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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里井安終于開了新書，殷小楠一天的事就是看書曬太陽喂貓。八月中旬的時候她跟父母一起去海邊旅行，在那里待了十多天。

回去時在山城街上撞上了出門的江景城，殷小楠只看了他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小楠！”溫久叫她，“今晚想吃啥，我懶得做飯了。”

“可以吃火鍋嗎？”

“好，就火鍋，和雪糕一起吃，冰火兩重天。成鳴，你怎么看？”

“什么冰火兩重天，我上火了不能吃辣的。去橋邊那家吧，你們記得點鴛鴦鍋，我去買雪糕。”

殷小楠不知道的是，江景城望著她的背影看了好久，一直到她消失在視線中。

……

殷小楠覺得她其實很慘，做什么都差一點，不算差，卻永遠也夠不上最好。三年前親簽沒搶上，三年高考差一分，可她又好像什么都已經盡力了，最終也只是無能為力。

她最終被比H大差一些的Z大錄取。都說高考是新的起點，她人生的路并沒有走到盡頭，迎接她的是嶄新的未來，路上有陽光，有鳥語花香。

開學前一個星期，殷小楠收到了井安的信息，約她在咖啡廳見面。

殷小楠緊張得甚至忘記問她有什么事，熱血上頭就一口應下了。出門前她第一次化了淡妝，對著鏡子照了近十遍，才匆匆出了門。

說是淡妝，其實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但畢竟是第一次正式地和井安線下交流——以朋友的身份，儀式感還是要有的。

一路上她的心跳就沒有慢下來過。若說三年前的井安是在黑暗中給了她一盞燈，那如今那盞燈已然帶她走出陰霾。

咖啡廳里，唐憶安將一個袋子交給她。

“這是……”

“打開看看吧。”唐憶安一手撐著下巴，笑著說，“給你的，如果不嫌棄的話。”

殷小楠打開袋子，就看見里面有一本書，書封上的標題是《她來時無光》，書有被翻動過的痕跡，她剛打出來，書籍的扉頁就微微翹開，她順勢翻開，就見扉頁上有清晰的黑筆字跡。

最下面是井安的簽名，上面有一行手寫字。

“You’ are unique， nothing can replace you.”

她有些出神，手指撫過上面的字，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張口問道：“真的是送給我的嗎？”

“嗯。之前就想給你了，怕影響你高考才拖到現在。這本原來是我自留的，但我覺得你可能會需要。”

“謝謝，我很喜歡……”殷小楠有些哽咽，“其實我真的沒有想過……能和你認識，我總覺得自己很不幸，可是現在我才發現，我……好幸運……”

唐憶安輕聲問：“是因為高考嗎？”

“嗯……也不全是。”

“高考不是全部，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吧，去成為自己喜歡的人。”唐憶安說話時看著桌面，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滲出一抹淺笑，“我曾經也從來沒有想過會走上寫作這條路，現在想來，還是因為熱愛吧。”

殷小楠抬頭，讓眼眶里的濕潤蒸發在空氣中，問：“……要是無論怎么努力也達不到想要的結果怎么辦？”

唐憶安想了一下：“那就隨緣吧，有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實現的。只要心中尚存有熱愛，就不會感到太失望。生活本就是這樣，起起落落，誰能做到永遠一帆風順呢，相比那些只是活著就已經竭盡全力的人，我們真的很幸運。”

窗外的陽光被烏云擋住，天空陰下來，路邊剛種下的樹苗被風吹得彎了腰。

殷小楠和唐憶安一起出去，兩人在車站分開。

“井安，謝謝你，我會努力去成為自己喜歡的人的。”她站在風中告別，有幾滴雨點砸下來，落在她的臉上。

唐憶安撐著傘，離她不過一米距離，她將傘往前遞了點，低聲說道：“有人讓我跟你說：別忘記要快樂。再見啦！”

只剩下殷小楠站在原地，她望著唐憶安遠去的背影，直到雨下大了才反應過來，她匆匆跑進公交車站。黑白的馬路上車輛來來往往，她的視線逐漸在雨中模糊。

她記得腦海中有模糊的印象，不知道多久前，有個人對她說“每天都要快樂啊”。反正很久，久到在記憶中被蒙上一層看不清的紗，她卻仍能記得那個人的臉，他的聲音……好像一切都剛剛發生。

