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別讓愛情再流浪:三毛傳
- 朱云喬
- 3088字
- 2022-05-25 22:01:10
4 一雙紅皮鞋的意義
對于三毛來說,畫畫有些難,但是她的讀書興趣始終濃厚。她把雜志拿回去后,關上房門,打開燈,就癡癡地閱讀起來,沉浸在文字構建的世界里。從這時開始,她接觸了現代文學。雖然那只是平常的一天,但是在她的生命中埋下了一顆種子。
這些雜志和她以往所讀的古典文學作品的形式不同,以一種嶄新的面貌撞擊著三毛苦悶的靈魂,迸發出了美麗的火花。
為了繼續探索這個嶄新的文學世界,三毛還去找了一些其他現代文學風格的書籍,如薩特的《厭惡》、卡夫卡的《城堡》、加繆的《異鄉人》、芥川龍之介的《羅生門》《河童》,以及愛·倫坡、馬爾克斯、福克納等人的作品,還有一些臺灣地區的現代派小說。她如癡如醉地閱讀著,吸收著新鮮文學血液的營養。
在接觸了現代文學后,三毛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第二周,她沒有去顧福生那里上課。到了第三周的時候,她見到了顧福生,開始變得話多了起來,有了強烈的表達欲望,一直滔滔不絕地和顧福生講著她在近期閱讀中獲得的感動、震撼。那時候的三毛,眼眸里閃爍著靈動的光輝。
在諸多優秀作品中獲得感動和震撼的三毛萌發了強烈的創作欲。十七歲的少女,在經歷了漫長的沉寂時光后,邁出了創作的第一步。多年來的閱讀塑造了她血肉豐滿的靈魂,坐在臥室的書桌旁,她拿出紙筆,放飛了思想。
有一天,在顧福生那里下課后,她把自己寫的散文交給了他。顧福生看了看就收下了,沒有說太多。起初三毛也只是想把自己的文章分享給老師讀一讀,但沒想到一周之后發生了一件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天,顧福生很平靜地告訴三毛,稿子他看過了,寫得不錯,已經交給了白先勇先生,一個月后會在《現代文學》刊出。當時,《筆記》《現代文學》雜志是臺灣地區現代派文學的兩個重要陣地,《現代文學》月刊主編白先勇是顧福生的朋友。
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如萬鈞雷霆一般擊中了三毛的心。她激動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最后強忍著激動的心情試探地問:“沒有騙我?”
顧福生依舊淡定地回復三毛,下個月就會刊出來。三毛第一次創作的作品就能發表,這的確很難得。顧福生的淡定和從容,讓三毛內心的激動化成了柔軟的感動,她向往已久的文學夢就這樣攸然而至。1962年12月,三毛的處女作《惑》在《現代文學》雜志上發表了。
“黃昏,落霧了,沉沉的,沉沉的霧。窗外,電線桿上掛著一個斷線的風箏,一陣小風吹過,它就蕩來蕩去,在迷離的霧里,一個風箏靜靜地蕩來蕩去。天黑了,路燈開始發光,濃得化不開的黃光。霧,它們沉沉地落下來,燈光在霧里朦朧……天黑了。我蜷縮在床角,天黑了,天黑了,我不敢開燈,我要藏在黑暗里。是了,我是在逃避,在逃避什么呢……”《惑》是一篇三千多字的散文,她在文章中歇斯底里地宣泄著自己的困惑和情感,訴說著她如何被電影《珍妮的畫像》插曲觸動的經過。
對于后來發表過很多優秀作品的三毛來說,這也許只是諸多文章中尋常的一篇。但這一篇文章是她人生的轉折點,它打開了三毛自卑苦悶的枷鎖,也讓她珍貴的文學才華初現光芒。
作品發表的那天,三毛激動地把發表了自己作品的雜志,視若珍寶一般捧回了家。父母激動地閱讀著女兒的文章,眼角閃爍著激動的淚花,心中充滿了復雜而溫暖的情感,是欣慰,是感動,是驚喜……
把三毛帶向文學之路的人生導師,正是顧福生。作為一名繪畫老師,他沒有單純地忠于自己的繪畫教學職責,而是因材施教,溫柔耐心地幫助這個敏感迷茫的孩子去尋找屬于她的人生光芒。也正是在他的指引下,三毛完成了生命中的第一次華麗蛻變,走出了寂靜而自卑的苦悶時光,走向了文學、自由與夢想。
