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我便回過神來，巨松雖然令人稱奇，四周的風景也頗為不錯，可現在卻不是我欣賞的時候，在水潭邊歇息了一會之后，我便準備順著河道尋找下山的路。

可剛一站起身來，就聽見肚子一陣“咕咕”作響。

此時日頭已經開始偏西，這一天下來，除了方才在密林之中嚼了幾把火棘之外，便再也未進一滴水米。

可是那幾把火棘根本就不頂什么事，我原本早就饑餓過甚，只是剛才陡遇長蟲，緊張恐懼之下一時忘記了饑餓，現在危險解除、身心放松，饑餓之感當然又再度襲來、且比之此前更加難以忍受。

但是這附近也沒有什么吃的，水潭里估計有魚，不過我卻沒有捉魚的本事，而且就算能捉那也不是我的菜。

思來想去我還是把主意打在了那條已經被我弄死的長蟲上，雖然再次翻出的那條長蟲尸體讓我依舊感覺惡寒不已，不過比之現在饑火中燒，我只能強行摁下心頭的恐懼。

我找回柴刀后，就在溪水邊將長蟲洗剝干凈，然后收攏枯枝點了一堆火，又找來一塊薄石板放在火堆之上，等到石板被烤得滾燙之后，就將洗剝干凈的長蟲切成一指來長的肉段放在石板上翻炒。

雖然無油無鹽，但是這些肉段很快便在石板高溫的炙烤之下發出濃烈的異香，聞著這股異香，我使勁的咽著口水，對于那條長蟲最后的一絲恐懼也被拋到爪哇國去了。

我顧不得燙手，抓起一塊石板上的肉段就準備往嘴里塞，卻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

“嗯！真香啊！”

我愕然回頭，只見水潭旁的那棵巨松下正站著一個白須白發、模樣清雋的老者，老者一襲青灰色的道袍迎風微蕩，可不就是晨間將我獨自一人丟在那密林中的老道人么？

再見老道人，我頓時時怨念叢生、眼淚汪汪，拿在手里的肉段也忘記吃了，可是老道人卻無視我這可憐模樣，徑自走到火堆前抓起石板上的肉段就往嘴里塞，一點也不怕燙。

我本來還準備朝老道人抱怨一番的，但是見他毫不客氣的上來就吃，而且眼看著石板上的肉段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當即也不敢再耍性子，連忙伸手搶著剩下的肉段吃。

縱然這條長蟲身形粗壯，但也經不起這一老一少像餓死鬼投胎一樣的猛吃，所以只見兩人雙手翻飛，幾個起落之間就把炙烤的肉段吃了個干干凈凈。

這被烤的異香撲鼻的肉段自然不是那些只能用來哄嘴的火棘可比，吃完肉段之后，看著石板上殘留的油脂還在滋滋作響，我摸著毫不見起色的肚子砸吧了下嘴，只感意猶未盡。

“沒想到這石板灸肉居然美味如斯，早知道以前還吃什么烤兔子了，就該讓你小子多抓幾條長蟲來吃。”

老道人也是一副沒吃過癮的模樣，但我聽著他的言語，想起剛才與那長蟲糾纏的場景，渾身沒來由的又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見我莫名其妙的打了一個哆嗦，老道人不肖的說道：“瞧你這膽小的模樣，不就一條長蟲么，等著！”

說完我只覺眼前一花，老道人已不見了身影。

我以為老道人這剛吃干抹凈就又要把我丟在此處，連忙起身呼喊，可是這山谷中除了只有那高處瀉落的瀑布在轟隆隆的回應著我，哪里還能聽見老道人的丁點聲息。

喊了兩聲之后，我沮喪的坐回了火堆前，拿起身邊的柴刀盲目的撥弄著火堆的余燼，心中不斷腹誹這老道人也太不靠譜了。

此時日頭已經開始偏西，過不了多久天就會暗了下來，雖然以前進山采藥也曾留宿野外，但那時要不是跟著爺爺等村里大人，或者就是和老道人相伴，身旁總歸還有其他人一起，但今日若是老道人不再歸來，那我豈不是要獨自一人夜宿在這山谷之中。

