期效應,在短期內,母公司的資本不變,因此只能調整勞動就業量;在長期內則資本和勞動都可以調整。他們的最終研究結果表明,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在短期內會減少母國國內就業,但在長期能卻能增加國內就業。與Slaughter(1995)類似,Bruno和Falzoni(2003)也利用美國1982~1994年32個行業跨國公司數據,研究了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就業的短期和長期影響,不同的是他們考慮了調整成本的影響。他們的實證研究表明,調整成本確實影響跨國公司在母國和東道國之間的就業關系,并且這種影響存在區域差異。他們進一步發現美國針對拉美的對外直接投資在短期內減少了國內就業,但在長期內會增加國內就業,反映出調整成本的重要性;但美國針對歐洲的對外直接投資在短期和長期內均不利于國內就業,意味著調整成本不起作用。
Brainard和Riker(2001)利用美國1983~1992年1500多家跨國公司數據研究了美國對不同地區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就業產生的不同影響。他們分別以地理位置和收入水平對地區進行劃分,發現對美國東半球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不利于國內就業,對西半球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則不會對國內就業產生影響。此外,對東半球高收入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產生的國內就業不利影響最為顯著,對西半球低收入國家對外直接投資產生的國內就業不利影響次之。歐洲跨國企業對不同地區的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就業也產生了不同的影響,Braconier和Ekholm(2000)發現,歐洲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國內就業不利影響僅發生在高收入水平東道國,而對低收入水平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并不影響國內就業。Konings和Murploy(2006)以1993~1998年歐洲1067家跨國公司為實證樣本,發現這些跨國公司對北歐東道國的對外直接投資減少了國內就業,而對南歐東道國的對外直接投資則不影響國內就業。由于北歐國家平均經濟水平高于南歐國家,事實上他們的研究也進一步支持了Braconier和Ekholm(2000)的結論。
在總體就業影響上,Mankiw和Swagel(2006)歸納了2004年以前的研究文獻,從這些文獻中可以發現大部分的研究表明對外直接投資并不像新古典經濟學所言,會減少國內就業,反而顯示美國跨國公司的對外直接投資在總體上能促進美國國內的就業。Harrison和Mcmillan(2006)關注不同類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就業的影響,他們將其分為橫向動機和縱向動機兩類。他們利用美國1982~1999年2000多家跨國公司的數據進行實證研究,發現在橫向動機類型中,無論是對高收入國家還是低收入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均減少了美國國內的就業;在縱向動機類型中,對高收入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不影響國內就業,對低收入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卻能增加國內就業。因此,他們的研究表明,橫向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就業有替代型,而縱向對外直接投資則對國內就業存在互補性。
在針對歐洲的研究中,隨著南歐和前社會主義國家加入歐盟組織,早些年經濟學家擔心西歐對這些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會減少國內就業。Becker et al.(2005)利用德國2000年463家跨部門企業面板數據發現針對歐盟新成員國的對外直接投資減少了德國國內就業;Becker和Muendler(2006)利用德國1998~2001年1640家企業面板數據得出了類似的結論,發現德國對東歐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減少了國內就業。不同的是,經濟學家發現,總體而言,歐洲國家對低收入發展中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卻能增加國內就業。Navaretti et al.(2006)分別檢驗了意大利和法國跨國公司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就業的影響,發現兩國對發展中國家和低收入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并未對國內就業產生不利影響,相反意大利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在長期增加了國內產出價值和就業水平;而法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則通過擴大國內產出規模而增加國內就業。Federico和Minerva(2008)利用意大利1996~2001年12個制造業產業部門的面板數據,通過實證研究發現在控制了地區產業結構和區域固定效應后,意大利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在國家產業平均水平上促進了國內就業的增長。此外,他們的研究還發現大規模的對外直接投資并不會減少國內小企業的就業水平。Temouri和Driffield(2009)利用德國1997~2008年企業層面面板數據研究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就業的影響,他們區分了對外投資類型和東道國區位,但總體上發現,無論是制造業還是服務業的對外直接投資均沒有減少德國的國內就業水平。此外,他們的研究也發現除不影響國內就業外,德國的對外直接投資也沒有減少國內勞動的工資收入水平。
由于不同技能勞動的就業彈性存在差異,勞動需求的變化對不同技能勞動產生的就業也將不同,在這種情況下,也有較多文獻分析了發達國家對外直接投資對不同技能勞動就業的影響。Hanson et al.(2003)利用美國1989~1994年微觀企業層面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研究,發現美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減少了低技能勞動的就業,而增加了高技能勞動的就業。但當他們使用1994~1999年的數據再次進行檢驗時,卻沒有得出類似的結論,而是出現對外直接投資對高技能和低技能勞動就業均不產生影響的結果。此外,他們還研究發現對外直接投資并不影響美國R&D從業人員的就業水平,這意味著高技能勞動就業和對外直接投資之間的關系并不敏感。Elia et al.(2009)利用意大利1996~2002年企業層面面板數據構造“產業區域”進行實證研究,“產業區域”指的是同一產業集聚的地區。他們的研究發現,意大利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減少了國內“產業區域”內的低技能勞動需求及就業;而當東道國為高收入國家時,對外直接投資也會減少國內“產業區域”的高技能勞動需求及就業。Bandick和Karpaty(2011)分析了20世紀90年代瑞典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就業的影響,發現對外直接投資同時增加了瑞典國內的高技能勞動和低技能勞動就業,但高技能勞動就業的增長幅度更高。進一步地,他們的研究還發現這種影響在瑞典本土企業比在瑞典的跨國企業影響更深,高技能勞動就業的增長也在瑞典本土企業更為明顯。Simpson(2012)利用英國企業層面面板數據以勞動力在企業內外的轉移為視角研究了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就業的影響。他的研究以中國加入WTO作為工具變量衡量英國對低收入水平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實證研究結果表明,對低收入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減少了英國國內低技能勞動的就業,但增加了高技能勞動的就業機會。
