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亞佐夫醒來的時候,強烈的陽光刺得他趕緊閉上眼。
他以為自己是躺在沙漠里,想坐起來,這才發現,自己手腳都被人綁住了。
他剛要喊人,有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來:“人醒了,大家都過來嗨。”
尼亞佐夫一愣,身邊馬上圍過來幾個人。這幾個人都是蒙著面,只露出兩只眼睛。其中一個蹲下,看了看尼亞佐夫,猛然甩了他一個耳光,罵道:“媽的,你膽子不小啊,偷看不說,還假裝有學問,跟老子說說,你憑什么這么牛逼?!”
尼亞佐夫頭扭到一邊,說:“你們就是不對!王妃是什么人,是菩薩,你們用祭祀惡鬼的方式祭祀她,是對王妃的侮辱!”
打尼亞佐夫的小伙子笑了:“呵,你他媽的是不是嫌沒挨揍啊,老子……。”
一個年齡大些的男人扒開眾人,揮手制止了要打尼亞佐夫的小伙子。他蹲下,問尼亞佐夫:“說說,哪里來的?”
尼亞佐夫聽此人言語敦厚,不像是惡人,便說了實話:“我是土庫曼斯坦國立大學的歷史教授。”
這人點點頭,說:“再說說,你到敦煌干啥。”
尼亞佐夫還是實話實說:“我是來找康家村的。”
這人猛然抓住了尼亞佐夫的襖領,說:“你說啥?你來找康家村?你為啥要找康家村?!”
尼亞佐夫看他突然暴躁起來的樣子,就知道,這個人知道康家村。而且,這個地方對他非常重要。他想到了突然死去的老蘇頭。他有些害怕了,說:“我……我是一個大學教授,我想把康家村,當成一個研究項目。”
這個人站起來,一揮手,幾個人突然把尼亞佐夫抬起來,倒豎在樓頂邊。這個人走過來,蹲下,看著嚇得哇哇大叫的尼亞佐夫,說:“外國兄弟,說實話吧。你要是再說一句假話,我這兄弟一松手,你從這五層樓跌下去,腦袋直接就成了碎西瓜了。”
尼亞佐夫不敢再亂說了,喊:“我就怕我說了你更不相信。”
那人說:“你只管說說試試。”
尼亞佐夫喊:“我……我是跑到敦煌來的這個康國王妃的后人!你們愛信不信!”
那人說:“胡扯!康國王妃帶的小王子在敦煌被吐蕃總督給殺了,你他媽的再不說實話,我就讓兄弟們松手了!”
尼亞佐夫閉著眼喊:“王妃兩個兒子!大兒子被國王藏到了王城的老百姓家里,阿拉伯人拿著戶口本挨家殺人,王妃的這個大兒子被老百姓藏到了牲口棚里,活了下來。我就是這個王妃的兒子的后人!你們要是不信,就把我扔下去!”
尼亞佐夫喊完,那人揮揮手,把尼亞佐夫提了上來。尼亞佐夫躺在屋頂上喘氣,那人走過來,掏出手機,給尼亞佐夫拍了一張照片,揮了揮手,幾個小伙子把他拖下樓頂,給他松了綁,推進一個四周沒有窗戶的屋子里。幾個小伙子轉身想走,尼亞佐夫拖住一個,問:“你們憑什么抓我?為什么還不把我放了?!”
