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是瑤萍和車小碧見面的日子。

一大清早，佟桂林起來洗漱完畢后，佟磊出去買了早餐開門進來。

“你媽呢？”佟桂林問。

“不在臥室？”佟磊放下早餐走進母親的臥室，發現屋里沒人：“可能是出去遛彎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十幾分鐘過去了，還不見瑤萍回來，佟桂林說：“給你媽打個電話？”

佟磊隨手撥通了母親的手機，語音提示已關機，佟磊看了看父親說：“興許在樓前的花園里溜達呢……我去看看……”

十幾分鐘后，佟磊回來了說：“沒有，樓前樓后都沒有……”

“說好了今天上午見面，這倒好哈，玩起了失蹤了，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佟桂林煩氣地說。

“不會是去小姨家了吧？”佟磊說完，撥通了瑤淼的電話問：“小姨，我媽去你那兒嗎？”

“沒有哇，怎么了這是，老媽不見了？”瑤淼問。

“都說好了，一會兒和車小碧見面去，她到好，沒影了，手機還停機了。”佟磊說。

“你媽也是的，凈干些沒譜的事，想見車小碧想的都神道了，關鍵的時候皇帝不急太監到替她急了哈……再等一會吧，十幾年都等過來了，不差這一會半會的了。”瑤淼扣上電話。

“咱先吃飯。”佟桂林說。

……

瑤萍一宿輾轉反側沒有睡安穩，腦海里一直想著即將和車小碧見面的事情，天大亮的時候，她起床洗漱完后，看看表才六點多鐘，又回到臥室倚靠在床頭上，兩眼等著墻上的掛表，總覺得掛表好像不走時間了。

她豎耳聽聽佟桂林和佟磊臥室里的動靜，爺倆熟睡的鼾聲似乎都能聽的見，她頓時心急如焚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渾身難受，想了想，還是忍不住穿好衣服，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

此刻的瑤萍，已經站在了車小民家的單元門口，她拿出手機想看看時間，這時才發現手機沒電了，昨晚上忘充電了。

瑤萍平復了一下緊張的心情，上了三樓的302號門前，敲門。

屋里沒有人回應，又敲門，還是沒人回應。

這時，對門301號住戶的門打開了，伸出一個中年男人的臉說：“老車和他閨女晨練去了，天天如此，七點鐘才能回來。”

“謝謝你哈……我在外面等他一會兒……”瑤萍說。

“沒事……”中年男人疑惑地關上了門。

瑤萍走出單元門，見不遠的地方有一處休閑的空地，空地邊上有一個木制的長椅子，想了想，索性在那兒坐著等車小民和車小碧。

沒多長時間，瑤萍就看見了車小民穿著短褲背心瘸著腿往單元門這邊走，瑤萍想笑又忍住了，再伸著脖頸子往后看，沒有發現車小碧的身影。

當車小民走到單元門口，正準備進去時，瑤萍忽然大聲叫了一聲：“車小民——”

車小民回頭，見一個女人站在休閑處向他揮手，確認是在叫他時，一瘸一拐地走過去，這才認出是瑤萍。

車小民的身子情不自禁地晃了晃，站定后說：“這么早就來了？”

“小碧呢？”瑤萍問。

“說是找高中的閨蜜去了，一會兒就回來……哎，說好了佟桂林和小磊一起陪你來，怎么就你一人？”車小民問。

“我怕他們爺倆來掰你的手指頭……”瑤萍說。

“不會了，都不是血氣方剛的歲數了，有理智有涵養了，嘿嘿。”車小民說。

“腳怎么了？”

“也他媽的巧，剛和小碧分開就崴腳了。”

“你說話怎么還這么臟？”

車小民沒吱聲，一會兒說：“回家等小碧吧……”

瑤萍伸手想扶著車小民，想了想還是沒扶，在后面跟著他上了三樓。

進了屋，車小民忍不住凝視著瑤萍的臉，一會兒又把目光落在了瑤萍的頭發上，感慨著說：“白的不少了哈，這一晃都快進入老年人的行列了呦。”

