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小楠沒有說出口，一直到目送著他們離開，是一片長久的沉默。
一個學期過得很快，那個寒假冷極了，凜冽的風拍打著胡亂紛飛的白雪，是山城許多年沒有過的冷冬。隔壁的門一個冬天都沒開過。
殷小楠順著聲音推開門，就見門口的角落里窩著一只貓，是只貍花貓。在漫天的雪里，連呼出的空氣都快要冰凍，只有靠近房門的地縫邊上能感受到一絲溫度。
貍花貓似乎被凍僵了，看見殷小楠時眼中閃過警惕，卻沒有一下子跳開。
“來我家避避風嗎？”殷小楠拿來上次為了為大貓而屯的貓條，拆開后遞到貍花貓的嘴邊，她蹲下身，軟著聲音喚它。
“喵……”貍花貓看著近在咫尺的貓條，粉色的鼻尖蹭了蹭，深褐色的大眼睛像是雪被捂得化開來，目光在殷小楠和她手上留戀幾番，伸出舌頭舔了舔殷小楠的手，然后去舔食貓條。
“小楠，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溫久穿著睡衣從房間里走出來，她雖然回家了，但昨晚在電腦上處理文件到很晚，早上起來時還掛著黑眼圈。
看到殷小楠在門口喂貓，她眨了眨眼：“哪來的流浪貓？別讓它進來，別忘了你奶奶對貓毛過敏啊。”
殷小楠點點頭示意知道。
溫久在廚房準備早餐，殷小楠將貓條給貍花貓吃完，就關上門走進房間里。她在抽屜的角落里找出了一串鑰匙——說是一串，其實上面只掛了兩個鑰匙和一個小貓毛絨掛墜，之前她和江景城出去的時候，她覺得這個小貓長得跟大貓特別像就買下來了，記得江景城也有個差不多的。
她拿著鑰匙就走出門，關門時聽見溫久在廚房里問：“去哪兒啊？我都在燒早飯了。”
“去去就回，不用管我。”
貍花貓被殷小楠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往外竄，卻又在嗅到殷小楠的氣息后往前蹭了幾步，殷小楠被逗笑了，俯下身：“跟我來吧。”
她拿出鑰匙打開了隔壁的門，走了進去，貍花貓開始還有些猶豫，嗅到屋中熟悉的氣味后緩緩走了進去，深邃的眸子打量著周圍。
殷小楠在沙發上坐下，看著貍花貓在貓爬架上逐漸放開，她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去，里面還是之前的模樣，想到和江景城在一起時候的事，她的臉就有些發燙。
在桌前坐下，外面沒有太陽，只有蒼茫的白雪。她將放在桌上，卻始終感受不到那一絲溫度。
殷小楠解鎖手機，正想看看最近關于井安的消息，就看見了一條消息提示。
江景城：大貓說它想你了。
江景城：【圖片】。
殷小楠點進照片，就見上面的貓咪已經大了不少，正瞇著眼睛在窗邊看雪。她保存了圖片，對著貍花貓拍了一張照片：是在想小雪吧？
江景城：小雪？
殷小楠：哈哈，今天早上看見它的時候正在下雪，就叫它小雪了。
殷小楠將大貓的照片懟到貍花貓面前：“快看看這是誰？”
貍花貓水靈的大眼睛在看到圖片的一瞬間定住，她粉色的鼻尖湊到屏幕上點了點，似乎很是疑惑這么大的一只貓怎么會跑到這個小方塊里去了，殷小楠趁機戳了戳它的耳朵。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溫久的喊聲：“小楠，快來吃早飯啦！再不吃要涼了。”
“來了。”殷小楠輕出一口氣，將手機熄滅，“小雪，你這個冬天就住這里吧，我每天來看你。今天先拜拜啦。”
說完她起身出了門。
溫久正好從屋里出來，看見的就是殷小楠從隔壁的門口走出，她愣了一下，似乎是意識到什么，眉頭顰起：“你怎么會在那里。那間屋子不是好一段時間沒人來了嗎，你怎么會有鑰匙？”
“額。”殷小楠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正想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就見溫久已經走上前來，神色不容質疑。溫久說：“小楠，不會和……江景城有關吧？”
溫久說著就要伸手去開門。
“別——”
之前的事情，讓殷小楠下意識不想讓事情被父母知道，脫口而出：“跟他沒關系！”
“那你干嘛這么著急？”溫久顯然不相信她的說辭。
對于她女兒要被別人拐了這件事，她還是很上心的。
她還沒來得及鎖門，溫久已經推開了門。
小雪被嚇到，蜷縮在貓窩邊上的角落里。
殷小楠眼看瞞不住，只好將實話對溫久說了。
“你是說這是江景城在山城租的房子？”溫久一臉嚴肅，“那他人現在在哪兒？”
“他應該去外地和他父母一起住了，只有上學期間的周末才回來住幾次。”
殷小楠看向溫久：“媽媽，其實江景城他沒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好。我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
看著溫久逐漸嚴肅的神情，殷小楠趕緊補道：“作為他同學的身份，我保證我說的都是客觀事實。”
“他……”