二 發展中國家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就業的影響
發展中國家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現象晚于發達國家,因此該問題的研究出現也較晚且數量較少,但是近年來發展中國家對外直接投資規模的快速增長也激發了部分學者對其的關注,大多從國別層面進行研究。在總體樣本方面,Lin和Wang(2008)利用2000~2004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19個工業國以及33個發展中國家的數據進行實證研究。在控制了各種因素后,他們利用總體樣本以及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分樣本進行實證研究,總體樣本和發展中國家樣本均顯示對外直接投資能促進國內就業,而發達國家樣本則發現對外直接投資并不影響國內就業。
在國別研究方面,Masso et al.(2007)以愛沙尼亞為例研究了低勞動成本轉型國家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就業的影響。他們利用愛沙尼亞1995~2002年企業層面面板數據進行實證研究,發現在總體上對外直接投資對愛沙尼亞國內就業增長有正向的影響,這種影響隨著愛沙尼亞國內宏觀經濟的改善在1999年以后更為顯著。在區分不同類型企業時,他們的研究發現,相比于國外跨國公司在愛沙尼亞的子公司,愛沙尼亞本土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更能促進國內就業,這是由于本土企業投資規模較小且彈性較大,而國外子公司可能會進行生產轉移;分行業研究則顯示,服務業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就業的促進效應大于制造業企業。韓國對外直接投資規模的快速增長也引起了學術界的關注,Debaere et al.(2010)以韓國1968~1995年對93個國家的企業層面對外直接投資分國別研究了對外直接投資的國內就業影響。在控制了各種變量后,他們利用匹配技術進行實證研究,發現韓國企業對低收入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減少了國內就業,這種不利影響在短期內尤為突出;另外,韓國企業對發達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則被發現并不影響國內就業的增長。
Chen和Ku(2003)利用中國臺灣省制造業數據檢驗了對外直接投資對臺灣省內就業的影響,他們認為,一方面,對外直接投資利用國外勞動替代省內生產,不利于就業;另一方面,對外直接投資通過擴大省內產出而增加省內的勞動需求。他們進一步通過實證研究分析了兩種相反途徑的凈效應,發現總體而言,對外直接投資對臺灣省內就業有正向影響;從就業類別角度看,對外直接投資對臺灣省內高技術工人的就業受益最大,管理人員就業受益次之,藍領工作人員就業受益最少,甚至可能有不利影響。Chen(2011)也利用臺灣省行業數據分析對外直接投資對臺灣省內就業的影響,不同的是,他的研究考慮了臺灣省存在的工資剛性情況。通過構造理論框架,并設計可計算一般均衡模型,他的實證研究發現,在存在工資剛性的情況下,臺灣省的企業對外直接投資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省內的就業水平及勞動收入。Chen(2011)的研究結果意味著對外直接投資可能不利于存在內部經濟扭曲的發展中國家或地區。
在國內,近年來快速增長的對外直接投資也讓部分學者開始思考其對國內就業的影響,大部分研究從宏觀層面對此進行實證檢驗。尋舸(2002)較早提出利用企業對外投資開辟國內就業新途徑的研究思路,在歸納對外直接投資就業效應的基礎上,認為政府通過協調政策可以促使我國的對外直接投資達成有利于國內就業的效果。在實證研究方面,羅良文(2007)基于理論傳導機制構建時間序列實證研究方程,發現對外直接投資能增加我國國內總就業;從產業角度,對外直接投資則能增加我國第二和第三產業的就業水平,但不影響第一產業的就業。他認為這種促進效應的產生一方面是由于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出口貿易互補性較強,另一方面是由于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動機并不是為了節約勞動成本。羅麗英和黃娜(2008)利用我國1985~2006年的時間序列數據通過單位根檢驗和格蘭杰因果關系檢驗得出類似的結論。他們發現對外直接投資能增加我國國內總就業,且增加第二和第三產業的就業,但會減少第一產業的就業,因此在就業上優化了我國的產業結構。柴林如(2008)基于生產函數構建時間序列模型回歸也得出了類似的結論,即對外直接投資明顯促進了我國第二和第三產業的國內就業,但對第一產業就業的影響較為微弱,其中對第三產業就業的影響彈性最大。于超和葛和平(2011)基于我國2003~2009年25個省市的面板數據利用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和變截距模型相結合方法,研究發現我國對外直接投資能促進國內就業,但存在地區差異,東部地區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就業的正向影響效應較大,而中西部地區的影響效應則較弱。
在就業結構方面,黃曉玲和劉會政(2007)利用時間序列回歸和格蘭杰因果檢驗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對總體就業和各產業就業的影響外,還檢驗了對外直接投資對高科技產業就業的影響。他們發現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也增加了高科技產業的就業量,由于高科技就業人員大部分為高技能勞動人員,因此他們認為對外直接投資優化了我國的就業技能結構。劉輝群和王洋(2011)則從投資主體和行業角度分析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對國內就業結構的影響,通過時間序列模型發現,在主體上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對國有企業和股份制企業的國內就業有較小的不利影響,對外資企業的國內就業部分有較大的促進效應;在產業上對外直接投資對我國商業服務業的就業有較大的促進效應,制造業和采礦業的促進效應次之。在地區就業結構方面,姜亞鵬和王飛(2012)進行了實證檢驗,他們的研究發現,長期內我國的對外直接投資與國內就業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但近8年的影響則呈現地區差異。他們發現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對“一線城市”和沿邊省份的國內就業存在較小的不利影響,而對其他地區的就業則存在有利的促進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