閱讀能豐富人的視野,也能為創作提供靈感和素材。正是閱讀循序漸進地把三毛帶入了文學的廣闊世界,讓她的創作才華在文學的沃土里漸漸綻放光芒。她的生命也因此變得豐富多彩,她開始期待生命中的更多美好。
在某一天金色的黃昏,三毛像往常一樣在顧福生家中學畫。忽然一陣笑聲打破了小院的寧靜,她抬頭望去,是顧福生的四個姐妹走進了院子。她們不僅長得漂亮,還打扮得很美。
在三毛眼中,她們光鮮而耀眼,而那束光也讓三毛看到了自己的灰暗,和她們相比,自己就如同丑小鴨一般。從她意識到自己灰暗的那一刻,她開始像普通的女孩們一樣向往美麗。
后來,三毛向母親提出要求,想打扮自己。有一次三毛和姐姐一起跟著母親到鞋廠定做皮鞋,她心滿意足地選了一雙美麗的紅皮鞋。對于三毛來說,這雙紅皮鞋意義重大。她曾經把自己藏在一個灰色的世界里,而那一刻,她開心地穿著這雙散發著溫柔霞光的紅皮鞋,準備走向豐富燦爛的世界。
在穿衣打扮上,三毛其實一直很看重鞋子,因為鞋子里包裹著不少她的美麗回憶。小時候,她常常坐在小板凳上,沐浴著溫暖的陽光,津津有味地看著家里的傭人做新鞋。見鞋子做好后,她便會迫不及待地選擇一雙自己十分中意的小花布做鞋面。
在搬到南京之后,她常常和哥哥在冬天打雪仗,在后院被大鵝追趕,在假山上采桑葉……而這些愉快的往事都離不開一雙穿著舒服的鞋。
有一次,母親在圣誕節的時候給她買了一雙小皮鞋。那是她第一次穿皮鞋,皮鞋硬硬的,穿起來不太舒服,沒幾天就過了新鮮勁兒,她又懷念起以前的舊布鞋。
讀小學的時候,三毛常常穿白鞋,她很愛惜自己的鞋子,認真地清洗,洗干凈之后還會涂上鞋粉,讓鞋子更加潔白閃亮,再穿上一雙白襪子,非常漂亮。直到她關閉了心門,不再上學,將生活局限在了高高的院墻內,不需要走多遠的路,便不再需要鞋子。直到遇見了顧福生,她打開了心門,從前所熱愛的一切都開始蘇醒。
三毛越來越喜歡打扮自己,后來街上開始流行穿細跟的高跟鞋,三毛也會趕時髦去買來穿。她穿上高跟鞋之后不僅感覺長高了一些,還感覺自己成熟了不少。三毛的鞋子越來越多,她每天出門之前,都面對著一堆美麗的鞋子難以抉擇。因為不同的鞋子踩在腳下,展現的是一個人的尊嚴和自由以及對生命的態度,這是三毛對鞋子的獨特領悟。
三毛一層一層地撥開眼前的陰霾,走向了燦爛的生活。而這個將她引向光明的擺渡人卻要離開臺灣,到藝術之都巴黎去深造。雖然心中對顧福生擁有諸多不舍,但是三毛已經不再敏感自卑,而是越發地自信美麗。
離別是傷感的,但也可以是美麗的。三毛穿著一件綠色的裙子,打扮得非常漂亮地去參加他的道別舞會,為他送去美好的祝福。
彼時的三毛已經出落成一個娉婷少女,在舞會上優雅起舞,給眾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也正是在那次舞會上,她正式認識了白先勇先生。
輕歌曼舞后,一群朋友們為顧福生送行。輪船載著顧福生漸漸消失在天際,三毛與他的師生情誼也就此中斷。但臨行前,顧福生仍不放心三毛。因為當時的三毛剛剛走出自閉的陰霾,為了讓三毛不感到孤單,顧福生給她介紹了一批年輕的朋友,這其中包括一些“五月畫會”的畫友,還有一些文學愛好者。三毛的第一個朋友叫陳秀美,就是后來的女作家陳若曦。
顧福生離開了,但他已經把三毛帶向了多彩的世界。在他離開后的日子,三毛的生活變得豐富而忙碌。她常常畫畫、交友,參加各種各樣的沙龍和舞會,忙得不亦樂乎。
后來在和好友陳秀美聊天時,對方建議她到臺北華岡的文學學院做個選讀生,那里剛剛開辦一年,教學聲譽很好。向來求知欲旺盛的三毛聽了這個建議后,十分動心。當天就給文學學院的校長寫了一封求學信,信中洋洋灑灑地敘述了自己失學和自學的經歷,并言辭懇切地表達了自己的求學之心。文學學院的校長張其昀(曉峰)是個愛才惜才之人,在收到信后,很快就回復三毛,允許她即刻到學校報到。
就這樣,三毛擁有了一次重新回到校園學習的機會。在去學校報到的時候,三毛帶去了自己很多發表的文學作品和繪畫,校長看后十分欣賞,并建議她去讀文學或者藝術專業。但三毛經過再三思量,選擇了哲學系。原因很簡單,她渴望去探索一個困惑了無數人的問題——人是為了什么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