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工業化進程中的生態文明建設
- 鄧翠華 陳墀成
- 9933字
- 2022-05-26 20:31:17
第一節 物質生產實踐雙重效應的歷史反思
實踐的基本形式包括物質生產實踐、科學文化實踐和社會政治實踐形式,其中物質生產實踐是人類實踐活動的最基本形式。人類物質生產實踐體現著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關系,并通過一定的生產方式表現出來。物質生產方式是指社會生活所必需的物質資料的謀取方式,是在生產過程中形成的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相互關系的體系。隨著物質生產方式從原始文明的采集—狩獵生產方式到農業文明的農業生產方式以至工業文明的工業化生產方式的演進,人類謀取自然資源的能力越來越強,所創造的社會財富越來越多,自然資源則越來越少以致枯竭,環境污染也越來越嚴重。人類通過實踐創造了屬人的生活,使自然界朝著滿足人的需要,合乎人的目的的方向發展,這是物質生產實踐的正效應。與此同時,人類的生產實踐也產生了一系列負效應,主要指實踐中所產生的對主體的消極的、倒退的、否定性的作用,它引起外部世界朝著背離人的需要、人的目的性的方向變化,比如生態環境問題,反過來威脅人類的生存和發展。根源何在?如何解決人類生產實踐產生的負效應?也許我們從對人類物質生產實踐活動的簡單梳理中能得到一些啟示。
一 人類物質生產實踐雙重效應的歷史考察
人類要生存與發展,必須從自然中獲取食物、衣物、遮蔽物和其他物品,也就是要與自然進行物質變換,并由此把自然資源轉化為社會財富。采集—狩獵是人類從自然獲取食物的最初的生產方式,這種生產方式的特點是順應自然,自然有什么,就攝取什么。那時的人類如其他動物一般,靠到處尋找、采集植物和捕捉動物謀生,過著遷徙的生活。某一片土地的食物被采集和狩獵消耗光了,就遷徙到別處去尋找食物。人類在漫長的采集—狩獵活動中,大腦逐漸發育、下肢站立起來,在勞動中發展了語言,更重要的是人類學會制造工具,并采用技術手段來克服嚴峻的環境所造成的困難。如培育野生植物,“有些群落甚至使用了小規模的灌溉技術,以改善自己所需要的植物的生長環境。盡管用于自然生態系統制造的所有這些發明與農業還很不同,但它們涉及用人工系統來替代自然系統,它們顯示了人類對環境的更改”。[1]這種初級的生產實踐活動,逐步地使人與動物區別開。如馬克思所說“可以根據意識、宗教或別的什么來區別人和動物。一旦人們自己開始生產自己的生活資源的時候,這一步是由他們的肉體組織所決定的,人本身就開始把自己和動物區別開來。人們生產自己的生活資料,同時間接地生產著自己的物質生活本身”。[2]人類的實踐活動不僅創造了人本身,而且對自然生態系統產生了影響。盡管那時社會生產力水平較低,人口少,對生態環境的干擾較小,生態系統還有自我恢復的能力,但人類的實踐活動仍然對自然生態系統造成了一定的破壞。比如,原始人用火燒的辦法來擴大對自己有用的那些植物的生產,極大地改變了動植物的生活環境。一方面使一年生植物在新開辟出來的土地上茁壯成長;另一方面,由于大量焚燒破壞了植被,造成水土流失,有些地方成為不毛之地。采集和狩獵對環境影響最大的是捕殺野獸,往往導致物種的滅絕。
隨著人口的增加,僅靠原有的生產方式已不能滿足需要,迫使人們以強度大得多和時間花費多得多的方式來開發自然資源。從對野生動物松散的放養、放牧到最終農業社會的養殖業的形成,從簡單的刀耕火種到種植業的產生,農業生產方式逐漸形成,這是一種新的從大自然獲取食物的方式?!芭c采集—狩獵相比,農業的主要優勢就是以較大努力的投入,可以在較小的面積上收獲多得多的食物”[3],這需要有強有力的技術開發和利用自然資源。技術被不斷地發明出來,如種植技術、養殖技術等,人類的聰明才智不斷得到彰顯,改造自然、塑造自然的能力日益強大。與此同時,人類對自然生態環境也施加了越來越大的壓力?!稗r業涉及清理自然生態環境,以便開辟出一片人工居住地,人們可以種植莊稼和牧養家畜。自然的平衡和原來那種生態系統內在的穩定于是就被破壞了。多種多樣的植物和永久性的自然植被,被種類很少的莊稼所替代。開辟出來的土地,只有部分時間得到了利用,比起從前來,土壤暴露在風吹雨打之下的程度要嚴重得多,尤其是當地里沒有莊稼的時候,所導致的土壤侵蝕程度遠遠超過了自然生態系統時的情況?!?a id="w4">[4]這是人類文明史上的第一次大轉變。相比于采集—狩獵活動,從人與自然的關系看,農業的特點是創造人工環境來生產糧食和定居社區增多,這樣不僅是把人類對自然環境的影響集中到一起來了,而且也意味著,要逃脫自己活動所造成的后果就更為困難得多了。當人類對某一局域自然環境的破壞達到自然生態無法承受時,也意味著某種文明社會的崩潰。人類歷史上曾經輝煌的文明社會,如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的毀滅、復活節島的教訓足以說明這一問題。
