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三書六禮便也開始了。
我雙親不在,與蘇府也多有齷齪,又因認了顧母為干親,最終便決定從顧府出嫁。
出嫁前一日,我們五人再次相聚。
明明是我出嫁,張源源卻更難受,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著要對付譚章遠的狠話。
季玢這般內斂矜持的人,也是紅了眼眶,語氣哽咽。
顧逢和鐘昆到底是更理性些,沒有失態,卻也沉默著,半天說不出話。
我倒是忍俊不禁,反而沒有太過的悲傷。
大抵是因著嫁過一次,那時父母送我風光大嫁,我已經哭過。
這一次,沒有雙親,卻有朋友在旁,兩次婚嫁,也算是讓我圓滿了,更何況,此次我嫁的夫郎,如此可愛。
都說婚前一日私房話,這四人做了我的娘家人,私房話一籮筐。
只是在此之前,他們卻先給我添了嫁妝。
顧逢給了我他名下的兩家鋪子和一些大家名畫孤本。
鐘昆給了我一家鋪子、一處莊子和一匹名駒。
季玢給了我一家藥鋪和宮中繡娘專門訂做的幾套華裳,又送了一箱子的金銀珠寶。
張源源則是給了我先皇后、如今的太后娘娘賞賜的一株翡翠珊瑚,又送了幾個方子,添了一箱首飾布料。
我這輩子,從未在銀錢上有所短缺,未出嫁前,爹娘便將我富養嬌養,出嫁后,嫁妝富裕,私房錢不知其數。更別提,這幾個朋友總是給我這樣那樣的補貼。
對我來說,關于銀錢一事,從沒有在考慮的范圍。
只是她們拿出這些東西,說著做我的底氣,祝我幸福時,我的心里還是軟的一塌糊涂。
這是不一樣的。
詩里說: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
我想著我應該是個例外。
迄今為止數年來,我都是穩穩地踩在地上,不知人間疾苦,不嘗生活艱辛,縱然嫁給孫少秋,也是每日養花弄詞,婆婆不是個慈善的,卻也不能讓我吃虧。
我靜靜躺在床榻上,回憶這須臾數年。
真是,我原來,是如此的順遂無憂。
第二日,我風光大嫁,十里紅妝。
譚章遠求了他的皇帝姐夫,下了賜婚圣旨,皇后娘娘緊隨其后,著意添了許多聘禮。
那日張源源同我說,“我是羨慕你的,同是出嫁,你與我卻截然不同,無論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你都那么風光。或許是因為我們本身便是天差地別吧。文鈺,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運。”
我知道的。
大婚這天,譚章遠的迎娶之路困難重重。
顧逢和季玢兩人私下出了許多難題,鐘昆和張源源又進行了潤色,我也想插一腳,又不好為難未來相公,便可惜地作罷。
這讓此次迎親成了京城的一大談資,甚至學子們還因此產生了爭論。
但為難也不止于此。
這位準新郎,被灌了許多酒。
我都生了困意,他才帶著滿身酒氣進了房,見了我,因酒醉而迷離的眼睛可憐又埋怨,“姐姐,你可是害慘了我。”
我噗嗤一聲笑了,扶他到了床榻上,沾濕了帕子給他擦臉,“他們這么過分?”
“嗯。”譚章遠點點頭,“我不喝,他們威脅我。”
“怎么會呢?”我捏了捏他的臉。
“他們嫉妒我娶了你。特別是薛驍和顧逢。”譚章遠又一臉驕傲,“不過嫉妒也沒用,你是我的了。”
他摟住我的腰,緊緊的。
“誰也不能搶走你,蘇文鈺。”
顧逢與鐘昆的事最終還是被雙方長輩接受了,陛下圣明,在知曉此事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讓他們知道分寸。
季玢嫁給了新科進士高衡,夫妻琴瑟和鳴,頗為恩愛。
張源源生了一對龍鳳胎,姐姐溫順安靜,弟弟張揚吵鬧,她時常被弟弟弄得頭疼。
我也是后來才在季玢口中得知,她婆婆給夫君納了一房妾室,頗得寵愛。還好也是個拎得清的,不至于非常偏袒。
但張源源說,她不指望著還有愛,但不能妨礙著她和兩個孩子的道。
至于孫少秋,他與榮嘉平還是繼續做夫妻,兩人鬧了許久,后來榮嘉平來見我,回去后,兩人重歸于好,和我卻是亳不干預。
譚章遠對我越來越好,他總是害怕別人把我搶走,時常睡到半夜驚醒,確定我在身邊。
我和他沒有孩子,并非我不愿,是他不肯。
為此,婆婆和他吵了一架。
只是他說,生孩子艱難萬分,九死一生,倘若我出了什么意外,他也會掐死這個孩子。
他說得狠絕,婆婆不再多言,和公公打算著從旁系那里過一個孩子。
其實他來問過我,若是我想要孩子,那他就依我。
可是夜里輾轉反側的他,到底讓我心疼了。
他總是不安害怕,我又何必為了孩子讓他再次為難。
我對于孩子一事,并未有什么太大的意見。
可是大概緣分如此,我還是懷孕了。
他一個人呆了一晚上,第二天全府變了個樣。
我欲言又止,他說,“我已經自私了一回,可既然命中注定有了,我不能再自私地讓你選擇。”
懷胎十月,他如臨深谷,待我如同易碎的瓷器。
生產那日,他不管不顧,沖進產房里陪著我,我的慘叫聲下,他又是泣不成聲,說話顛三倒四,只道不該讓我生的。
后來,我誕下一對雙胞胎。
譚章遠將孩子扔給了婆婆和公公,整日除了上朝,便是陪著我坐月子。
他被那日的生產嚇到了,找了太醫,喝了藥,讓自己絕了后。
此后我和他的許多年中,不曾吵過一次架,不曾多過一個人。
我比他先去,可我并不知道,我去世后第二日,他安排好一切,同我一起離了這人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