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襲玄衣，見她無意起身行禮，也不計較，在她對面坐下，開門見山地道：“今日多虧了你?！?

“舉手之勞?！?

“妮兒在你這？”

妮兒便是二公主乳名。

“皇上可要帶回去？”

“罷了，放在鳳陽閣那些宮女也不上心，不如留在你這里。”

東方悅反倒詫異，“你既知二公主不受宮女待見為何不整治那些宮人？”

“見風使舵，拜高踩低，宮中人人如此。”

“那是你女兒啊。”東方悅有些不可思議。

皇上瞥了她一眼，“所以她還活著啊。”

東方悅說不出話來，日日養在身邊的女兒都能如此對待，又如何指望他善待一個從未謀面的兒子？

“太醫可來過了？”

春橋支支吾吾地回道：“今日宮中諸多娘娘殿下受了驚，太醫院人手不夠……”

“江澤姜，去請太醫令！”

“諾?！?

“皇上深夜造訪，有何貴干？”

“今日你護下二皇子，誅殺刺客，大功一件，朕打算封你為貴妃，你意下如何？”

“有話不妨直說?！?

皇上揮手讓春橋等人退下，才道：“刺客來于漠北沙赫汗國，大安與漠北打仗，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當然，這仗打了得有兩三年吧?！?

“現下我國國庫告急，支撐不了太久了，必須速戰速決?！?

東方悅直視著他。

“你武功獨步天下，能在平宜軍中取下冉石首級，漠北一群粗人，取下可汗首級，想必對你來說也不是什么難事吧？”

東方悅直接拒絕，“抵御外敵乃是朝廷之事，若是連朝廷都保不了，那還要皇帝有何用？”

她本以為皇上會生氣，沒想到他反而點頭，“是這個理，亡了國，遺臭萬年的總是皇帝。”

皇上微微一笑，“陳王與魔教勾結，通敵叛國，不然你以為朕三年都打不下一個漠北？”

“那你怎么不把陳王殺了？”

皇上無可奈何地聳肩，“先前星閣出了內應，好不容易才給揪出來清理了一番，耽誤了些時間，魔教暗中為陳王做事，陳王面上擺足了姿態，朕不好發作，星閣主管天下情報，也非魔教對手，朕不好辦。”

“所以叫我來？”

皇上聳聳肩，“你乃朕長子生母，本來就要回宮的?！被噬贤蝗豢拷瑤缀蹩煊谒N在了一起，兩人四目相對，距離近得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只是朕沒想到，大名鼎鼎的云教教主東方悅，就是朕失蹤多年的小圓兒，著實讓朕又驚又喜?！?

“朕知江湖與朝廷互不相干，你們江湖人一向以為朝廷人供職為恥，但你與星閣聯手鏟除劍閣，已然合作過一次，不妨再合作一次，朕殺陳王，你們殺魔教?！?

“光憑云教，實難徹底清除魔教?！?

“剿滅魔教是何等大事，難道整個武林就一個云教？”

東方悅倏然一記眼刀飛過去，危險地半瞇著眼，“你想讓整個武林為你所用？”

“剿滅魔教乃是你們江湖人的頭等大事，不是嗎？”

東方悅斷然拒絕，“不可能。”

“此事你拒絕不了。陳王與魔教聯手，勾結漠北，一旦朝廷頂不住，遭殃的就是天下百姓，包括武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個道理還要朕說嗎？你們江湖人，不是素來最重天下大義？”

“這不是忽悠整個武林為你賣命的理由。你調幾支兵過來，加上我，再叫上教中幾個高手，還踏不平魔教嗎？”

“朕現在能調動的兵都調到漠北去了，其余的兵，動不得?！?

東方悅諷刺一笑，“陛下這是想要武林白白為你賣命啊？縱然云教乃江湖九大門派之一，我身為云教教主，也不可能勸說江湖兄弟白白為你賣命；況且陳王與魔教聯手，你既不出兵，又如何幫助我們？”

“牽制陳王?！被噬系溃骸澳銈內粝刖瘸銮喑桥烧崎T，最好的辦法就是與朕聯手?！?

東方悅冷厲地盯著他，卻也明白他說的是實話。

“那你要如何牽制陳王？”

“陳王封地在益州，整個益州都成了他的地盤，就連交州、荊州也有他的人手?！?

東方悅忍不住插嘴，“你這皇帝可真失敗。”

皇上瞄了她一眼，“云教還存在就是朕乃明君的最好佐證?！?