但是,人類一旦走向農業和定居社會不僅不可逆轉,而且以對自然越來越大強度的開發利用來解決人口日益增多以及人類對生活水平提高的需求。工業便是在對人類這一需求的應對中產生的。工業不僅拓展了人類生存的空間,在農業之外開辟了一個新的開發自然、利用自然的領域,而且提升了人類生活的質量,即不僅滿足人們基本生存需要,而且滿足人們交往需要和精神文化需要。工業生產方式更能體現人的本質力量,創造了依靠自然界運轉永遠也不可能自然生長出來的物品,如手機、電視機、汽車等。相比于農業生產方式,工業不僅利用地面上的資源,而且利用土地底下的礦物資源,不僅利用陸地資源,而且利用海洋資源甚至是太空資源,可謂無孔不入,因而,對自然生態的影響強度是有史以來最為強大的。工業作為“人類歷史上的第二大轉變,其重要性相比于農業的采用和定居社會的興起來說,包含著開采地球大量(但有限)貯藏的礦物燃料,這是一種使世界部分人口擁有富足能源的轉變。在這一轉變出現之前,以往使用的所有形式的能源都是可再生的,盡管樹木(盡管可以進行矮林修剪、再植或其自然再生)這一最重要的資源之一通常被看作不可再生的。但是,最近的200年標志著來自不可再生資源的能源消耗的大規模持續增加”。[5]人類的實踐活動隨著工業化的推進對生態環境的影響越來越大。以全球變暖為例,“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對全球變暖這一現象進行了4次評估:1990年評估認為全球變暖可能源于自然波動或人類活動,或兩者共同影響的結果;1996年評估定量表述人類活動對氣候有影響,但影響力有限;2001年評估,全球升溫有66%以上的可能性歸因于人類活動;2007年評估又指出20世紀中葉以來全球平均氣溫升高很可能(大于90%的可能性)是由于人為排放的溫室氣體濃度增加所導致,太陽活動作用則不到二氧化碳排放的十分之一。由此可見,隨著時代的發展,人為因素對全球變暖的影響正逐步加深”。[6]“全球變暖,第一次以全球規模證明了人類忽視至關重要的生態抑制因果的后果?!?a id="w7">[7]
從以上對人類生產實踐活動及效應的簡單梳理可見,人類的生產實踐活動對人的生存、發展及生態環境既有正效應,也有負效應。
從正效應看,物質生產實踐是塑造人類自己和塑造環境的雙向過程。一是通過生產實踐創造了人類自身,“勞動創造了人”,使人的能力和智慧得到充分的發展。隨著實踐活動的日益深化,人的本質力量也越來越得到體現。尤其是工業化生產方式,更能體現人改造自然的能力和智慧。馬克思說,“工業的歷史和工業的已經生成的對象性存在,是一本打開了的關于人的本質力量的書,是感性地擺在我們面前的人的心理學”[8]。二是人類實踐活動改變了自然。由于人的實踐活動改變或塑造了自然環境,人類生存的地球已不是一個純自然系統,而是越來越成為一個自然生態運動與社會物質運動相互作用、相互滲透的人地復合系統。如馬克思說的“人類現實的自然界”。馬克思批評費爾巴哈,“他沒有看到,他周圍的感性世界絕不是某種開天辟地以來就直接存在的、始終如一的東西,而是工業和社會狀況的產物,是歷史的產物,是世世代代活動的結果”。[9]如今的生態環境已不是單純自然的與人無關的生態環境,而是深深打上人的烙印的生態環境。相比于原始的生態環境,人造的生態環境有其適合人居住的一面,純自然的生態環境雖然很美,但如果山嵐瘴氣濃烈,毒蛇猛獸滿地,人的基本需求得不到滿足,安全得不到保障,也不是適合人類生存與發展的環境。
人類生產實踐活動也產生了許多負效應。主要表現在如下方面。一是從人的發展方面看,主要表現為人的片面發展和人的主體性的過度張揚,以至于造成人與自然關系、人與社會關系、人與人關系的緊張。二是在改造自然的過程中破壞了自然生態。從采集—狩獵生產方式到農業生產方式再到工業化生產方式,人類對自然生態的開發力度越來越強大。在這一過程中,人類主要將注意力放在如何更多地從自然環境中獲取食物,更多地將自然資源轉化為物質財富,以更強的力度改造自然,往往忽視對自然生態環境的保護,即使有保護,力度也不足以抵消人類對自然的開發、利用和破壞。人類的活動形成了強大的地質擾動力量,對自然生態環境的干擾破壞越來越大,造成了資源枯竭、環境污染、生態破壞,以致最終破壞人的生存根基。