正當我心頭慌亂之際，眼前又是一花，那離去不過盞茶功夫的老道人又已經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心頭大喜，正準備起身相迎卻突然瞥見老道人的手里拎著一黑一花兩條物件，仔細一看竟然又是兩條粗如兒臂的長蟲，一條菜花、一條烏梢，把我嚇得當即倒翻出去兩個跟頭。

老道人嘿嘿一笑，將手中的兩條長蟲朝我腳下丟來，這更是把我嚇得轉身就跳上了身后的一塊巨石之上。

不過在石頭上，我卻發現那兩條長蟲落地之后并沒有四處游動，反而是軟趴趴的癱在地上不見動靜，仔細一看原來早已死絕。

“趕緊洗剝干凈烤了，肚子還餓著呢！”

老道人的催促讓我翻著白眼從石頭上跳了下來，本想拒絕但無奈自己剛才也沒吃飽，只得又用柴刀將兩條長蟲拖到溪水邊洗剝干凈，然后就著方才的火堆石板開始灸烤肉段。

肉段在石板上滋滋冒油時，老道人從懷中掏出了幾個小紙包，我知道這是老道人每次進山都會攜帶的鹽巴、花椒粉、辣椒面等調味料，以前他就是用這些東西來烤兔子烤山雞的。

肉段灑上鹽巴花椒這些調味料之后香味更甚，我倆也顧不上燙，就這么邊烤邊吃了起來，老道人甚至還從懷中掏出了一壺酒，就著肉段有滋有味的抿了兩口。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肉段吃完，我這才心滿意足的躺在地上打飽嗝，老道人則在一旁咂吧了一口酒后說道。

“今天的事情你也別覺得奇怪，雖然你一出生就被我收為再傳弟子，可卻從未行過拜師之禮，所以就算你跟著我也練功多年，但從我門中規矩而言，總歸還是不算名正言順。”說到這里，老道人頓了一頓：“不過那些陳規陋習老道我也不太在意，況且我那徒兒早逝多年，真要遵循虛禮也沒啥意思。”

我躺在一旁聽老道人一會說自己未行拜師之禮不合師門規矩，一會又說虛禮無意義他不在意，當即就有些疑惑老道是不是剛才吃烤肉段的時候喝多了在這說胡話呢？

老道人繼續說道：“只是我派千年以降，所有科儀均可精簡甚至免除，但唯獨那收徒之前的“量心循法”之規卻不可不行。”

“量心循法？”

我不解這四個字的意思，看向老道人后，見他又喝了一口酒才娓娓道來。

原來老道人的師門在收徒授業之前，為了避免所收弟子根骨不佳、品行不端，以后或是一生修行、碌碌無為，或是偏離道心、仗術逞兇，所以對意欲收歸門下的弟子在正式拜師之前都會有一個名為“量心循法”的入門考驗、

之所以稱作“量心循法”，便是取了“度量心性、可循法否？”之意。

這個“量心循法”的考驗沒有定式，完全依據收徒之人的喜好而定，可以是某時某刻的某件事，也可以是一段極其意想不到的經歷。但無論形式如何，這卻是老道人門中收徒之前必須履行的一個程序，也正因如此，所以老道人的師門縱然千年傳承，但卻一直人丁不旺。

我自幼跟著老道人，兩人相處如同爺孫一般，對于我的心性老道人自然了如指掌，但這師門規矩卻還是需要遵循的，只是因為沒有必要設置哪些刁鉆苛刻的考驗之事，所以今日便在密林之中小小的做了一點手腳，讓我吃了大半天的苦頭，這就算完成了入門必須的“量心循法”。

聽明白后我便揶揄的問道：“那我今天這“量心循法”的考驗可還如您之意？”

老道人哈哈一笑：“走個過場而已，總歸是要給祖師爺一個交代的。”說罷他笑意一斂，手指東方說道：“我那徒兒亡于東海，你面朝東方磕幾個頭這拜師之事就算成了。”

我聞言翻身朝著東方“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頭，正想起身但老道人卻讓我再磕六個。

磕完之后，我稍微想了一下，然后也不待老道人叫我起身，就地回轉朝著他也磕了九個頭，老道人見狀也不阻止，只是等我磕完后才笑呵呵的將我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