“你繼續說。”

“益州朕目前動不了，但交州、荊州朕還是做得了主的，他想內外夾擊朕，朕就滅了他的人，斷了他和漠北聯系，讓他們分崩離析，逐個攻破。”

“你把他逼急了，就不怕他謀反？現在的益州雖然亂，但到底還未有戰火?！?

“這一仗免不了，漠北小國不足為懼，之前一直未能拿下只是因為星閣出了內鬼一直給陳王和漠北串通消息，又有魔教在背后煽風點火。只要你們拿下魔教，沙赫汗國自己就退回去了，到時候朕再把兵調到益州，陳王跑不了?！?

“那若是我給你一個動陳王的把柄呢？”

“什么意思？”

東方悅將信取出，皇上狐疑地接過一看，掃過一遍竟是舒了一口氣，“真是天助我也?！?

東方悅翻了個白眼，他人悲慘的遭遇這些人從來不在乎，只在乎能不能扳倒敵人。

皇上將信折好收入袖中，“朕會讓星閣助你們打探消息，如有需要，直接找星閣即可?！?

東方悅猶豫著要不要問洑零谷一事，但她又覺得問了也問不出來啥，就他說的話她都半信半疑，那還是不問了。

“我要見張若恒，你讓他進來，聯手一事我會寫信讓他送給高盟主?！?

“好。”

“我還有一個條件。”

“說?！?

“舟兒我要帶走。”

“不可能?！被噬巷嬃丝诓杷?，“皇家血脈，既然找回來了，就斷沒有再讓他流落在外的可能?！?

“二公主日日養在宮里你都不甚在乎，舟兒雖然是長子但卻與你從未謀面，你怎么可能對他好？”

皇上抬起頭，淡然地注視著她，“那是誰讓朕和朕的兒子七年來沒見過一面？”

東方悅啞口無言，卻仍是辯解道：“那你對二公主都不好，你能對他好？”

皇上十分怪異地看著她，“妮兒又沒死。”

東方悅氣結，“孩子沒死就行？！”

“那朕讓她去死？”

東方悅氣得一巴掌扇過去，“我扇死你得了！”

皇上撫了撫被打的面頰，慢慢扭過頭來，“用人之際，朕不跟婦人計較。”

言歸正傳，東方悅翻著白眼沒好氣地道：“后宮里那些女人天天為個男人斗來斗去，對著孩子都能下手，若是把舟兒留在宮里，只怕都活不了幾天，舟兒必須跟我走?！?

皇上淡笑，微抿口茶道：“所以你找了個對你言聽計從、比你小六歲的小子？”

東方悅斜眼瞪他，“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皇上微微一笑，“事成之后，朕可以放你走，和你那個小情人雙宿雙飛。但是舟兒，絕不可能跟你走?！?

“我能帶舟兒走一次，就能帶他走第二次?！?

“同樣的錯誤，朕也不會犯第二次?！?

“你還有三個兒子，你還那么年輕，你以后也還能生，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我就舟兒這么一個兒子，你何必跟我搶？”

“能多一個為什么要少一個？再說他本就是朕的長子！”

“之前舟兒不在皇宮不也沒什么?！?

皇上瞪著她，“你敢帶他走，朕就滅了水云鄉。”

東方悅半瞇起眼，“結盟在即，皇上這是要背信棄義？”

皇上不咸不淡地道：“協同刺殺我朝將領和皇室宗親，視為謀逆，當誅九族。”

東方悅乜著他。

皇上狡黠一笑，意味深長地道：“平宜軍三品將軍冉石，安王世子妃元姬氏，可都死于你手，而你誅殺此二人之時，水云鄉大弟子何彧欽就在一旁，他，實為幫兇！”

東方悅恨恨地道：“當時星閣可也在旁，此事還是衛王請我二人出手幫忙！”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的確是衛王請你二人出手，可不代表你二人就有權處置嫌犯！犯了法，該是刑部定罪，旁人不得僭越。”

“你！”東方悅氣得拍桌起身，指著皇上鼻子大罵，“你別不要臉！”

皇上鎮定地將東方悅的手指撥開，還不忘火上澆油，“你別無選擇。”

東方悅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死，可又不能，只得坐下獨自生氣。

良久，東方悅冷靜下來，才道：“你是牽制云教？”

皇上不語。

東方悅冷哼一聲，“天天算計這算計那你怎么沒把自己算死呢？”

皇上長嘆一口氣，“這才是朕的圓兒嗎？”

見東方悅不理，“罷了，時辰不早了，你早點睡吧，明日朕讓江澤姜把大皇子送到紫宸殿，爺倆好好聚聚?！?

東方悅也不送他，聽得外面宮人齊聲“恭送陛下”，轉身吩咐春橋備好筆墨，寫好信封存起來，這才氣呼呼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