瑤萍也有些傷感，低垂著目光不吱聲。

“聽佟桂林說，這幾年你的身體不太好？”車小民問。

“沒有啥大礙，都是想小碧想的……哎車小民，我問你，你為啥不接我的電話？”瑤萍問。

“沒有為啥，就是不想接，心里煩的慌，恐怕到了男式更年期了。”

“狗屎啊你，還更年期呢……我問你，夏輝真的要你了八萬塊錢？”

“真的，多虧了佟桂林，要不然我和夏輝無休無止的鬧下去真是頭疼……”車小民拍拍腦門。

“你的工資卡要回來沒有？”瑤萍問。

“要啥，我直接去銀行掛失了，重新辦了一張。”

“這還差不多，”瑤萍想了想又說，“抽空把房子過戶給小碧吧，省著夏輝再找你的麻煩。”

“不至于……”

“全當防患于未然吧，多長一個心眼總比缺心眼強。”瑤萍從包里拿出手機說：“給我把電充上……有充電線嗎？”

“有，多向充電插頭。”車小民接過手機，到主臥室里充上了電。

瑤萍進了主臥室，邊打量著邊問：“這是小碧的臥室？”

“是，多干凈啊，隨你，潔癖。”車小民又指了指墻上的幾張車小碧挺大的照片說：“看，多漂亮，都長到一米七二的個頭了，比你高一截子呢……”

瑤萍啥話也沒說，仔細端詳著車小碧的音容笑貌，忽然忍不住流出了眼淚，啜泣地說：“沒想到小碧這么有出息……”

“都歸功于我培養的好啊。”車小民說。

“滾犢子去，還是傳承我的基因多，隨你的話，那叫一個缺心眼子。”瑤萍瞪了車小民一眼。

車小民嘿嘿地笑了兩聲。

“小碧怎么還沒回來？”瑤萍問。

“啥時候回來啥時候算，反正到了這時候了，別急了，有的是空……中午咱們三口出去吃頓飯，算是為我們的重逢小慶一把。”車小民說。

瑤萍沒吱聲，見車小碧的書桌上放著兩本余秋雨的書，問：“小碧喜歡讀余老師的書？”

“不僅是喜歡，簡直是酷愛，你看，書櫥里還有好幾本呢。”車小民指著書櫥說。

“好，多讀幾本余老師的書，對小碧來說一定受益匪淺，余老師的藝術悟性和邏輯描述，以及超強的語言表達力，堪稱是一流的。”瑤萍說。

“你還是多和小碧探討吧，我是外行。”

“上次回來見小碧是啥時候？”瑤萍問。

“好像小碧八九歲的時候吧……我也忘了……”車小民說。

瑤萍“嗯”了一聲。

……

車小碧謊稱她去找閨蜜，其實不是去找閨蜜，而是她和車小民晨練的時候突發奇想，要去親自找佟桂林瑤萍，她不想在她和瑤萍第一次見面的時有車小民在跟前晃悠，究竟為啥她也說不清楚。

佟桂林和佟磊正在為瑤萍遲遲不歸家著這急呢，這時，佟桂林的電話響了，還以為是瑤萍打的，一看，竟然是車小碧。

“你媽不會去了車小碧家吧？”佟桂林懷疑地問。

“去沒去的先接電話就知道了。”佟磊示意佟桂林接電話。

佟桂林摁下接聽鍵說：“小碧哈，你瑤媽媽一大早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不知去哪兒了，別急，一會兒她回來我們就去……”

“我在你們家單元門口呢，我可以去你們家嗎？”車小碧問。

“嗨，你是怎么找到這兒的……”佟桂林納悶地問。

“我爸跟我說的。”

“那行……上來吧。”

沒一會兒，車小碧敲門進來，笑著甜甜叫了聲“佟叔叔小磊哥”后，隨手關上了門。

“就你一人？你爸沒跟你來？”佟桂林問。

“我沒跟他說來這兒，不想讓他跟著……”車小碧說。

佟磊打量著英姿颯爽穿著一套粉紅色運動服的車小碧，笑了笑說：“都快比我高了哈……”

