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炎州城外，錦繡山莊。

“鐺鐺鐺鐺鐺！”

深夜，正是萬籟俱寂時，震耳的破鑼聲陡然在下人住宿區響起，伴隨著工頭的怒吼：“起床了起床了，趕緊起床干活了！”

一間通鋪內，陸行猛地睜眼，與屋內其他人一道翻身而起。

【玩家：陸行

壽命：1024天

等級：0（0/100）

技能：無】

簡潔到了極致的面板浮現在視野里，和昨天相比幾乎沒有變化，只是壽命又少了一天。

陸行神色平靜。

穿越半年，這東西每天都會主動出現一次，大多是在他睡醒時跳出來，當然，其他時候也能被他召出。

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壽命這東西，過一天少一天，是自然規律，穿越前后都是如此，用不著大驚小怪。

至于總量問題……

剛穿越那會兒，看到自己只有三年多可活，他還是很著急的。

但是現在？

呵……若不是缺了點勇氣，他早自我了斷了，哪里會去關心這個。

自盡的勇氣他沒有，但卻不代表他怕死。

大吃大喝、久坐熬夜這些事兒，穿越前他沒少干，造作身體、安靜等死的勇氣那是大大的有。

無視了面板，陸行自顧自地去洗漱，片刻后，面板自動消失。

迅速洗漱完畢后，他出了門，與住宿區的其他人一起，烏泱泱一群人直奔后山。

與往常一樣，當他們趕到時，寬敞的大棚內，各種剛送來不久、未經處理的食材已經堆積如山。

沒有人說話，甚至都用不著工頭下令，所有人按照以往的分配，各自來到自己熟悉的工位，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錦繡山莊是大齊知名的餐飲巨頭，主打中高端。

以炎州城為例，城中規模最大名頭最盛的望江樓，便是其旗下產業。

此外，他們在炎州城各處還有不少酒樓，規模大小不一。

多年積攢下來的口碑讓他們旗下酒樓生意興隆，每日所消耗的食材量，是個極高的數字。

山莊旗下的各個店鋪并非各自為戰，至少在食材方面不是。

所有鋪子每日所進食材，均會在城外的大本營完成首道處理，根據品質進行分類后，才會送到各個店鋪。

他們這群人做的，便是這第一道工序。

穿越后這半年，陸行一直在素食區洗菜，每天十二個時辰，有近半時間都得泡在這里。

半年過去，他的雙手變得粗糙，洗菜技術爐火純青，熟練到閉著眼睛都能精準迅捷地完成一棵青菜的全部處理。

當然，他的心也早就跟盆里的水一樣冰冷了。

流水線的工作很消磨人，干久了人會傻掉，穿越前他沒進過廠，對這個說法將信將疑。

但是現在，他信了。

因為他的思維已經有些僵化了。

日復一日重復機械式工作，讓他意識開始混沌，整個人變得不愛思考，腦子經常放空。

這還只是半年。

他無法想象，繼續這么干下去，兩年后的他，會是什么樣子。

他也想過離開錦繡山莊，離開這無限重復的工作，去外邊看一看，轉一轉。

但一想到自己低微的實力，根本沒資格去適應外面混亂的世界，離開這里，處境只會更凄慘，頓時又遲疑了。

“活著真難！”

陸行暗嘆一口氣，難得地召出了個人屬性面板。

“屬性面板啊……”

穿越前他經常看的網文里，多么經典又強力的外掛！

怎么到了他這里，就不靈了呢？

穿越之初這東西就出現了，一點也沒遲到，他還因此興奮了很久。

但自那時起，他嘗試遍了各種姿勢，都沒能找到面板的正確打開方式，時至今日，已經絕望。

既然如此，他也不強求了。

開擺！

“有本事你繼續跟我犟，犟到我能直面死亡，選擇自我了結的那天……”

如此想著，陸行洗菜的手更快了。

——

時近正午，所有食材終于全部處理完畢。

伴隨著管事的吆喝，眾人放松下來，紛紛起身朝食堂走去，人群終于有了些許歡聲笑語。

從深夜干到現在，中間只吃了兩個饅頭，現在早已饑腸轆轆。

干飯，永遠是令人開心的事情。

錦繡山莊工錢不多，但吃食管飽，餐餐有肉，雖然都是些邊角料，但已經足夠讓人滿足。

吃飽喝足后，陸行隨著人流，來到練武場。

山莊雖然工時很長，但除去吃飯睡覺，每天也還有一兩個時辰的空閑時間，大多數人都會抓住這個時間，用來練武。

武道盛行的世界，沒有人會放棄修煉。

所有人都深信，亂世之中，始終能夠相信的，唯有自己的拳頭！

而且，一旦練武有成，邁入九品，便可擺脫底層勞工的身份，可以去干其他輕松的活兒不說，待遇還很豐厚。

沒人不想去過那樣的生活！

陸行到來時，練武場上已經有很多人，有單人打樁，有兩人拼斗，有舞刀弄劍，也有盤坐調息……

氣氛熱烈！

陸行坐到邊上的石凳上，默默看著他們，眼里閃過羨慕。

穿越之初，他也像他們那般勤奮。

雖然原主天賦不行，但他是穿越者，他開掛了，注定與眾不同，他堅信自己必能脫穎而出！

可惜，屬性面板辜負了他。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當他日復一日努力修煉，在練武場揮汗如雨，面板上的數值卻一動不動時，他心態炸了。