小伙子轉身要揍尼亞佐夫,尼亞佐夫忙松手。小伙子說:“那你為啥要偷看我們?媽的,還有臉問,沒要了你的小命,就不錯了。”
小伙子們關門走了。尼亞佐夫頹然坐在屋子里的一張床上。坐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了高昌林。他想起自己應該打電話給他。這個時候,他才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手機沒了。但是,他還是有些不甘心,渾身上下摸了好幾遍,都沒有找到。
讓尼亞佐夫有些意外的是,他剛在一張破床上坐了一會兒,就有人推門進來,給他送來了飯菜和一杯水。
尼亞佐夫長出一口氣。看來這些人不會對自己怎么樣。何況從他們對王妃的祭祀上就可以看出來,他們應該是跟王妃有關系。而剛剛自己說自己是王妃的后人的時候,很顯然,那個審問自己的人,對自己的態度馬上就變了。從這點來說,他們應該不會為難自己,弄不好他們還能知道康家村的秘密呢。
尼亞佐夫吃喝完畢,覺得很疲勞,便上床躺下,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到了康家村。一個古樸寧靜的小村子。最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那個姓蘇的老頭兒,就坐在村子中間,笑瞇瞇地等著他。那個叫蘇娜的小姑娘,穿著他在祭祀大典上看到的王妃畫像上穿的衣服,站在老頭兒旁邊。康家村的老百姓,聽說他是王妃的后人,都出來看他。有人提著水果,有人端著各種蔬菜。尼亞佐夫還看到了高昌林。高昌林躲在眾人后面,偷偷端著弓弩,想要射殺安娜。尼亞佐夫看到了,提著刀追向高昌林。高昌林轉身就跑。尼亞佐夫跟著他跑到了村子外的沙漠里,高昌林卻突然不見了。尼亞佐夫站在沙漠里,突然想到高昌林是自己的朋友,而且是他介紹自己認識了姓蘇的這個老頭兒,也許是自己誤會了高昌林?尼亞佐夫就站在沙漠里喊高昌林的名字。一直到有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問他:“你認識高昌林?!”
尼亞佐夫從睡夢中醒來,滿頭大汗。他的床邊,站著那個在樓頂審問過自己的漢子。漢子還是蒙著面。尼亞佐夫認真看了看漢子的身后。漢子的身后,是顏色模糊的墻和門,沒有那幾個兇狠的小伙子。這是一個很明顯的信號。顯然,這個人已經對他感興趣了,想跟他好好的談一談。
那人繼續問他:“你認識高昌林?”
尼亞佐夫點頭。
“你怎么認識的他?”
尼亞佐夫坐起來,說:“十多年前,這里舉辦國際敦煌文化研討會,我來參加過。高昌林是敦煌文化研究會的工作人員,負責帶著我們這個組出去玩了一天,就這么認識了。”
尼亞佐夫有意隱瞞了他最近跟高昌林交往的事兒,心里有些打鼓。那人卻沒有追問,點了點頭,在他的旁邊坐下。
尼亞佐夫問:“你為什么總是帶著面罩,這樣多累。”
那人笑了笑,說:“你別看我戴著面罩,其實我這個時候是最真實的。我不戴面罩的時候,卻是最假的。”
尼亞佐夫說:“聽你的口氣,先生應該是一個有些學問的人。”
那人搖頭,說:“不談這個。尼亞佐夫教授,我們已經證實了你的身份,你沒有騙我。不過,你說你是王妃的后人,這個我們還沒有證實。”
尼亞佐夫說:“這個你們沒法證實。除非你跟我到我的國家,看到我先祖留下的記錄。”
那人點頭,說:“你說的對,沒法證實。記錄都有可能是假的。不瞞教授,我們曾經遇到過一個拿著粟特文家書的家伙,他說是王妃的后人,差點騙過我們……。”
這個說到這里,突然不說了。顯然,他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在尼亞佐夫面前說的太多。尼亞佐夫卻抓住了他的話柄,問:“他為什么要來找你?”
此人擺手,說:“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對安家莊知道多少?”