那般清晰。

*

報到那天是個大晴天，z大是在外省的一所大學，坐高鐵要兩個小時。

在殷小楠的堅持下，溫久同意了讓她自己去，一個人拉著行李箱到學校的時候，一眼望去大部分是家長，有些甚至全家出動。

殷小楠作好新生登記后正要走，就聽后面有人叫住了她：“哎，學妹，我帶你去宿舍吧。”

說話的是個金黃色短發的女生，身上穿著志愿者馬甲，正朝她招手。

“謝謝啦。”殷小楠正愁如何開口問路，女生的出現讓她心情好了不少。

“對了，我叫陶蓿，是攝影系的，加個微信唄。”

天氣很好，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穿過，匯聚成金色的圓點。

“哈哈，我跟你講，你一定要嘗嘗我們食堂的酸菜魚，便宜又好吃，還有體育館，不久前才翻新過，聽人說增設了一個游泳池，我還沒去看過呢，哦對，還有——”

“還有什么？”

陶蓿正要開口，卻看到宿舍樓下迎面走來的兩個女生，兩人望著身后的方向眉來眼去，她回過頭去，下意識道：“臥槽，哪兒來的帥哥。”

“哈？”殷小楠看著好幾個進出的女生都往她身后看去，無奈想著應該是誰家的藍顏禍水來找女朋友了，就被陶蓿拽著看了過去。

然后她就愣住了。

死機了。

“這就是當志愿者的幸福吧~可以看美女帥哥哈哈哈。”

陶蓿朝殷小楠眨眨眼，卻看到后者望著前面不動，她視線在兩人臉上來回跳了幾趟，突然痛心疾首：你倆不會看對眼了吧！

斑駁的光點的躍過枝椏曬在他雪白的襯衫上，少年的衣角爬上金色，他的身后是燦爛的陽光。她們都在看他，他只看她。

“你好啊，我叫江景城。”

殷小楠張了張嘴，卻始覺喉中梗塞說不出話，不知道是不是陽太過刺眼，扎得她眼睛酸痛，視線中的人變得模糊。

樹葉沙沙搖晃的聲音讓她意識到空氣的流動，他們之間不過幾米的距離，可她卻好像怎么也夠不到。

“殷小楠，你沒事吧？”

陶蓿扯了扯她的衣袖，余光卻突然被一抹白色所覆蓋，左右衡量后她像是突然發現了什么秘密一般，知趣地退出了聊天。

殷小楠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垂眸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下一秒，她就被人拉入懷中，少年沉穩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卻在某一刻有些沙啞：“不是說好了，考同一個大學。”

“什么意思？你的分數明明……”

她聽到少年聲音敲擊耳膜，比夏日的空氣更為熾熱：“我都已經登記過了，沒法反悔了。”

他說話時語氣中帶著些委屈，將殷小楠抱得更緊了些。

就聽懷中的人悶聲抱怨：“沖動的時候怎么不想想會后悔呢？”

“有你在，我為什么要后悔？”江景城輕笑，他頓了頓，聲音沉下去，“何況，高中的時候已經沖動過那么多回了……”

“小楠，喜歡你一點都不后悔。”

殷小楠心砰砰直跳，隔著單薄的襯衫布料感受到與她同頻的心跳，熟悉的茉莉淡香總能讓她安心，卻又不可抑制地心跳加快。

經過那個暑假，她用盡一切辦法讓自己去忘記他，去放下遺憾，事實上她也確實以為自己已經放下，可在那天看到陽光下站著的少年，他眸中的一星一點都比星空還燦爛，她從他的眼中，望見了自己的模樣。

原來，放下從來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簡單，只要那一眼，她就能再次淪陷。

像是逐漸平息的心，在一瞬間重新鮮活地跳動起來。

……

“真看不出來，殷小楠一看就是乖乖女的形象。”陶蓿一臉震驚，“所以你倆……是高中就在一起了？”

餐廳里人聲嘈雜，三人坐在一張靠窗的餐桌。

殷小楠聞言看了一眼江景城，轉過頭斟酌著說：“也不是吧……”

“那是什么？”

“說起來有點復雜。”殷小楠回想起兩人的經歷，正想著怎么概括，耳垂先紅了。

“那就別說了。”江景城說。

殷小楠卻不理會他，朝對面的陶蓿說：“話說我跟他現在頂多也只能算是朋友關系，也不能說高中‘就’在一起了。”

