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分開以后，顧逢仍舊陪著我，他請了兩日的公假，說是不放心我。
他是好意，我自是高興他的貼心，但是，心中難免愧疚。
他已入官場，便不如兒時那般可以率性而為了，每一個決定，都有可能影響到他的仕途。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他似乎看出我的不安，笑道：“你如今變化真是大，從前各種麻煩我都是理所應當，現在是懂事了？竟然還會愧疚。”
“這不一樣！”我沒好氣地說。
“真的，你別做那副樣子，我看著別扭。咱倆的關系，不比旁人。”他認真地說道。
馬車外人影錯落，他的話是承諾，是肯定，是給我的定海神針。
月色皎潔中，我恍然想起過去。
我和顧逢的相熟相知，格外地戲劇化。
那時我與曹疏關系很好，但或許是我太過封閉，不知道男子竟然也可以喜歡男子，因此在我知道曹疏喜歡男子時，還震驚了許久。
而顧逢便是曹疏的愛慕者。
只是這事隱晦，世俗不允，難以言說，只能在細枝末節中看出端倪。
那時我只有十歲，他們不過比我大兩三歲。我覺得格外荒唐，又因早熟，自以為是個大人，就覺得他們只是玩笑話，都是小孩兒，能懂什么是喜歡。
但是，我為他們保守了這個秘密。
后來曹疏父母和離，他隨父親離京做官，我們只剩下一年一次的書信往來。
曹疏離開后，我原是最難過的，但陰差陽錯地，我變成了安慰顧逢不要難過的人。
后來，他帶著我，融入了他們的小圈子，我才知道，他身邊也有一個小尾巴，叫鐘昆。
在我離京前一日，他告訴我，他同鐘昆在一起了，那時我十二歲，我大抵也沒有明白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后來逐漸長大，有了少女心事，才終于明白。
這些年我與他書信往來，又知道了他的諸多心思。有時候我也會感慨，他一個男子，有時心思卻比女子還纖細。
馬車到了頭，我又回到了這個地方，這一次，身邊還是顧逢。
望著高大的宅院，我有些恍惚。
記憶中，在母親為我買下這個宅院后，我也只來過一次。而今物是人非，我早已忘了當初的模樣。
他帶著我進去了。
“我們將旁邊那一戶一并買了下來，給你打通建成了新院。花園里開辟了水池，你愛魚，季玢特地給你尋了上好的魚，有兩條還是御賜的。里面的花也是你喜歡的，張源源和鐘昆為你四處尋的最好的種子，這些年一直差人好生照料著。整體的建構是按你當年畫的圖紙做的，沒有過多的變動。因著你怕冷又怕熱，屋子里也是做了特別的建造，冬暖夏涼。下人也為你挑了一些，你若不喜歡，可以再換。”
顧逢一路帶著我看去，一路細心地替我講解。目光所及，無不用心。
當年喜歡的，隨著離京和成長，早便掩藏得干干凈凈，我都差點忘了，我原來也是有喜惡的，也有人記得我那喜惡。
“你剛來，這宅院空曠，先看看，過幾日再搬進來，現下去我府上吧，母親為你準備了你愛的排骨。”
我看了看這宅院，笑道，“好。”
兩個宅院離得并不遠，很快便到了。
“文鈺，你終于來了！”
“顧姨。”
我和他母親一見面便是無盡寒暄。
“娘，進府說。”顧逢看不過去，無奈地打斷了我們。
顧叔也在府里，見我來了，也感慨了會兒。
落座后，我瞧著桌上的東西，皆是我的口味，他們待我親昵，氣氛熱鬧，我莫名覺得，我還有另一個家。
“你如今回來了，便在府中住下，京城這幾年變化挺大，正好讓我帶你熟悉熟悉。”顧姨給我夾了菜。
“是啊。還有那個孫少秋，背信棄義，什么東西。”顧叔剛提起，顧姨便咳了幾聲。
“沒事的，顧姨。這事你們不用擔心，我會自己處理的，如果有需要，我再找你們，好嗎？”這世上的好意是難得的，但理所當然卻是不好的。
“你也算是我們半個女兒，若有了委屈不要憋著。”顧姨道。
“我會的。”我笑著回。
飯后，我被他們推著去休息，舟車勞頓，看到那間專門為我準備的房間，疲憊也消散不少。
我沐浴后準備休息，顧逢卻來了。
“怎么現在來了？”我問。
“母親讓我來同你說，如若此后受人議論，便告訴她，她能護著你。”我笑著看他說，卻是不信。
他看了看我，身子往椅背一靠，也笑了，滿臉煩躁，“好吧，是她念叨著，讓我和你試一試，我娘死活不能接受我喜歡男人。”
這時的他，有了幾分幼時的模樣。
“我就說嘛。”我沒忍住笑出了聲，“那可別，要真是如此，那就是一箭三雕，傷了三個人。”
“我知道，這不是煩嘛，就來你這躲一躲。”他自顧自地喝了一杯茶，“但是文鈺，我想著，如果日后，我是說如果，你沒有愿意嫁的人，或許可以考慮真的嫁給我，也算是我們互相幫助了，娘的意思，沒有孩子也是可以的。”
“怎么可能。”我失笑，看見他眼里的認真，斂了斂神色，“我是覺得沒有必要，如果我嫁給你，我或許得了許多好處，但鐘昆呢？更何況，我也不會很快樂。到底，我想嫁給一個我愛的人，共度余生。”
“是我想岔了。”顧逢道，“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鐘昆也是這么說。我們想為你做些什么保障日后的生活，后來張源源無意提起，我們想著，居然覺得還不錯。”
我們相視一笑。
“你們真的，荒唐。”我道，“好意我領了，不過我得提醒你，這樣的主意萬不能打在別的女子身上。女子本就艱難，這樣做，與騙婚有何區別呢？”我知道他也不是這樣的人，但怕他走岔路，平白毀了別人，毀了自己。
“我知道，別操心我了，休息吧。季玢說明日來找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