尼亞佐夫已經認定,這個人肯定跟安家莊有些關系。起碼來說,他對安家莊的了解,應該不比自己少。
尼亞佐夫便把自己知道的安家莊的線索都說了:“我知道的不多。我大學畢業的那年,我爺爺對我說了王妃的故事,并告訴我說,我們的先祖,也就是王妃的大兒子長大后,曾經多次派人派人到敦煌尋找王妃。最終,終于找到了王妃,他正打算動身去敦煌看望王妃,卻突然被人殺了。先祖的兩個兒子長大后,其中一個親自趕赴敦煌,去了之后,卻一直沒有消息,雙方從此再沒有聯系。一直到十六世紀末,突然有人找到我的先祖,說他是從敦煌來的,敦煌有個安家莊,托他捎信給我的先祖,讓我先祖到安家莊一趟,說安家莊的人有要事相托。那時候,我家先祖已經有了一些勢力,他買了許多高頭大馬,帶著一百多人來到安家莊,卻發現安家莊一個人都沒有了。我家先祖帶著人在安家莊住了一段時間,打聽安家莊的人,卻天天有人失蹤,他不敢再住下去,帶著剩下的人趕回老家。從此,我們家的人再沒人來到敦煌。直到現在。”
那人看著尼亞佐夫,緩緩點頭。
尼亞佐夫說完,問:“你們既然祭祀王妃,肯定與王妃有些淵源。我來敦煌,就是想把這樁歷史懸案搞清楚,沒有別的目的。”
此人長出一口氣,說:“既然如此,我勸你還是回你的大學教書去吧。安家莊的事兒……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就知道一件事兒,許多人因為這個安家莊而送了命。暗中查找這個事兒的,不但有你。還有臺灣人,俄國人,還有日本人。這里面的水很深,你還是不要再搞什么清楚了。”
尼亞佐夫驚愕:“這么多人知道安家莊?他們來安家莊找什么?!”
此人點頭,肅然說:“雖然歷史上對王妃和安家莊沒有記載,來此地尋找安家莊的人卻實在不少。安家莊是個謎團,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安家莊到底有什么。”
尼亞佐夫問:“我告訴你這么多了,你能告訴我你們是什么人嗎?”
那人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可以斷定,你說的基本都是實話,你也是個真正的教授,看在先祖的份上,我可以告訴你,我們是安家莊的守護者。我只能告訴你這些。你先歇會兒吧,待會兒我就安排人把你送到你住的地方,你要是還想活下去,趕緊回去教你的學,別再回來了。”
這人起身要走,尼亞佐夫忙扯住他的手:“你是否也是王妃的后人?請你坐下來,我們為什么不能再談一談呢?”
這人甩開尼亞佐夫的手,厲聲說:“教授先生,不要隨便見到個人,就認親戚!這很無聊,你知道嗎?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我不是王妃的什么后人,只是一個普通的接受了人家的委托的人。再見了,教授先生。我最后再勸你一句,你要是還想活著回去見到你的家人,你就趕緊回去。否則,等你陷得太深了,你想回去,都回不去了!”
這個安家莊的守護者扔下了一臉尷尬的尼亞佐夫,開門走了出去。剛走出去,他又開門進來,把尼亞佐夫的手機扔給了他。他對尼亞佐夫說:“你最好等離開這里再開手機。”
尼亞佐夫拿著手機,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機打開了。自從上次自己被扔進沙漠,一天一夜沒有跟妻子通電話,她就非常擔心自己的安慰,每天晚上不給她發個消息,她就無法入睡。昨天晚上,他沒給妻子信息,估計她該擔心死了。
果然,手機打開后,妻子發的信息一條接一條不斷朝外蹦。尼亞佐夫還沒打開,妻子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尼亞佐夫接了電話。他告訴妻子,自己好好的,昨天晚上喝酒喝大了,手機又沒電了,就沒給她信息。妻子埋怨了他一通,再三叮囑他,辦完事兒趕緊回去,每天晚上睡覺前,必須給她一個電話或者短信。尼亞佐夫答應后,妻子才放下電話。
尼亞佐夫有些頭暈,坐了一會兒,又鉆進被窩,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然而,他只睡了一會兒,突然有人開門沖進來,拽起他就朝外跑。
尼亞佐夫稀里糊涂,很是不滿,埋怨拽著他的小伙子:“你們怎么這么野蠻?剛剛那位先生說要把我送回去,你們就這么個送法?”
小伙子很客氣,說:“對不起先生,我們這兒不安全了,我們大哥安排大家撤出去,顧不上別的了。”
小伙子拽著尼亞佐夫一直跑到樓下,上了一輛面包車。面包車疾馳而去,跑到市中心位置,面包車停下。靠著尼亞佐夫的小伙子把尼亞佐夫連推帶拉弄下車,關上車門就跑。尼亞佐夫還沒反應過來,人就站在了城中心的小廣場上。等他反映過來,想看看車牌號,車已經跑得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