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用文字喚醒靈性

當文字的力量匯成一束光，為靈魂插上翅膀，才會讓人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自由。

年幼的時候，三毛便對閱讀充滿了無限的熱愛和向往。父母很注重孩子的閱讀教育，給三毛創造了很好的閱讀環境。

三毛是個性格敏感的孩子，在童年少了些瘋玩兒的樂趣，更多的是與書為伴的沉靜時光，也許正因如此，她在思想上顯得有些早熟。

六歲的時候，她背上了小書包，開啟了學習生涯。因為她在入學前已經有了閱讀的基礎，所以入學后學了拼音，認的字越來越多，讀書也就更加順利了。小學的時光課業壓力小，對于早慧的三毛來說，更是容易得多。每一次在國文課本發下來后，她都會大聲地朗讀一遍，之后也就不再覺得新鮮了。

有時候三毛甚至會覺得國文課本的內容太淺，讀著不過癮，就開始閱讀大量的課外書。每個月月中是《學友》和《東方少年》雜志發行的日子，她都會高高興興地把雜志捧回家，和姐姐一起閱讀。

雜志的內容不多，很快就讀完了，求知若渴的三毛就去翻哥哥們的書架。她翻出了魯迅、巴金、老舍、周作人、郁達夫、冰心等人的作品，津津有味地閱讀。她嗜書如狂，家里的書都翻完了，就會到鄰近的書店去租書看。沒有書可看的時候她就會纏著母親要零錢，拿到零錢就會鉆進書店里癡狂地讀書。

年少的三毛并不知道讀書能帶來什么，但很享受每分每秒的閱讀過程，從一個世界跳到另一個世界，可以隨意地在書中自由穿梭。

最初，她閱讀的都是一些兒童能讀懂的故事書，如勞拉·英格兒的全套美國西部移民生活的故事書：《森林中的小屋》《梅河岸上》《農夫的孩子》《銀河之濱》《黃金時代》等，她的知識也在閱讀中慢慢增長。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埋頭扎進了更深奧的西方名著世界。《三劍客》《基督山伯爵》《堂吉訶德》《飄》《簡·愛》《傲慢與偏見》《呼嘯山莊》……這些書對于一個兒童來說略顯深奧，三毛卻讀得樂在其中。

她完全沉浸在書的世界里，于不知不覺中，她的靈性已被開啟。書中的智慧像一束光，照進了她安靜的少年時代。她的靈魂仿佛生出了一雙翅膀，讓她在更遼闊的精神世界里翱翔。到了五年級的時候，三毛的閱讀能力已經遠遠超過同齡人。此時，她遇到了對她整個人生影響深遠的一本書——《紅樓夢》。

上課時，三毛把《紅樓夢》藏在裙子下，偷偷地閱讀。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鴻蒙太空。誰與我逝兮，吾誰與從？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

“當我看完這一段時，我抬起頭來，愣愣地望著前方同學的背，我呆在那兒，忘了身在何處，心里的滋味，已不是流淚和感動所能形容，我癡癡地坐著，癡癡地聽著，好似老師在很遠的地方叫著我的名字，可是我竟沒有回答她。老師居然也沒有罵我，上來摸摸我的前額，問我：‘是不是不舒服？’

“我默默地搖搖頭，看著她，恍惚地對她笑了一笑。那一剎那間，我頓然領悟，什么叫做‘境界’，我終于懂了。文學的美，終其一生，將是我追求的了。《紅樓夢》，我一生一世都會看下去。”

在《紅樓夢》的啟蒙下，她發現了文學之美，也愛上了這種美的“境界”，從此與文學結下了一生的不解之緣。

三毛非常喜歡的另一部作品就是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傳》，縱然在課業緊張的小學六年級，她還是讀完了這本書，讀罷還意猶未盡地說：“這種好書有種讓人醒不過來的感覺。”