嚴峻的生態環境問題迫使人類進行第三次大轉變,即從非生態的工業化生產方式向生態化生產方式轉變。近年來,綠色科技、生態產業、循環經濟、低碳經濟、綠色經濟等逐步進入經濟領域。由此也引起政治、文化、社會等領域的生態化革命。但目前的效果還不很理想,生態環境形勢仍然很嚴峻。為什么會產生這些問題呢?需進一步探索人類生產實踐負效應的根源。
二 人類生產實踐負效應的根源剖析
人類在實踐活動中創造著自己的物質生活、精神生活,使人類日益擺脫惡劣的生存環境,但同時也產生了許多負效應,這些負效應主要表現為嚴重的生態環境問題。尤其是工業化生產方式,對生態系統的改變強度越來越大,所造成的生態環境問題是有史以來最為嚴重的。生態環境問題或生態危機,主要指由人類盲目和過度的生產實踐活動引起的生態平衡破壞,環境污染、資源短缺、氣候變暖、生物多樣性破壞等,并已經威脅到人類的生存與發展的一種現象。如果說人類早期并沒有意識到不合理實踐方式會對生態環境造成破壞,在今天人們已逐步認識到這一問題的嚴重性時,不合理的實踐方式仍沒有從根本上得到改變,這又是為什么呢?對其根源的剖析,應基于人類實踐性生存方式,從文化價值觀、經濟利益、人性及制度等方面進行反思。
1.價值觀根源
人類要生存和發展就要進行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實踐活動,“人類不改造自然,就不能生存,而改造了自然,又破壞了人的生存環境,同樣也不能生存”[10],這就是人類的實踐性生存悖論。人類實踐性生存悖論產生的根源在于自然價值的雙重性。“對人而言,自然所具有的‘經濟價值’與‘環境價值’是兩種不同性質的價值:自然的經濟價值或資源價值,是一種‘消費性價值’。消費就意味著對消費對象的徹底毀滅,因而自然物對于人的資源價值或經濟價值是通過實踐對自然物的‘毀滅’實現的;而‘環境價值’則是一種‘非消費性價值’,這種價值不是通過對自然的消費,而是通過對自然的‘保存’實現的。”[11]既要毀滅,又要保護,這就使人類陷入兩難的境地。如何解決這一兩難困境,涉及人們的價值觀和價值選擇。
人類的生存悖論在生產實踐活動中表現為發展經濟與保護生態環境的矛盾統一體。這一矛盾雖然是現實存在的,但若能很好地處理,在利用自然物和保護自然之間找到一個合適的度,即把人們利用改造自然的度控制在自然生態系統可以承受的限度內,就有望實現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的雙贏。但從對人類生產實踐及其后果的歷史考察中,我們發現,人類與自然打交道,更多地把精力放在發展經濟上,無度地盡可能地把自然資源轉化為社會財富,重視自然對人的“消費性價值”,忽視自然的“存在性價值”或“生態價值”,也就是忽視生態環境保護。在發展經濟與保護環境中,人類明顯地偏重于前者,而不惜以犧牲生態環境為代價。由于過度毀滅自然物,導致自然物在某地的銳減、土地沙漠化、環境污染等,反過來危及人類的生存和發展。這是生產實踐負效應的價值觀根源。人類為什么做出這樣的價值選擇?如果說早期的人類并沒有認識到自然資源的有限性,以為自然資源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環境的容量也是無限的,但在今天資源環境問題已經很嚴峻,人們已經認識到自然資源的有限性等問題的情況下,仍沒有根本性改變,這就涉及利益,尤其是國與國之間的利益關系,也就是要進一步從經濟根源上解剖。
2.經濟根源
經濟根源包括人們進行經濟活動所采用的生產方式和人們在生產實踐中體現的物質利益關系。隨著物質生產方式從農業發展到工業,人們對自然的改造、利用能力越來越強大,其實踐的負效應所體現的生態環境問題也越來越嚴重。這與工業化生產方式本身的特性相關。人們為什么會采用這樣的生產方式,使其離自然越來越遠?不僅是為了滿足人們的需求,也與人們利益分化與對抗相關。工業化生產方式與資本主義制度相伴而生。在馬克思看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絕對規律是剩余價值的生產。