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的記憶力可不怎么好”周故站在我面前對我說，我分明清晰聽到他的聲音卻無意識的說“什么”，他突然笑了開來，臉上露出淺淺的酒窩，笑容干凈純粹，正月十五的月亮和永安路上的花燈將夜照亮，煙火落下又升起，如同時光的榮枯疊替，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看到他臉部輪廓分明的線條，喉結(jié)突出，眼神笑意深濃，額前的碎發(fā)隨風(fēng)微微浮動，他曾照亮我的世界，但此刻的突然出現(xiàn)卻使我陷入極度不安的恐懼中，我想靠近他但又擔(dān)心他會擾亂我長久維持的平靜，所以忐忑恍惚。
他向我走近幾步，彎下腰，和我視線處在同一水平線上，“怎么，是真忘了我了嗎？”我條件反射的向后倒了一步“沒”“其實(shí)你記得與否都無所謂，我記得就行”在他說完這句話后我感到眼睛里似要蔓延出液體，轉(zhuǎn)過身低下頭說：“你怎么來了”他語氣平淡的在我身后說：“咱不是說好的，如果你先離開我就來找你。”我的耳朵因?yàn)闊熁鸬穆曇粲卸虝旱霓Z鳴聲，我是聽到他說的話的，雖然斷續(xù)，但足以聽清，反復(fù)思索最終還是選擇回避，“天太晚了，我該回家了”我向前走去，心臟有刺痛感壓抑如一顆巨大的石頭壓在胸口，讓我無法喘息，周故跟在我的身旁，“這些年她待你好嗎？”這句話擊垮我長久以來的忍耐，讓我徹底崩潰，我無法說話只能重重的點(diǎn)頭，他感覺到我的異樣后停下腳步，將我輕輕拉入懷里，他用手輕拍著我的頭以示安慰，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口掉下眼淚，這樣的痛哭記憶里從未有過，我發(fā)現(xiàn)只有呆在他的身邊才可以對這個世界毫無防備，才可以找到想象中的愛與溫暖，在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后我推開他，擦掉自己臉上的眼淚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先回家了，要不白清該著急了”我沒等他回話就跑著離開，眼睛因?yàn)閯倓偪捱^有些疼腫騎著電動車感覺眼前看到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周故開著車和我并排相走，他將車停在離家不遠(yuǎn)的路邊沒有下車，我騎電動車走進(jìn)巷口，家里的中年婦女從院子里出來，我機(jī)械地和她們打招呼，把電動車推進(jìn)院子里，進(jìn)屋和白清收拾桌子，掃地，洗漱，睡覺。以為會失眠，卻在很短的時間里陷入沉沉睡眠，沒有做夢，中途也沒有醒來，甚至連白清進(jìn)來睡覺都沒有察覺。
因?yàn)椴簧习嗍謾C(jī)沒有定鬧鐘，醒來已經(jīng)早上９點(diǎn)半，白清意外的沒有叫醒我，我穿了衣服站在臥室門口，她一邊擦桌子一邊對我說：“菜已經(jīng)買好了放在廚房，一會你去洗了，切好，周故一會過來。”地板被她擦的透亮，兩個麻將桌立在暖氣片旁邊，電視機(jī)旁的那盆海棠剛剛澆過水，花葉上有透亮晶瑩的水珠，窗臺上放有我、白清、藍(lán)一和姥姥的合照，還有一張白清父母的合照，書架上的書籍整齊有序的擺放，沙發(fā)旁印有歲月痕跡的紅木椅子色澤明亮，我沒有多問她什么，刷牙洗臉后就進(jìn)了廚房，良久白清也進(jìn)來，高壓鍋里的排骨已經(jīng)開始冒出香氣，切洋蔥的時候熗的我眼淚直流，電飯鍋里的大米發(fā)出濃重的米香氣味，白清炒西紅柿雞蛋的時候周故拿著拎著大包小包走進(jìn)院子，白清把炒菜鏟子遞給我出去接過周故的大包小包和他簡單寒暄，我將炒好的菜端進(jìn)客廳的飯桌上，白清和周故也相繼進(jìn)廚房把剩下的菜和米飯一一端出去，我拿了橙子在客廳的電視機(jī)旁榨汁，榨汁機(jī)發(fā)出的聲音讓白清和周故的談話聲變得小而模糊，我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頭發(fā)上有蔥花，因?yàn)樯砥冢嫔行┌l(fā)白，有黑眼圈，嘴唇干裂，我抿了抿嘴唇讓唇上的死皮看起來不那么明顯，榨汁機(jī)停止轉(zhuǎn)動，周故走到我身旁將橙汁倒入杯中，我覺得時光靜止，也覺得時光倒流，更覺得時光飛速流動。