三毛由此愛上了金庸的作品，她愛這其中精彩的故事，人物的個性，以及作品內容的深刻內涵。金庸每次出新書她都一定會讀，任何一本都不會錯過。后來，她還曾發表過一篇閱讀金庸作品的隨筆。

小學的時候，課業相對輕松，就算三毛一直癡迷于課外讀物，最終也考了不錯的成績，考上了省立女中。到了初中，課業更加緊張了，三毛仍舍不得放下閱讀的愛好，導致初一的成績直接滑到了中等生水平。

夏天，父親晾曬家中的樟木箱子，里面有一些舊衣服，還有一些早被遺忘的中國通俗小說《水滸傳》《儒林外史》《今古傳奇》。看到這些書，三毛興奮極了，恨不得馬上飽覽一番。可是很快她就陷入了糾結和矛盾，因為她剛剛花光了自己的零用錢，租下了書店的許多俄國小說《復活》《死魂靈》《戰爭與和平》《獵人日記》等，這些租來的書需要在規定的時間歸還。所有的書，她都想看，忙得不可開交。

《水滸傳》對三毛的寫作筆法有很深的影響。她在作品集《撒哈拉的故事》中使用的生動活潑的白描手法，就是受了《水滸傳》的影響。在她心中，《紅樓夢》和《水滸傳》是兩部最好的寫作教科書。

因為酷愛讀書，所以三毛格外珍惜時間，她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讀書的機會。有時候，她在公交車上抱住司機身后的一根橫杠，就開始津津有味地讀書，完全不受干擾。后來她又在大伯的書架上找到了《孽海花》《人間詞話》《閱微草堂筆記》和《六祖壇經》。

在讀書的過程中，文學雕塑了三毛的靈魂，拓寬了她的視野，也讓她的精神世界更加豐富。但因為癡迷閱讀，她在現實世界遇到了難題。

三毛是個膽小的孩子，性格敏感，她的年紀也比同班同學要小一些。小學的時候她的成績還不錯，可是到了初中，成績就漸漸滑坡，偏科問題也很嚴重。尤其是數學成績下滑得厲害，好的時候也考不過50分，其他功課相對好些。在初二的時候因為數學成績很差，老師對她十分冷漠。因為性格敏感，她能明顯感受到老師對自己的態度，上數學課的時候就會很緊張，頭昏腦漲，思路也很不清晰，老師講的內容更是聽不進去，不知不覺就陷入了惡性循環。而上其他喜歡的老師的課程，她就會對老師教的課程內容更感興趣一些。

數學課著實給三毛帶來了很大的煩惱。不過，后來聰明的三毛發現了一個秘密，讓她的數學成績大有好轉，可帶來的結果卻讓她傷透了心。她發現數學老師出的題目都是在課本后面的習題中選擇的，她便努力把那些習題背下來。因為記憶力很好，她每天可以背下來十道題。所以，經過一段時間后，她在小考中連續考了6個100分。這樣的結果，讓她很開心。可數學老師的反應卻是她始料未及的。

一個一直以來數學成績很差的學生，成績忽然變好了？在老師看來，這十分不合情理。

有一天，在課間休息時，數學老師找到了三毛，叫她去辦公室。三毛當時就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她本能是抗拒的，但是又沒辦法拒絕。

到了辦公室后，老師丟給了三毛一張試卷，叫她在10分鐘之內做出來。三毛仔細閱讀了題目，發現上面都是初三的考題，10分鐘后，三毛和老師說了“對不起”。老師揮揮手叫她回教室，拿著毛筆和墨汁緊隨其后。

下一堂課開始的時候，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了一句話：“我們班上有一個同學最喜歡吃鴨蛋，今天老師想再請她吃兩個。”她把三毛叫到講臺上，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將毛筆蘸滿了墨汁在三毛眼睛周圍畫了兩個黑黑的圈，畫完之后還讓她轉過頭給全班同學看一看。