“瑤媽媽啥時候回來？”車小碧問。

“不知道吶，給她打電話關機了，我們還尋思著是不是去你家了呢。”佟磊說。

“不會的，去我家我爸一定會跟我說的，再等一會兒吧，不會走遠的。”車小碧說。

“小磊，你和小碧先聊著，我出去再找找你媽……真是的，一點數沒有。”佟桂林開門出去了。

車小碧見佟桂林出去了，一時竟有些難為情地問佟磊：“我是不是有點冒失了？”

“一點也不冒失，不僅不冒失，反而我覺得你是個落落大方的女孩子，我爸沒少夸你。”佟磊說。

“小磊哥，其實我內心還是挺脆弱的，我的角色不允許我把脆弱的一面呈現出來，有時候堅強也是表面的，但還是挺實用的。”車小碧說。

“你的角色怎么了，比誰差了，西安交大的錄取通知書不是誰都能拿到手的……”佟磊說。

“我不是指學習上的事情，其實你懂的……尤其是上小學的時候，頑皮同學常常戳我的脊梁，嘲弄我是我爸撿來的，我哪次都無地自容，捂臉忍淚回家，而且從不質疑我爸我是從何而來？”車小碧囁嚅地說。

車小碧短短的幾句話，讓佟磊對她佩服的不知說啥好了。

佟磊學的是心理學，自以為在指點迷津之道頗能應付幾句，可在車小碧跟前，他到覺得自己有點結舌。

“其實誰都是撿來的，追溯幾億年的人類演變，人類不都是撿來的嗎？”佟磊說。

“你說的有點浩瀚了，我是’葉底花開人不見，一雙蝴蝶已先知’。”車小碧苦笑了一聲。

“能給我解釋一下嗎？”佟磊說。

車小碧不想解釋，可抬頭看見佟磊和善的目光，又想解釋了，說：“我的出生是見不得人的，只有那兩個人心里明明白白的……”

佟磊舒了一口氣，說：“邁出籬笆，抖落掉身上的淤泥，像荷葉一樣潔身自好，多看陽光多沐雨露，摒棄低級的聒噪，生活有點苦澀實屬正常，我們不還有釀造甜蜜的蜂巢嗎，用微笑去迎送你生命新的啟航。”

“我和佟叔叔說過了，我不孤獨了，我能修正自己的偏見了。”車小碧說。

“從現在開始，愛你的人，包括了我這個親哥哥了……”佟磊說。

車小碧的眼圈頓時紅了起來，說：“謝謝哥了，我還是幸運的，真的……這幾年太缺少激勵我的聲音了……”

“好在西安離我們那兒只有七八百公里的路程，比到威海近了一半，我開車隨時能去西安看你。”佟磊安慰著車小碧，他畢竟比車小碧大八九歲呢。

“好好，我太高興了，你一定要去看我。”車小碧說。

“你還是給你爸打個電話吧，我總感覺我媽去了你家……”佟磊說。

“那行，我打……”車小碧撥通了車小民的電話。

“哈哈，小碧呀，就等著你的電話了……”車小民興奮的聲音佟磊聽的清清楚楚。

“爸，怎么這么高興呢？咱家有客人？”車小碧問。

“這孩子，還客人呢，是你瑤媽媽來了，來了好一會兒了，中午吃飯前趕回來就行了，咱們三口出去下館子，慶祝團聚，嘿嘿。”車小民說。

“不行啊，我都答應和閨蜜吃飯了，不好推辭……”車小碧看了一眼佟磊，佟磊冷笑了兩聲。

“也行啊，反正你瑤媽媽說了，她不準備回EEDS了，想在威海定居養老，有大把的時間和咱吃飯，我先和你瑤媽媽過過二人世界……回憶一下心酸的過往，暢享一下美好的未來……”

