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城市的喧囂如同走在鬧市，汽車的鳴笛聲此起彼伏永不停息，藍(lán)一已經(jīng)習(xí)慣城市固有的喧囂，她喜歡觀望這城市的人事，她在看他們的時候?qū)⒆约褐蒙硎峦?，趕車路上吃包子或面包的上班族，背著公文包打電話的業(yè)務(wù)員，對著汽車車窗整理妝容的女子，膀大腰圓的中年男子，咖啡館溫文爾雅談生意的成功人士，推著自行車收紙箱子的外鄉(xiāng)人，提著大包小包穿梭于超市商場的家庭婦女，他們有相同的面容，將全部的夢想都存放于鋼筋水泥鑄就的森林里，棱角與習(xí)性被磨平，工資與資產(chǎn)成了衡量一個人是否體面的標(biāo)準(zhǔn)，藍(lán)一獨(dú)自走在望北的街道，她在人群中尋找周故的身影，給我打電話說“他又失蹤了，我找不到他怎么辦”她看著這些熙來攘往的人群覺得困倦無力，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自己也成為這其中一員，前途與自由競相失去它們?nèi)康囊饬x。

在街角見到幾個月前為她算過姻緣的老人，老人一眼認(rèn)出她，“小姑娘，心上人找到了嗎？”藍(lán)一停下腳步笑笑說：“老爺爺，你算的真準(zhǔn)，我真的有遇到他。”她站在老人身旁，背靠在鐵質(zhì)柵欄上，她并不喜歡與陌生人交談也從來不相信這些渺茫的事情，此刻卻站在這個老人身旁，聽他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幾個月前，她在另一條路上遇見這個老人，那時她已經(jīng)忘了自己是第幾次去尋找他了，她去他新家的小區(qū)門口等過，去他上大學(xué)的城市找過，在下著大雨的晚上她給母親已經(jīng)停機(jī)的手機(jī)號打電話，試圖從她母親那里獲得一點(diǎn)周故的消息，這是她回到白水的唯一目的，在她幾乎放棄的時候她把希望寄托給她從前不相信的東西上，老人告訴她，她只要等待他便會出現(xiàn)。

在她心如死灰時她遇見周故，她開始相信這世上的所有事情從出生那一刻就已經(jīng)被安排妥當(dāng)，而途中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快的去接近它。老人說：“小姑娘，你會得到幸福的”即使他的話是那樣的敷衍與類似，她還是像上次一樣掏出五十塊錢給了老人說了聲謝謝，她從沒有覺得一個老人會這樣讓她心生喜歡，即使在大多數(shù)眼里他們是在做騙人的行當(dāng)，她仍舊歡喜。

是從報紙上才得知周故母親去世的消息，報紙上這樣寫到“知名女企業(yè)家淹死于自家游泳池”她看著那幾個大字觸目驚心，她給周故打電話無人接聽，去過幾次警局都沒有見到他。在找不到周故的那幾天她如同行尸走肉，沒有饑餓感，失去所有困意，常常迷路，去工作室拍照時化妝師抱怨她的臉色不好看，給她涂厚厚粉底，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陌生不已，沒有人相信她是學(xué)醫(yī)的女子，她伸手摸自己的臉，覺得如同摸一張面具，她想要流眼淚，又怕刮花她的妝容給別人添麻煩，照相機(jī)的閃光燈讓她眩暈，從姿勢僵硬到對著照相機(jī)就可以熟練自然的擺出一系列動作，這個過程是如何走過來的她不敢回想，想要在這座城市保持內(nèi)向如同天方夜譚，為了可以多賺些錢她不得不去做這些自己打心底里厭惡的工作，年輕男女穿梭于攝影棚，他們有好看的臉龐，男子瘦高英俊，你永遠(yuǎn)不能分辨他們說的哪句話是出自真心的，女子面容精致買衣服從來不看標(biāo)簽，對喜歡的男子從來不吝嗇表現(xiàn)自己的妖嬈嫵媚，似乎只要是她們看中的男人都能收入囊中。藍(lán)一坐在椅子上脫下高跟鞋，腳上被磨出血泡，疼痛難忍，她沒有卸妝，換了衣服，穿了運(yùn)動鞋和同事打了招呼離開工作室，有人在背后喊她她假裝沒有聽到，出了工作室腳步拖沓的走著，太陽被高樓遮擋，寫字樓上粘貼的樓盤廣告，那價錢她覺得她這一輩子都買不起，馬路兩旁的名牌衣飾和高檔飯店在她面前晃動，她看著櫥窗里貼著3000元標(biāo)簽衣裙苦澀的笑，她并不覺的那些的衣服有何好看，自然的也不并不覺得它們值那樣的價錢，大型商場工作人員用高音喇叭喊著促銷活動，汽車轟鳴而過，留下一地刺鼻的尾氣，從高檔飯店出來的中年男女討論著路邊車輛的價錢與性能，有打扮年輕身上帶有香水味的女子從她身邊經(jīng)過“你看，我一個月好好上班賺兩千多塊，除了交房租和生活費(fèi)什么也沒了，還得用人包養(yǎng)我，這樣還能讓我父母住上大房子”兩名女子笑著從她身邊經(jīng)過，那笑聲放肆而張揚(yáng)，仿佛她說所說的話再正常不過。