為了生產更多的剩余價值,必然不斷地將剩余價值資本化,不斷地擴大再生產,一種產品,即使社會并不需要那么多,也會因為考慮到規模效應,考慮剩余價值的生產而被大量地生產出來。結果是消耗了本不必消耗的大量資源,污染了本可以免受污染的環境。工業化生產方式與市場化相伴相生。工業化是一種高度追求效率的經濟活動,市場化的基本原則是效益原則,為了追求效率和效益,必然要盡可能地降低成本。而更多地消耗資源、污染環境并將其成本外化,可以節約生產的其他要素,如資本和技術。沒有控制的市場經濟是生態危機的溫床。市場經濟條件下資本家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目的使他們無法看到自然的“生態價值”,而只看到自然的“經濟價值”,必然造成對自然生態的掠奪性開發利用,而不會考慮對自然環境的索取和污染排放是否影響到生態系統的底線。其實,許多發達國家的經濟發展已達到很高的程度,他們已經有能力拿出大量的資金、技術來治理環境,他們在國內也許做得不錯,但在這個“地球村”,他們并不愿意承擔本應承擔的責任,從美國退出《京都議定書》,到如今每年的氣候大會都可以看出國家利益與全球福利之間存在諸多沖突,看出國與國之間的利益博弈。人們都希望能享受良好的生態環境,但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又不愿自己付出。
3.人性根源
人類實踐活動所產生的負效應也可以從人性中找到根源。什么是人性?馬克思認為,“生產生活就是類生活?!杂傻挠幸庾R的活動恰恰就是人的類特性?!?a id="w12">[12]馬克思以“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即實踐來揭示人性的含義。實踐是主客體的統一體,也就是說必須在主客體的關系中認識和張揚人性。在馬克思看來,“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人作為自然存在物,而且作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一方面具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動的自然存在物;這些力量作為天賦和才能、作為欲望存在于人身上;另一方面,人作為自然的、肉體的、感性的、對象性的存在物,同動植物一樣,是受動的、受制約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13]也就是說,人具有主體、客體雙重屬性,僅僅強調其中的任何一方都會出現人與自然的不和諧。工業革命以前,人的實踐能力較低,人類還不能很好地把握自然和控制自然,反映到古代哲學上,更多地強調人對自然的服從,更強調人性中客體的一面。人必須尊重自然客觀規律,但若看不到或弱化了人有主體性的一面,往往會淪為自然的仆役。工業革命以來,工業作為一種實踐方式充分展示了人的本質力量,工業可以根據人的需要創造出依靠自然的自在運行永遠也不能自然生長出來的物品,反映到現代哲學上則是“確立了人性即人的主體性”的理念[14],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一理念設定“是導致現代化歷史過程中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自我緊張沖突的人性根源”。[15]首先,過度張揚的人的主體性將造成人與自然的不和諧。把人性僅設定為人的主體性將導致人的主體性的過度張揚,因為它往往忽略或忘記了人還有受限制、受動的一面,以為“人有多大膽,地就有多大產”。過度張揚的人的主體性與資本邏輯的結合則加劇了人對自然的肆意掠奪。從而造成資源耗竭、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其次,過度張揚的人的主體性將導致人與社會、人與人的不和諧。作為人的主體性哲學基礎的現代哲學“在人與人的關系上,它強調個體主體的為我性,為了自我的利益可以不顧他人利益和后代利益。因此,近現代主體性的過度張揚不僅導致人與自然的對立、人與社會的對立,同時也使人成為片面發展的單面人”。[16]這種片面發展的人即是馬克思所說的“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相比于原始文明和農業文明時期“人的依賴關系”,這一時期人的發展具有一定的進步意義,人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但這種“獨立性”是建立在對物的依賴性上。為了滿足物欲,滿足個人的利益,可以不顧他人利益和后代的利益,可以坑蒙拐騙,不僅肆意掠奪自然,而且肆意掠奪同類,這就使得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都陷入不和諧的狀態。