午飯吃的無言且尷尬，白清試圖打破沉默說起藍(lán)一的一些事情，不外呼都是藍(lán)一的波折命運(yùn)，我一句話未說，低頭吃飯，周故應(yīng)承白清，跟白清說希望我陪他到處走走，他的話一直很少但并不敷衍反而真摯仔細(xì)。白清給他夾菜，他禮貌的說謝謝，在我們出門的時候白清拿出一條從前織好的圍巾給周故，囑咐他山上冷，讓我們早些下山。
我走在周故前面，他在我身后喊我的名字，我停下向后看他，他雙手插在衣兜里說“怎么，我們真要去爬山”“不然呢，你不是和白清說想到山上走走”我盡量讓自己顯得體大方，并不躲避他的眼光，我應(yīng)當(dāng)感謝白清，她讓我學(xué)會面不改色的掩飾自己的真實(shí)感情，周故意味深長的看著我笑了笑跟上我的腳步，我們把車停在山下并肩前行，前往山頂?shù)穆凡⒉缓米撸紳M亂石，雜草，我們沉默沒有交談，大概是因?yàn)楸舜说膬?nèi)心都各自藏有心事所以并不覺得這沉默會尷尬，天色晴朗微冷，冬日的云霄山盡顯滄桑，樹木花草枯黃沒有生機(jī)，有人和我們一同前往山頂，他們手里拿著五色紙和信香，也有人在講關(guān)于白水的傳說，“這里的人生活的挺安逸的”他說，我說：“嗯。”“你喜歡這里嗎？”他問，我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再問，也許是因?yàn)槲业墓蜒裕苍S是不再對我存有耐心，我在心里這樣想。
離山頂寺廟還有差不多我十分鐘路程時道路開始變得窄而崎嶇，甚至不能容納兩個人同時行走，旁邊就是峭壁懸崖，我提醒他注意安全，他說：”你恐高，別走那么快。”我說“沒事，這條路我走過百遍了”我放慢了腳步，因?yàn)樗浀梦铱指叨械綔嘏踩聫R的人不多也不少，空氣里都是香火氣味，有人蹲在井邊將泉水裝到隨身攜帶的瓶子里說要回家煮茶喝，人們說話聲音很低，并不感到嘈雜，站在這樣的地方總是讓人感到莊重而森嚴(yán)，我虔誠的跪在佛像前，祈求一切神靈可以保佑我身旁的男子一生平安喜樂。
我們站在山頂俯瞰整個白水，有人在半山腰下放聲大喊，聽上去覺得連靈魂都是自由的，從山上看下去有輕微的霧籠罩著整個白水，有一種海市蜃樓的感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讓人可以暫時忘卻凡俗的一切不快。周故說：“從這上面看這個鎮(zhèn)子好像一把大型手槍。”我說：“嗯，而且這附近的村鎮(zhèn)只有我們這里是這樣。”他說：“看來你很喜歡這里。”我若有所思沒有回答，周故將他脖子上的圍巾取下給我圍上，我為這樣的舉動感到不自在低下頭對他說謝謝。周故在接了一通電話后神色暗沉，我們加快步伐下山，在發(fā)現(xiàn)我趕不上他的步伐后他牽起我的手小跑，我沒有問他什么事，我想不外乎是警局的事情，我的手心因?yàn)榫o張而出了汗，而他只是因?yàn)槲易叩奶乱庾R的牽了我想讓我走的快一些。他在分別的時候他說：“和清姨打聲招呼說我有事先走了，再過來看她。”我說：“好，你開車注意安全。”下車后站在路邊看他的車子飛速前行，白色的車輛已經(jīng)消失不見眼前的塵土卻還未散開，天空清朗湛藍(lán)，空氣里仍有前夜煙火余燼的氣味，有為元宵節(jié)表演節(jié)目的男男女女穿著統(tǒng)一夸張的服飾從我身邊走過，身后不遠(yuǎn)處的傳來一聲刺耳的鳴笛聲，我看到自己的臉倒映在停在路邊的汽車車窗上，身體如同空殼，腳步卻沉重異常每走一步都會牽動身體長期緊繃的神經(jīng)，心里隱約有疑惑，或者他已經(jīng)知曉自己與白清的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