說完這句話，殷小楠不用回頭都知道江景城朝她看了過來，她默不作聲地往邊上挪了點。

陶蓿雖然第一天見兩人，看眼色這事卻熟門熟路，見兩人不說話，馬上識趣地找機會離開。吃過午飯后，她借口跟小姐妹有約和兩人告了別。

“哎！”殷小楠想叫陶蓿，后者已經跑開了，一眨眼就消失在人流中。

她下午報到，晚飯是在跟著陶蓿才找到的學校外的一家飯館吃的，這條街殷小楠是第一次來，沒了陶蓿做導航她壓根不認識路。

突然聽到手機響了一聲，是陶蓿發來的信息：你倆好好玩，那條街上很多好吃的，還有一直往南走那里有個花園，一定記得要去看看！

殷小楠往前走了幾步，就聽江景城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朋友關系嗎？”

“……”殷小楠一個激靈，她剛剛確是這么故意說給江景城聽的，誰知道陶蓿吃完就跑，她完全沒想好怎么面對江景城。

“額，難道不是嗎……那個，陶蓿說街南邊有個花園，反正吃飽了也是閑著，去散散步吧。”她知道江景城不會就這么善罷甘休，但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她著實有些不好應付，想著先到人少一點的地方去。

她說完停頓了一下，余光就瞥見江景城已經走了上來：“那走吧。”

欸？就完了？殷小楠還沒反應過來，看見江景城回過頭來望向她，趕緊跟了上去。

花園里卻并不似殷小楠想的人會少一些，相反，或許是因為開學的緣故，有許多大學生在里面拍照。

殷小楠抬眼望去，所見皆是各色開放的花，離入口最近的花圃種植著雪白的月季，在燈光下仿佛星月般絢爛，她忍不住輕嘆出聲。

“小楠，看那里。”江景城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她順著方向看去，就見花園的中央長著一棵大樹，樹冠向外延伸，像一把撐開的傘。霓彩的燈光從各個入口的小徑一路延伸，匯聚在樹下，順著粗壯的樹干向上攀援，茂密的樹叢上墜掛著數不清的紅色絲帶和許愿牌，風吹過時咚當作響。

殷小楠在攤位處買了許愿牌，在上面寫下愿望后想掛到樹上，可惜身高不夠，怎么都差一點，邊上一對夫妻剛在樹下拍好照，其中的男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叫了她一聲：“要不我幫你……”

一旁的妻子扯著他的胳膊將人帶回來，低聲斥道：“瞎湊什么熱鬧，有點眼力見好不好。”

殷小楠轉過頭卻看見男人被妻子拉走了，正疑惑，就感覺手上的許愿牌被人一下抽走了。她吃了一驚，回頭時就看到江景城已經幫她把許愿牌掛到了樹上。

“希望我和我愛的人……都能幸福安康——殷小楠。”江景城仿佛極為認真，一字一頓地將許愿牌上的字念出來，言罷看向殷小楠，“能不能加我一個？”

寫下的愿望被看到，殷小楠吃不準他會不會多想，一張臉頃時得通紅，硬著頭皮問：“什么意思？”

江景城不答，落筆在許愿牌上添了幾筆。

“你別亂寫。”牌在他手中，殷小楠無可奈何道。

她剛說完，江景城就放下了手，他在燈火璀璨中低聲說了一句什么。

殷小楠沒聽清，因為就在那一刻，她身后的夜空炸開了五彩的煙火，周圍的人都驚呼起來，照相的聲音此起彼落。火光在單調的黑色畫布上涂上色彩，光很亮，她從江景城的眼睛里看到了。

她還看到了，他說：小楠，我愛你。

“小楠，我們現在算什么啊？”江景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殷小楠微微別過頭，沒回答。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轉過頭去，江景城的臉本就挨在她耳邊，一轉頭雙唇擦過她的臉頰，最后四唇相觸。

殷小楠抬起眼平靜地看向他，兩人呼吸相繞，逐漸亂了的氣息卻暴露出早已不平靜的內心。

誰也沒有下一步動作。

過了大概十來秒，殷小楠退開幾步，一臉無辜地望著他：“抱歉。”

“殷小楠，你是不是故意的？”江景城好容易克制住自己沒有去搶占主導地位，卻不想殷小楠惹完就跑，臉色有點不好。

就看見站在他前面不遠的女生點頭：“你怎么知——”

后面的話沒能說完，江景城已經用最快捷的方法強硬地堵住她的嘴。

……

愿望：希望我和我愛的人都能幸福安康。

——殷小楠、江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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