三毛順從地轉過身，全班同學哄堂大笑。一直默默無聞的三毛從未想過，自己會以這樣一種方式被全班同學關注。等到大家笑夠了，老師叫三毛到教室的角落里罰站。三毛在煎熬中站到了下課，但老師仍舊沒有放過她，又讓三毛帶著滿臉墨汁從走廊走出去，到操場繞一圈再回來。

課間很多學生在走廊里開心地玩鬧，看到三毛這副模樣都尖叫起來。熱鬧的世界，她感受到的卻是冰冷。無數異樣的目光、譏笑、尖叫如同刀風劍雨，投射到她年少的心里。隨后她又按照老師的要求，在操場繞了一大圈后才回到教室。

小小少女遭受了巨大的刺激和屈辱，但是這件事發生后，她沒有流過一滴眼淚，也沒有告訴父母自己經歷過這樣一件事。晚上，她回到房間，渴望用淚水洗掉自己心頭的屈辱，可痛苦卻深深地刻在了心底。

第二天，天亮了，太陽照常燦爛地升起，她依舊和往常一樣穿衣、鋪床、洗漱、吃飯、乘車、上學……一切平靜如常，似乎沒什么不同。但對于三毛來說，眼前的世界，已經悄無聲息地爬上了一層灰色。她在譏笑的目光中走進教室，沒有反抗，也不知道如何反抗，只是沉默。

第三天，她走在去往教室的走廊里，毫無征兆地忽然暈倒了。隨著身體倒下，她就像推倒了第一張多米諾骨牌一樣，發展成為嚴重的心理障礙，后來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嚴重。早上一想到上學，她就會立刻昏倒，失去知覺，仿佛全身的器官都會聽從潛意識的召喚，封閉起來。

第四天，她關閉了自己的世界，從此不肯再去上學。不去上學，能去哪兒？家是不能回去的。最終，她選擇了公墓。世界是嘈雜的，到處都是人。唯有墓園里是安靜的，也是能讓她內心感到平靜的地方。她可以在墓園里安靜地讀書，完完全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因為有了大把的時間，她可以閱讀更多的書，所以她選擇中午不吃飯，把母親給她的零用錢全都用來買書。為了成功逃學不被發現，她便想了個辦法，先去學校硬著頭皮坐一天，讓老師能夠看見她，然后再逃學幾天。

紙是包不住火的，秘密總會見光，三毛逃學的事情還是在數月之后被老師發現了。學校在發現三毛逃學后，給她的父親陳嗣慶寫了一封公函，告知他三毛逃學的事情。對此，父母沒有半句責備，他們心疼自己的女兒，也比旁人更懂她幾分。

對于三毛的選擇，父母表現出了極大的開明和理解，他們從沒有逼迫三毛一定要去學校讀書。三毛的母親繆進蘭最大的希望就是女兒不要受傷太深，她懂得女兒的純真個性，知道女兒無法容忍世界里的虛假。父母最終決定讓三毛休學。

相比學業來說，父母更在乎孩子的平安和快樂。剛休學的時候，父母十分著急，想盡辦法，希望能夠幫三毛敞開心扉，感受世界的美好，重新回歸成長的軌道。所以他們也曾嘗試著讓三毛進入美國學校，學插花、學鋼琴、學國畫……父母做出了極大努力，嘗試了很多辦法，卻始終沒有一件事情能幫她敞開心扉，只能任由她休學在家。

休學在家的時光是寂靜的，她的世界就是那幢日式的老房子。她接觸的人，只有父母和姐弟。家中的大門是敞開的，可她從來沒有走出去的欲望。她更喜歡在家中安靜地讀書，此外唯一的活動，就是在無人的午后繞著小院溜旱冰。

時光在平靜地流淌，而屬于三毛的人生，卻從此畫上了長長的休止符，寂靜、無聲。直到她遇見了生命中一個重要的人——顧福生，她的生命才再度煥發生機，蓬勃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