4.制度根源
以上我們從價值觀、經濟利益和人性上找到人類生產實踐負效應的根源,但應看到更重要的是制度根源。制度既可以遏制人性惡的方面,也可以縱容人性惡的方面。工業化生產方式與資本主義制度相伴而生。在馬克思看來,資本主義制度是生態危機的主要根源。因為正是制度保證了資本追逐利潤的合法性,即為了剩余價值而生產,而不是為使用價值而生產。同時,正是制度使資源流入少數人的手中,造成貧富兩極分化,正是制度保證了人們追求貪欲的合法性。恩格斯指出,要防止對生態環境的污染和破壞,“僅僅有認識是不夠的。為此需要對我們直到目前為止的生產方式,以及同這種生產方式一起對我們的現今的整個社會制度實行完全的變革”。[17]只有根本消除人與人之間對立的異化狀態,人與自然關系的對立,才能夠根本解決。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也認為,解決生態環境問題的唯一出路就是對資本主義制度進行根本變革,以生態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制度。如生態馬克思主義者福斯特認為,“生態和資本主義是相互對立的兩個領域,這種對立不是表現在每一實例之中,而是作為一個整體表現在兩者之間的相互作用之中?!挥形覀冊敢膺M行根本性的社會變革,才有可能與環境保持一種更具持續性的關系”。[18]也就是說,要真正解決生態環境問題,必須進行社會制度的根本變革。但問題在于,作為社會主義制度的中國為什么生態環境問題也如此嚴重?回答這一問題應從兩方面入手,一是中國的社會主義制度是在經濟、文化相對落后的情況下建立的,直至今天,中國仍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處于資源消耗最大、對環境污染最嚴重的工業化發展中后期;二是即使社會主義制度比較先進,還需具體制度符合生態文明的要求。我國具體制度安排的滯后和人們在生態資源占有、分配和使用上的利益關系的矛盾和危機也是生態危機產生的根源。只有通過制度合理調整人們在生態資源分配和使用上的利益關系,生態危機才有可能得到根本解決。因此,黨的十八大和十八屆三中全會、四中全會都提出了建立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戰略任務。
三 人類物質生產實踐合理性的新思考
以上我們從經濟、制度、價值觀、人性等方面分析了產生生產實踐負效應的種種根源,還需進一步深入探討的是,物質生產實踐本身是否合理的問題。物質生產實踐是人類其他一切實踐活動的基礎,是社會存在和發展的基礎,人類不可能不進行物質生產實踐活動,生產實踐似乎具有天然合理性和權威性。然而,隨著實踐負效應的日益凸顯,人們逐漸認識到實踐本身也有是否合理的問題,合理的實踐將給人類帶來福利,不合理的實踐將危及人類的生存和發展,從而產生實踐的反主體性效應,即負效應。這就凸顯了對實踐本身進行反思性研究的重要性。一般來說,“在哲學上研究實踐有兩種主要思路:一種是對象性研究思路,它主要是對實踐的性質、結構、過程、方面、本質及測度等進行描述和說明,從而在觀念中以客觀內容或規律的形式來把握對象。另一種是反思性研究思路,即要在思維中再現、重建實踐的辯證本性及其內容”。[19]實踐合理性是對實踐進行反思性研究的重要概念。由于生產實踐在人類社會發展中的重要地位,我們重點研究生產實踐的合理性。
研究實踐合理性問題,必須把實踐當作一個由許多要素構成的辯證統一的整體。就具體的實踐過程來說,其“正確途徑是,在真理性認識的基礎上,形成正確的實踐理念(人們在現實的實踐活動之前事先建立起來的實踐的觀念模型或理想的藍圖),以此為指導并運用可信的而且事實上有助于實現實踐理念的手段和方法,達到對客觀世界改造的目的”。[20]也就是說,“實踐合理性取決于三個因素:包括目的建構在內的實踐觀念的合理性、實踐手段和工具的合理性、實踐結果的合理性”。[21]實現生產實踐的合理性的途徑,應從如下幾方面入手。