人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努力了卻看不到收獲。

陸行更甚，他能看到自身數值，也付出了足夠的努力，卻看不到數值有一丁點變化。

所以，三個多月后的某一天，當他又一次看到有人在他身邊突破時，他放棄了。

他選擇了躺平。

當努力看不到希望，為什么還要努力呢？

所以，自那日后，他成了練武場邊上，看著別人修煉的人之一……

——

看了一會兒，陸行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腰身，正想回去歇息，卻見管事匆匆趕來，邊走邊喊：“食材組所有成員，速到后山場地集合！”

一連喊了幾遍，他方才匆匆趕往別處。

場上大部分人停了下來，而后聚攏到一起，開始低聲討論。

“怎么回事？”

“出事了？”

“千萬別是食材出問題了，不然我等都得受罰。”

“可能是來新人了，要重新安排活計。”

“別啊，我蔬果洗得好好的，可不想去干殺雞宰羊那種活……”

陸行走在人群中間，聽著各種各樣的討論，心頭微沉。

食材處理的活計也是有區別的，清洗素菜就比宰殺牲畜輕松得多，他菜洗得挺好的，可不想去處理那些葷腥食材。

雖然農村出身的他，宰雞殺鴨不在話下，但有選擇的情況下，誰想去干那種活兒呢？

尤其是他本就已經躺平，那自然是怎么輕松怎么來。

然而，人生就是如此，怕什么它偏就來什么。

食材組兩百多號人集合完畢一會兒后，總管終于姍姍來遲，身后還跟著十多個年輕男女。

他也不廢話，直接宣布事情：“食材組陸續有人突破至九品武者，去了別處干事了，這些便是補充來的新人。”

“新人剛到，干活不熟練，所以全部安排在素食組，同時會從素食組選出幾人，加入肉食組。”

“下面念到名字的人，往后前往肉食組上工，具體事務由肉食組管事安排。”

“張俊，廖飛宇，牛三，王文武……陸行，出列！”

總管一連念了十個名字，最后一個恰是陸行。

嘆了口氣，他神色平靜，與其他九人一同站到了前面。

“對我的安排可有異議？”

總管開口問道，語氣稍顯溫和。

當然有！

但是，不會有人提出來，所有人的回答都很一致：“沒有！”

這聽起來是詢問，但其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總管這句話里暗含另一層意思。

有異議的，可以不用干了。

不服從安排的人，錦繡山莊不收留，你有意見的話就走人吧，去外面另謀出路。

雖然這十個人都不滿意這個分配，但他們更不愿意離開。

“很好。”

總管滿意點頭，“那就從今天下午開始執行吧，散了。”

說罷，他轉身離開。

總管走后，人群便哄亂起來，除了這被選中的十個人，素食組的其他人都很高興，甚至有人在幸災樂禍。

“日子是越來越難混了……”

陸行暗嘆一聲，看了那些人一眼后，默默回屋歇息。

事情已成定局，想再多也沒用，不如養一下精力，留待下午。

他沒去過肉食組，不知道那邊的情況，但那邊的人天天與牲畜打交道，脾氣怕是不會好到哪里去。

他暫時還不想死，得小心些，謹慎行事。

——

下午，陸行按時前往后山，不過卻不再是素食組所在的大棚了，而是繞過一個小山包，來到了另一側。

這里，才是肉食組處理食材的地方。

他是頭一回來，大老遠便看到棚子下的一排排大籠子，里面盡是活物。

隨著人走近，各種氣味混雜著的腥臭撲面而來，讓陸行感到有些窒息，分外難受。

與陸行一起的其他幾人亦是面色一白。

棚外的場地很臟亂，各種動物皮毛散落四處，到處都是紅褐色的血跡……

“這工作環境，與素食組那邊比起來，差太多了！”

陸行暗自感嘆，“怪不得這邊工錢快翻倍了，還是沒幾個人愿意主動調過來。”

他隨著眾人走過去，與其他九個新來的一起，排在最前列。

“歡迎來到肉食組。”

這邊的管事倒是和善，笑著道：“你們剛來還不熟練，先干清洗拔毛的活吧，宰殺是技術活，還是讓老手來。”

“當然，若是對宰殺活有興趣，你們也可以多看多學，爭取盡快掌握技巧，往后頂上去。”

“好了，話不多說，干活吧。”

說罷，他招呼著眾人分散開，準備干活。

陸行安靜地跟在一位老手身后，往殺鴨的地方走，聽從其安排，準備給剛宰的鴨子拔毛。

“嘎嘎嘎！”

正走著，前方就傳來鴨子的慘叫聲，陸行循聲看去，然后一下愣住了。

一個巨大的籠子邊上，一位大漢一手提鴨，一手握刀，熟練地在鴨脖子上一抹，然后往邊上一丟，鴨子撲騰幾下后，便再沒動靜了。

這一幕倒是沒什么，陸行以前見多了，并不覺得稀奇。

讓他瞪大眼睛的是，那只鴨的頭上，竟然有一根橫著的紅色長條！

隨著大漢那一抹，那原本滿滿當當的紅色長條瞬間見底，余下的一點也在鴨子撲騰幾下后徹底清空了。

“那是……血條？”

陸行暗暗吞了一口唾沫，心臟砰砰砰劇烈跳動著，難以抑制。

他能感覺到，那個他期待了很久，一度是他的全部希望，又讓他深陷絕望的，屬性面板的正確打開方式……

似乎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