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武六年七月初一，秦氏及皇長子得之民間，帝特遣大臣季線名迎還宮。

第二日何彧欽便隨著水云鄉前去尋找竇女青，東方悅交代好教中事務，帶著舟兒和張若恒啟程回京。

舟兒又期待又忐忑，扒著窗戶向外看去，路上各色商鋪和琳瑯滿目的小玩意兒簡直迷花了他的眼，看著街上的糖葫蘆直流口水。

東方悅見狀，讓張若恒停了車，買了串糖葫蘆回來。

“謝謝娘！”舟兒開心地吃著糖葫蘆。

東方悅心下卻是嘆了口氣，往后不知道還能不能吃到……

馬車緩緩停下，“教主，到了。”簾外傳來張若恒的聲音。

東方悅牽著舟兒下了車，舟兒立刻就被眼前景象所震撼。

腳下是上好的漢白玉鋪就而成的路，四周高墻環繞，正前方一座大門，上面懸著牌匾，上書“安盛宮”三字。

一位老宦官迎了上來，“可是秦氏秦娘娘和大皇子殿下？”

東方悅點頭。

老宦官立馬行禮，“奴婢江澤姜，參見娘娘，參見殿下。”

舟兒乖巧地上前扶起他，“老伯伯不必客氣，快起來吧。”

“使不得使不得！您這可是折煞奴婢了！”

東方悅拉過舟兒，跟著他往里走，不曾想身后的小宦官卻是攔下張若恒，“你不能進。”

東方悅看了眼張若恒，轉頭問道：“江公公，他是我手下，不能進嗎？”

江公公連連搖頭，“皇宮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后宮里除了皇上皇子，更是不得有外男進入。這位大人奴婢會另行安排，您二位先隨奴婢進來，皇后娘娘可等著呢！”

張若恒還在等東方悅發話，“你先跟他們走。”

“是。”

江澤姜邁著小碎步、彎著腰一路引著他們穿過高墻長廊、繞過閣樓大殿，嘴上還不停說道：“待會見了皇后娘娘，秦娘娘您和小殿下都要行跪拜大禮。還有諸位娘娘，都要認清了，萬一說錯了話得罪了人，那可就不好了！現如今后宮里頭也沒幾位妃子，除了皇后娘娘，就只有柳淑妃、寧順儀、藍美人、怡才人、周寶林、王采女和慕容采女這幾位娘娘，您可都要記住了。”

“皇上呢？”

“皇上政務繁忙，特意吩咐您不用去請安，您舟車勞頓，拜見完皇后娘娘，就帶著殿下好好休息，等皇上忙完了，自會傳召您。”

說話間江澤姜停下腳步，看著前面宮殿道：“清寧宮，這就是皇后娘娘的住處了。”說著轉頭又向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快去通報，秦娘娘和大皇子殿下來了。”

東方悅一口氣呼出去，蹲下身對著舟兒囑咐道：“待會進去之后，娘做什么你就跟著做什么，不要亂說話，記住了嗎？”

“嗯，記住了。”

侍女出來傳話道：“娘娘請。”

東方悅牽著舟兒踏進殿中，只見宮內金碧輝煌，頂頭中央端坐著一人，滿頭珠翠、珠光寶氣，身著黑紅二色長服，周身氣勢硬是將這滿殿的奢華都壓了下去——這便是安王之女，當朝皇后，元守韻。

左右分列坐著七位女子，個個打扮不盡相同，卻又各有風采，放眼望去，滿園盡春色。

這其中東方悅也看見了三個熟人，柳側妃——如今的柳淑妃慵懶地坐在右手首位，一手撥弄著茶蓋，眼皮都不帶抬一下；左手首位是以前東宮侍妾之一的沈氏，如今也已是寧順儀了；還有當年那個無辜被牽連的周侍妾只坐在右手倒數第二位，從東宮跟來的至今也只是寶林，想必這么多年來一直被柳淑妃所打壓。

東方悅走到中央，跪去叩頭道：“民女東方悅，拜見皇后娘娘。”

舟兒也跟著跪了下去磕了個頭。

“快起來，賜座。”

立時便有婢女給東方悅搬來圓凳，東方悅也不嫌棄，謝過皇后就坐了上去。

皇后滿面笑容地看向舟兒，“這便是大皇子吧，來母后這里，讓母后好好看看。”

舟兒一雙眼睛滿是疑惑，立在那里一動不動不動，只是盯著東方悅。

東方悅淡淡開口，“去吧。”

皇后面色有些不豫，卻未言語。

舟兒這才走到皇后身邊，任她一雙眼睛上下打量著自己，時不時地上手摸他的臉。

“這幾年跟在秦妹妹身邊受苦了吧？往后你就與你母妃一起住在這里，再也不用吃苦了。”

“不苦，娘對我很好的。”

皇后有些尷尬，微微一笑道：“那更好啊，天家子孫怎能委曲呢。”

從東方悅一進門柳淑妃就一直盯著她，此刻半斜著身子，終于開口道：“多年未見，秦妹妹倒是變了許多啊。本宮記得，之前秦妹妹還是皇后娘娘身邊婢女的時候，一見到本宮嚇得跟個什么似的，一晃多年未見，妹妹如今也能坐在這里淡定自若地品著茶，令本宮著實欣慰啊。”

