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一副樂觀的樣子，仰起頭說：“哪有你說的那么嚴重?。∧憔瓦@么不相信你的抗打能力？我倒是覺得，患者有患者對生命的顧慮，家屬也有家屬對生命的顧慮，醫生也有醫生對生命的顧慮，這合情合理?；蛟S你在做手術的時候，應該把患者當成是你全力救治的患者，僅此而已，你的職責是救治他，不是為他的生命買單。
徐志摩有一句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有些意外本身就是意料之外發生的。
話說回來，我記得你剛上大學那會兒和我說……
說你最開心的時候是看見患者病愈的時候?，F在呢？”
她沉默了，微微蹙眉，“現在……”
電話鈴聲響起來，她接了電話，和我揮揮手，“真高興還能遇見你！筱凌，再見啦！我的主任下飛機了?！?
我微笑著，點點頭。
再見……郭小琦。
希望你永遠都能仰起頭骨，不要聽命運的話。
我也該走了。
我拎著行李箱，回來并沒有告訴其他人，所以我不會有人來接我。
“顧筱凌啊，顧筱凌，你怎么搞的，好像又失業了呢！”
我走到門口，忽地發現墻上貼著家教招聘，時間是周末。
家教這個詞語在我腦子里過了一過，它這份工作，給的錢還蠻多的，也許可以試試……都說育人育心，我這樣的人，會教給人什么呢？我還真是好奇。高三學生，這樣看來，應該難度不大。
我撕下廣告，撥打了聯系電話，對面年輕的女士聽說我的學歷，就直接答應了，希望我直接可以到她家住址商談一下她女兒的基本情況。
我把東西搬回去過后就攔了一輛出租車，到了的時候，我仔細看了看門牌，貴族街的，是有錢人家。
敲了敲門，一位略微富態的女士打開了門，一頭干練的短發，脖子上戴著金項鏈，手上的金鐲子閃閃發亮。
“顧老師，請進?！?
“嗯，您好！陳女士。”
她給我很強的壓迫感，但不得不說她的家特別整潔，進門便是撲面而來的書香。
“請坐！”
“顧老師，是這樣，我們這孩子，高三，今年是復讀的一年，去年考砸了。我們這迫不得已才請來家教，她呀，在學校也不知道是怎么，我猜啊肯定是沒有好好學！所以我就應聘家教，被她推走了三個，您是第四個了。
我們這姑娘，就是脾氣壞了點，平時不好好讀書！凈整些美容化妝的東西，搞什么……那什么短視頻啊，還有什么在網上教化妝什么的！真的氣死，高三了，第二年了，我們不知道她這么想的！”說到這里她又疾言厲色起來，皺著眉，拍拍手，我感受到了她的一腔怒火。
“您別著急，她還有什么其他情況嗎？除了這些，您和我說說清楚，我好跟她聊天？”
我微笑著說。
“噢，她平時不怎么跟我們說話，晚上總是失眠，家里一來人就躲，平時說她兩句就跑，跑到樓上把自己關起來，甚至學校都不想去了！我前幾天還聽班主任說她在課上睡覺，不上課，她那么乖一個孩子，我聽不可能啊，問她也不說！唉……”
我聽著聽著心就一陣難受，這個孩子，慢慢被推向越來越深的深淵，她的救命稻草都被當做多余嫌棄掉了。
我隱隱地想起來曾經的自己，雖不如她這般放肆，卻也能明白她的感受。
“您，平時喜歡罵她嗎？”我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教訓她，或者打她？”
她聽到這里，震了一下，睜大眼睛盯著我問：“顧老師，請你來是想讓你講課的嘞，不是關心這些啊？”
“好的，您讓我上去和她聊聊天怎么樣，我這周末開始給她補課?！?
她點點頭。
我走上樓梯，腦中編織無數個和她打招呼的方法，最終卻選擇了個最簡單的。
“夏玲，你好呀！可以開開門嗎？”
果然，沒有反應。
我把聲音放小了說：“夏玲同學，你開一次門，要是不想讓我留下我就立馬離開，也好和你媽媽交代??！不然我可能要一直在這里打擾你。”
她開了門，從門框邊慢慢探出一個腦袋，看見我，她有些呆住了。
“想知道這樣的妝容怎么化嗎？我可以教你，姐姐不僅會化妝還會畫畫。”
我順其自然地推開門，她悶聲不說話，也不笑。
她溜到了椅子上，坐下低著頭。
“好了，把作業收下去吧，我不會告訴你媽媽。我都看見了，桌子下面的化妝品。”她茫然地看著我，我抬抬眉，說：“相信我?！?
我放低了聲音，說：“這樣，我和你分享一個秘密，你讓我留下，我就幫你保守你的秘密。我來這里當家教就是為了賺錢，而你如果把我趕走，你就還會有第五個，第六個老師，你也不想對吧！我為了錢，你為了不學習，我們各取所需，怎么樣？這個買賣？”
她遲疑了很久，點點頭。
“短視頻我也做過啊，你竟然懂這些。”
我看了看她拿著的手機，“粉絲三千，真厲害！我就不一樣了，想我當初，怎么做視頻都只有熟人在看?！?
她說話：“可是，她們說，我這是不務正業，我這是……賣弄容貌?！?
“嗯？”
她深深地低下頭，這樣的不被肯定，像只大鎖，鎖住了她所有的美好的想象和追求。
我不理解地看著她，說：“你看看現在的我！”
我問：“看清楚了沒？”
她點點頭。
我去了一趟洗手間。
回來的時候，她看我的眼神多了些同情。
嘴角是傷，額頭是傷，面容不如剛剛的那般精致。
“你還覺得化妝是一項不被人接受的工作嗎？”
她搖搖頭，問：“姐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果然，只有脆弱會被人拿來同情，也只有暴露自己的脆弱才能收獲心比心的坦誠。
“我剛從國外回來，這是遇見暴徒被打的，不要緊。”
我坐下來，說：“你要明白，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別人說了不算，只要是自己喜歡的事情，做什么都是心滿意足的。但我猜，你不高興，不是因為你不想學習，而是因為這件事得不到媽媽的理解對嗎？”
她咬唇，皺著眉，說：“她不是我媽！她從來都不懂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