“別說了！”車小碧猛地吼了一聲。

“呦，小碧，不高興了……好好，我不耽誤你和閨蜜玩了……晚上一定回來吃飯，好飯不怕晚。”車小民說。

車小碧扣上電話，欲言又止地看著佟磊不知說啥好。

“我現在理解了當初瑤萍和車小民兩位同志，為啥能志同道合地走到一起了。”佟磊說。

“那趕緊給佟叔叔打電話，別讓他在外面找瑤媽媽了。”車小碧說。

佟磊想了想，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

其實佟桂林出去后，并沒有在找瑤萍，他覺得找不找已經沒多大的意思了，十有八九瑤萍是按耐不住亢奮的心情了，沒和他和佟磊打招呼，就擅自去了車小民的家。

他捉摸不透瑤萍是著急見車小碧呢，還是著急見車小民？或是兼而有之？

佟桂林坐在柳蔭樹下的一塊石頭上，冥冥之中還是希望他剛才的猜測是被否定的，興許她一個人去遛彎忘了今天要和車小碧見面的事，或是她不知道手機沒電已經停機了……

正在這時，佟磊的電話打了進來，郁悶的聲音說：“爸，小碧剛才給她爸打電話了……你回來吧……”

佟桂林沒再問啥，說：“我回去……”

車小碧一直和佟桂林佟磊父子倆聊到了十一點，車小碧雖說和眼前的父子倆沒有血緣關系，但是車小碧感到了來自他們父子倆的關懷，體會到了遲來的絲絲溫暖。

“叔叔請你吃頓飯吧，明天我和你小磊哥就回去了，你去西安上學后，有啥需要我們幫助的盡管說。”佟桂林說。

“小碧，你喜歡吃啥？”佟磊問。

“去三角花園斜對個的’新碼頭’餐館，老字號，我爸個把月就帶我去一次，那家的春餅和魚籽香是出了名的好吃，還不貴……”車小碧說。

“我知道，我沒離開威海時，那家飯館就挺出名的，店面不太，去晚了還排隊，咱們走，小磊開車。”佟桂林說。

在車上，車小碧說：“現在的’新碼頭’不比從前了，十幾年前還沒那么多飯館，這會兒飯館如雨后春筍遍地都是，那兒也用不著排隊。”

“爸，你還用老眼光看新事物呢……”佟磊說。

“哎呀，我落伍了。”佟桂林感嘆著說。

佟磊在“新碼頭”飯館前的專用停車位上熄了火，仨人心情愉快地推開飯館的大門時，讓佟桂林車小碧和佟磊沒有想到的是，車小民和瑤萍竟然坐在靠窗的一個餐桌前，倆人正舉著啤酒杯有說有笑地對飲呢。

正在仨人不知如何是好時，車小民猛地看見了車小碧和佟桂林爺倆，頗有些尷尬地示意瑤萍。往后看

瑤萍扭過頭來，見是佟桂林和佟磊，旁邊還站著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她馬上又回過頭小聲問車小民：“是小碧？”

“是……”車小民點點頭。

這時的瑤萍也顧不上難為情了，站起來走到車小碧跟前說：“小碧……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車小碧說。

“我是你媽呀……我……我們不是說好的上午見面嗎？你怎么和他倆在一起？”瑤萍有些激動地問。

“我為啥不能和他們在一起？車小碧指了指車小民反問道：“那你怎么和他在一起呢？”

“我……”

“你啥？你不守信譽，說好了你和佟桂林還有小磊哥一起去我家的，可你撇下他倆一個人去了，弄得佟叔叔和小磊哥怪著急的，到處找你，生怕你出啥事呢。”車小碧說。

佟桂林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張餐桌，對車小碧說；“我倆從那兒等你。”

車小民對車小碧招了招手說：“小碧，來爸爸這兒……”

車小碧脧視了車小民一眼，還是去了佟桂林和佟磊那桌。

瑤萍又坐回了車小民的餐桌對面，再沒有了剛才舒心暢懷的對飲氣氛了，一直悶悶不樂地低著頭。

直到佟桂林爺倆和車小碧吃晚飯走出飯館大門時，瑤萍始終沒有抬頭看他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