1.全面辯證地理解實踐的含義
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我們應全面理解人類實踐活動的含義。實踐是人類社會的基礎,是人與自然相統一的中介。人與自然之間始終存在著兩種不同的基本關系:從實踐論(人本學)的關系看,人是主體,自然是客體,是人認識和改造的對象。在這一視域中,我們往往將實踐定義為實踐是人們能動地改造客觀世界的物質活動。但人與自然之間還有一種“存在論”的關系。在這個關系中,人與其他自然物種一樣,都是自然生態系統整體中的一個普通的“存在者”,它們都必須依賴于作為整體的自然系統才能存在(生存)。然而,在人與自然這兩種關系中,人們往往重視人與自然的實踐論關系,而忽視了人與自然的存在論關系。僅僅強調人與自然的主客體關系,強調主客二元對立,主體對客體的改造、控制關系,就會使人忘了與自然的存在論關系,忘了“自然是人的無機身體,人靠自然界生活”。全面辯證地理解人與自然的關系,我們應看到,人與自然的實踐論(人本學)關系和存在論關系是辯證統一的關系,后者是前者的前提和基礎。我們不僅要看到人與自然的主客體關系,還應看到自然界作為一個整體對人所具有的先在性。全面辯證地理解實踐的含義,應看到實踐不僅是人們能動地改造客觀世界的物質活動,也是人們順應自然、保護自然、建設自然的物質活動。人與自然的關系是雙向的,地球由于人的活動發生了改變,人自身也由于環境的改變而得到改變。因此,人不僅要向自然索取,以便能生存和發展,也應回報自然,建設自然。但是我們從人與自然關系的視角所看到的人類歷史,幾乎是人類認識、探索、改造自然的歷史,不無盲目地索取自然的歷史,而較少回報自然的歷史。這種單向的甚至帶有掠奪性的索取導致了人與自然的對立。因此,不僅要在人與自然主客體關系中理解實踐,也應在人與自然存在論的關系中理解實踐。
2.運用正確的實踐理論、手段及工具
實踐是在人的意識指導下進行的,指導實踐的合理性、正確性、科學性就極為重要。所謂合理性即合乎理性。關于如何實現實踐合理性的問題,歷史上存在兩種對立的合理性模式。科學主義將合乎理性歸結為工具主義或技術主義,“這種合理性有利于社會生活的法制化、規范化。但它僅僅考慮到實踐目的的工具、手段的有效性,而不考察目的本身合理與否,因而容易導致張揚工具、手段而遮蔽目的本身的意義和價值的工具主義?!?a id="w22">[22]人文主義強調價值理性的重要性。這種合理性注重對目的本身的合理性進行反思,恢復了理性的“人性”本質。但是,它又容易走向另一個極端,即片面強調人的價值性,并依此否定科學技術的進步和體制的規范次序。要克服這兩種合理性模式的弊端,需實現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辯證統一。就中國來說,當前的社會實踐應在科學發展觀和生態文明理念的指導下進行。科學發展觀是對不合理的實踐所產生的負效應反思的成果。有了正確的實踐理論,還需合理的實踐手段和工具。在同樣的條件下,手段和工具的優劣直接影響實踐正負效應的比例關系。要防止實踐負效應,必須積極研制先進的并符合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工具。在現代社會,科學技術越來越成為生產實踐的中介,作為工具系統成為直接生產力??茖W技術具有雙重性,既可以帶來生產實踐的正效應,也可能帶來負效應。因此,應使科學技術向生態化轉向。
3.注重生產實踐方式的合理性
從產業角度看,物質生產實踐主要包括農業、工業及生態產業。農業和工業是人與自然進行物質變換的實踐活動,它們是否合理不僅影響到自然生態是否平衡,而且直接影響到人類社會的生存和發展。然而,隨著傳統農業發展到現代農業及現代工業的發展,人在單方面向自然索取的過程中,離自然越來越遠,造成了生產實踐負效應,如生態環境問題的產生。生態產業是對生產實踐負效應的應對。它不僅要對農業、工業生產方式進行生態化改造,形成生態農業、生態工業,而且要保護自然、建設生態,形成生態環保產業,如治理工業污染、治理沙漠化等生態破壞帶來的問題。因此在推進物質生產實踐合理化過程中必須注重農業、工業生產的合理化問題,并促進生態產業的形成和發展。
當今時代,工業化在發展中國家加速發展,對如何才能盡可能減少工業化對環境的破壞這一問題,我們必須進一步研究作為實踐方式的工業化及其產生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