他在孤獨的時候關心我，在迷茫的時候幫助我，我的數學成績是他一點點拉上來的，也是因為他，我才這么努力地學習。在你們因工作對我不聞不問的時候，是他陪在我身邊，他總是第一個察覺我喜憂卻不嫌棄我的人。
你們也不用擔心我的學習，因為不用你們說，我也會努力的。
因為——我想跟他考同一個大學。
……
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每次下課路上回首而望的身影也逐漸成為平常。
殷小楠沒有朋友，江景城也總是一個人。
但是路過的人都記得，他們愈曾經靠愈近的模樣。
快要期末，正是黃梅季節。
天氣潮濕而悶熱，殷小楠從食堂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天陰沉沉的，正下著小雨。
“剛剛不是還有太陽嗎？”殷小楠看向天邊，方才的殘霞已經完全消散，被厚厚的雨云所堆積。
天漸漸黑下來。還有半個小時就是晚自習。
殷小楠本想站在門口等雨小了再出去，卻沒想到雨勢非但沒有變小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
明明是六月，空氣中卻仿佛被鍍上一層寒冰，冷徹心扉。殷小楠不禁瑟縮了一下，往墻邊挨了一點。
她站的地方很巧，正好可以看見外面，來往的人卻不容易注意到她。
雨水沿著屋檐滴答而下，食堂里的人逐漸走完了，只剩清冷的幾個身影。從食堂到教室有一段不短的距離，要是跑過去，估計衣服會全部濕透吧。
她望了眼自己單薄的一件短袖校服，下定決心往屋檐的邊上蹭了一點，突然看到邊上一抹身影。
是一男一女，兩人似乎都沒帶傘，其中那個男生脫下外套披在兩人的身上。
“三二一！沖！”他們的身影逐漸在雨里小去，那個撐著衣服的男生半邊身子都濕了。
感覺到身邊有人經過，殷小楠回過神來，卻發現眼角不知何時染上濕意，她抬手抹了抹，余光就瞥見身邊的人在她前面停下。
“嗯？”
殷小楠在學校里并沒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因此疑惑抬起頭。
視線沿著來人的微微起伏的胸口一路向上，那張臉上掛著汗珠，似乎是剛剛劇烈運動過。
不等殷小楠反應，江景城已經打開了傘，將傘柄推到了她手中：“拿著。快要上課了。”
話音未散，人已經沖進了雨里，朝著教學樓的方向奔去。
殷小楠站在原地，握著傘柄的手出了薄汗。平時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在教室里了，所以……是在找她嗎？
因為怕她難堪，才不和她一起撐傘回去。
期末的試卷滿天飛，教室里叫苦連天。
人在專注的時候經常注意不到時間的流逝，這句話說的對。
有時候總覺得假期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而漫長的學習生活卻遲遲等不到盡頭，可事實是，當真正到了盡頭的時候卻又開始躊躇與懷疑了。
“同學們，這個暑假一定要好好復習，下個學期就是高三了，最關鍵的一年大家一定都不能松解。門外的目標榜上都有你們的高考目標，過個充實有意義的暑假。下課！”
殷小楠整理好東西走出門，卻迎面碰見了正站在門口的江景城。
“欸……”殷小楠這一個學期跟江景城說的話都不超過二十句，她本想像往常一樣裝作沒看見匆匆離開，可偏偏她一抬頭，就撞上了江景城仿佛盛了一片星空的目光，頓時就有些走不動了。
雖然在同一個班，卻因為之前的事情整個辦公室的老師都對兩人有點印象，時常會留意到，因此兩人就是想挨得近點都沒門。上次江景城給她送傘之后，她也只是再回到教室后將傘還給他，說了句“謝謝”。
“你——”殷小楠本想問他杵在門口干什么，可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你是在等誰嗎？”
然后下一秒，她就看到江景城臉上漫出了笑：“嗯。我今天也坐公交。”
說著他就往外走去。
“你不是等人嗎？”殷小楠問。
江景城沒回頭：“等到了，走吧。”
兩人在車上并排坐下，殷小楠靠窗。
她看著窗戶，窗外的樹木飛快地閃過，在玻璃上留下綠色的殘影，她的視線卻落在那不易發現的倒影上。窗戶上倒影出少年的臉，在愜意的暖陽下被鍍上一層薄金。
那倒影轉過來，透過玻璃看向她。
“江景城。”她忽然說，“今天怎么不是你父母來接你？”
倒影的少年唇角帶笑，語調如最初那般慵懶散漫：“他們忙。我在山城住一段時間。”
“一段時間……是多久？”
“大概十天半個月吧，不過要是我想在這里住久一點，問題也不大。”
“嗯。”
得到這個回答，殷小楠沒忍住彎了彎嘴角：“歡迎你來山城長住，鄰里要相互擔待啊。”
她望著沒有窗外仿佛沒有盡頭的滑動的樓房與樹木，卻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癟了癟嘴。她輕聲道：“要是我考不上H大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