東方悅抬頭瞥了她一眼，懶得搭理她。

柳淑妃見她不搭腔，瞥了眼喜兒，“喜兒，那茶涼了，去給秦妹妹換一盞來。”

喜兒躬身將桌上的茶盞收走，卻在轉身之時突然手一松，眼看著茶盞就要摔落在地，東方悅伸手一撈，將灑出來的茶水一滴不落地全接了回去，遞到喜兒手里，“姑娘小心。”

在座之人皆是面面相覷，看來傳聞都是真的。

喜兒尷尬地退了出去，很快有人給她重新上了茶。

柳淑妃吃了一癟，又不懷好意地說道：“聽說秦妹妹在宮外還有一個名字，東方悅，還是什么江湖教主，看妹妹這利落的身手，傳聞果真不假。”

“娘娘謬贊。”

“只是本宮不知，妹妹既然都是教主了，為何還甘愿入宮為婢？”不待東方悅答話，柳淑妃如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道：“是了，就算是什么教主，也不過是下九流的江湖草莽。哪怕為奴為婢，能伺候皇家，也都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總比不入流的莽夫好多了。”

立時就有妃子吃吃地笑著，東方悅瞥了她一眼，仍不搭理她。

皇后顯然無意理會柳淑妃的下馬威，只是執著舟兒的手，和藹地問道：“你叫什么？”

不知為何，舟兒心里不太喜歡這個和藹可親的女子，“東方柏舟。”

皇后微微一笑，“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游。是個好名字，不過既回了皇宮，身為大安皇長子，這名還得依照字輩重新取一個，吩咐尚儀局，讓他們擬幾個好名字來。”

舟兒有些不開心。

柳淑妃見東方悅不理，也覺無趣，不再開口挖苦嘲諷。

皇后見殿中冷清，便道：“今日秦妹妹回宮，往后便都是姐妹了，大家要齊心協力，姐妹和睦，一同服侍好皇上才是。”

眾人齊齊起身行禮，“臣妾謹遵教誨。”

“秦妹妹，現下你雖無品級，卻是皇長子之母，本宮就將拾翠殿撥給你，另派司贊二人教你規矩。妹妹可要在封妃之前學好規矩，免得在大典上失了禮數。”

“是。”東方悅很給面子地應道。

“今日就到此吧。”

眾人紛紛起身告退。

江澤姜引著二人一路往拾翠殿去，一面解釋道：“按照規矩，后妃娘娘們該居蓬萊殿、含象殿、浴堂殿和溫室殿，但娘娘目前并未加封，暫且只能住在拾翠殿，等娘娘加封后，自會重新給您安排寢殿。這拾翠殿雖然偏遠，但就在太液池邊上，風景秀美，也是個靜心陶情的好地方。”

江澤姜帶著二人東轉西轉，突然面前出現一片大湖，湖上九曲回廊，還栽有荷花，如今花開時節，滿湖紅綠，風景的確秀美。

“這便是拾翠殿了。”江澤姜又叫來四名婢女，“這四人是殿內婢女，皇后娘娘專程撥來伺候您和小殿下的，都是橋字輩，照人間四季取名。奴婢就在外頭，您有什么事，盡管與奴婢說，奴婢就先告退了。”

東方悅“嗯”了一聲，帶著舟兒進了內殿。

東方悅讓四人草草介紹了下自己，就讓她們出去了。折騰半天，繞了半個皇宮也就罷了，她也不覺得有什么；就是這宮里的勾心斗角，讓她累得慌。

舟兒乖巧地給疲憊的娘親倒了杯茶，“娘，那個皇后娘娘為什么說她是我母后啊？”

“她是你爹的正妻，又是皇后，自然是你母后。”

“那旁邊其他人呢？”

“是你爹的妾。”

“啊。”舟兒立馬不開心了，“爹怎么這么花心。”

東方悅失笑，拍著他的頭道：“這宮里不比外頭，能少說少做，就少說少做，知道嗎？”

“哦，”小嘴抿了幾口茶，又問道：“那娘親呢？也是爹爹的妾？”

“算是外室吧，我又沒有名分。”

“啊！”舟兒軟嫩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十分不忿地道：“爹怎么能這樣！太過分了！怎么能連名分都不給娘！”

東方悅無謂道：“沒事，你爹在我這也沒有名分。”

舟兒不太明白，但看娘親不在意，他也只心里埋怨父親無情，好半晌才悶悶不樂地問道：“皇后還說要給我另取一個名字，這又是為什么？她明明夸我名字好聽呢。”

“取便取吧，不過一個名字罷了。”

“可我還是喜歡娘親給我取的名字。”

東方悅笑著捏了捏兒子的小臉，“不論如何，你都是娘親的舟兒。”

舟兒笑瞇瞇地問道：“娘，我什么時候能見到爹啊？”

東方悅嘆口氣，“你爹忙著呢，等他忙完了就來看你了。”

“哦。”舟兒有些失望，“那娘我去練武了，今天還沒有練武呢。”

“今天就算了，剛來這里先歇一歇，明日再練。”

舟兒搖搖頭，“我想練。”

“那去吧。”

東方悅側躺在床上，望著屋頂發呆，渾身只覺累得慌，終是將心事一放，頭一歪，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