藍(lán)一突然覺得一陣作嘔，這個世界究竟還有沒有所謂正確的價值觀，她并不是為那兩名女子的對話而傷心，她只是為自己一直所堅持的信念遭到顛覆而感到難受。她手扶著路邊的樹木干嘔，因為長久沒有好好吃東西，吐出來的都是酸水。她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抱緊自己，她開始想念白水的一切，她甚至想不起自己究竟為何要在這座城市如此拼命努力，也許這世上并沒有所有正確的價值觀，有的只是想要得到的東西不一樣罷了，有人選擇用青春美貌換取，有人選擇勤勤懇懇，你也許不能理解，但你一定要尊重。

“藍(lán)一，是你嗎”周故的聲音響起，她緩緩抬起頭，看到那張幾乎讓她發(fā)瘋的臉，周故站在陽光里，有一半的臉在光影里模糊，由于蹲在地上太久，站起來的時候差點(diǎn)跌倒，周故扶住她的胳膊?！澳闳ツ牧搜侥?，你沒事吧”她聲音顫抖，看到周故的臉上有明顯的胡渣，眼睛里有紅血絲，衣服的袖子上帶有黑色袖章，她忘了自己的委屈，只想安慰他，但不知道該如何去做，以何種方式和動作，她都不知。她對我說“蘇宥，我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像一個小丑，但更多時候像一條狗”

周故將她帶上車，僵硬的身體因車?yán)镒銐虻呐瘹庵饾u松懈下來，她想問他母親的事情可有處理妥當(dāng)，她想告訴他，她的思念與擔(dān)心，但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在學(xué)校的門口，周故停下車：“別一個人瞎跑了，我有時間再來看你?！彼K于掉下眼淚，“周故，你以后能不能，能不能別消失這么些天啊，我擔(dān)心”她哭出聲音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轉(zhuǎn)過身開開車門跑出去，躲在學(xué)校大門旁邊看他遠(yuǎn)走，她要怎樣表達(dá)才可以讓他知道她的委屈，這種委屈如同千萬只螞蟻在心上爬行而過，卻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全都消散，她走在諾大的校園操場上，淚眼模糊，她不知道對他的心思已經(jīng)影響了她的正常生活，仿佛身上綁了一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讓自己遍體鱗傷。

她拿出手機(jī)給一直追求她的何樹發(fā)信息“如果你還喜歡我，那，那我們在一起吧”。她站在傍晚的操場上看何樹向她跑來，她雙手輕摟著他的腰，把全部的重量都交給眼前的男子，操場上的的燈光明晃閃爍，她想起白水的螢火蟲，何樹輕撫著她的頭發(fā)，他說話呼出的熱氣吹過她的耳朵，有幾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她聞到他衣服上的清新氣味，她喜歡這個男子的溫潤與他的眉眼，但她并不愛他，她只是偏執(zhí)的認(rèn)為只有快速進(jìn)入一段感情才可以讓自己得到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