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看吧，看誰會是第一個退出的人了。”陳遠如是說道。

莫顏有股沖動，想要一巴掌打醒這個執拗的人，但是她下不去手：要謝，就謝陳遠長了一副好皮囊。

莫顏覺著，她休息夠了，是以站了起來，道“你我生死不復相見，就挺好的。”

見莫顏往山林看去，陳遠抿唇，倏地抬手，且在抬手將莫顏往身邊帶的時候，道“你的能力或許只能往山林隱居，最終落得葬身猛獸之腹。但，我在。”

你在，也做不了什么，我的自由，你母親的懇求，哪一方都和解不了。莫顏低眉看著腳下葉子想到。

雖然莫顏心中有抗拒，但真的被陳遠緊緊的護在懷里往林子外走去時，莫顏是沒有阻止的能力，她也懶得阻止。

只，陳遠帶著她回了村子，莫顏覺著心慌。

她畢竟是謀殺親夫后逃竄的。

陳遠將莫顏安置在一莊子上，轉身便離開了。

莫顏因逃亡受了傷，而且她也確實不想管事，索性住在莊子上，得過且過罷了。

一晃，月余。

捧著碗坐在門檻上，看著遠處夕陽落下，吃完陽春面的莫顏不由得抬起一只手撐著下巴：休養這么幾天，她是越發喜歡忽然發呆了。

“莫姑娘你怎么坐在門檻上？這事兒我們女人做不得，若是被……”身后傳來王寡婦的聲音。

莫顏忙起身來，拿著碗走進東廚。

那王寡婦還要說什么，但莫顏油鹽柴米不進的，王寡婦想想就省了口水罷。

這也是莫顏不大搭理王寡婦的一點：大抵世上的人，尤其是長輩，總喜歡指手畫腳。

繼續休養了十來日，莫顏一直沒聽到什么風聲的。

正納悶間，被她謀害的親夫尋了過來。

當時莫顏正在一邊發呆一邊洗衣服，抬頭看到個漢子畏畏縮縮含笑的侯在院角，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人是誰。

還是那漢子略略上前一步探出半個身子來輕聲道“夫人近來可好？”

反映過來這是劉大，莫顏渾身緊繃，眼睛看著地面：她現在身上可沒有簪子。

但，劉大這喜滋滋的表情，不像是尋仇的。

想定，莫顏將衣服放入盆中，起身道“你來干什么？”

“夫人別誤會，別誤會，我來沒什么大事，就是，就是給您送休書來著。”

“……”莫顏萬萬沒料到聽到這么一段話，當場就詫異的看著劉大。

劉大可沒有那般眼力，忙從兜里去了一封信放在大石上“這是休書，我與夫人日后再無瓜葛，各憑嫁娶。這，我也去莫家和官府走了一趟，夫人對于這休書真假盡可安心。而且，我要和我家婆娘去城里住，那家，那家夫人盡可去，我同相熟的人打了招呼，至于夫人當夜所作所為，其他的相熟的或者村子上的人都不知實情。”

劉大畢竟害怕莫顏陡然撲過來扎自己，見東西放好了、話也說完了，忙揣著手逃開了。

甩了甩手上的水，莫顏走過去拿起休書一看：這般字跡，劉大怎么寫的出來。

取出書信略略翻開，卻是一封休書、一把鑰匙。

能讓劉大不追究，還能如此恭敬。僅憑劉大自己那點微末良心遠不夠，莫府也不可能去做。

一來二去，誰做的自然很清楚。

誰做的，莫顏并不在乎。

但不得不說，這一番安排下，她還是很滿意的。

有了希望，莫顏發呆的時間也少了，干活的勁兒也足了許多。

在村子里過了三五月，得知劉大離開一二月，莫顏帶著她的包袱住在劉大的家。

花了時間把不要的東西都丟了，又縫縫補補洗洗刷刷好一會兒，她便算是安頓了下來。

誰想，昨日避之不及的火坑，日后能成為安樂窩呢？

村子里婦人只聽得說劉大為了新歡拋棄第一任媳婦，帶著新歡去城里過活。畢竟心中過意不去，給了這第一任媳婦住的地方。

一時間也有同情的，也有顯示大度的，巴巴的趕上來問詢，但莫顏不冷不淡的態度令她們心生不快，也就漸漸疏遠莫顏了。

莫顏對此完全不在乎，她可不想聽我在你面前說她的不是、在她面前說你的不是這等廢話。

入秋，劉大倒是又來了。

這會兒來，依舊不是來找茬。

劉大帶著一十分乖巧的婦人同來的，還有許多用的吃的穿的。

莫顏略略看了看那婦人，讓步容他們自己搗鼓，信手折了一支木芙蓉出了院子往尋常散步的小道去了。

待莫顏溜達一圈回來，屋子又被收拾的滿滿當當。

“我知夫人一個人沒甚活計，這一段時間，我和婆娘合伙開了個鋪子，賺了不少，這些，”劉大將滿滿當當的銀子擺在桌上“是給夫人散用。”

莫顏看著銀子，眼睛眨巴眨巴：她還真沒有見過這么多銀子。

“說完了做完了，你們是不是該回去了？”回過神，莫顏問道。

劉大見莫顏“語氣不善”，忙不迭的拉著婦人的手就往外走“夫人說的是、說的是。”

劉大走后，莫顏灑掃一番后，撐著掃帚立于中庭看著遠處的山林。

夫人，呵。

終究是受恩過多，莫顏還是決定去城里一趟。

離開京城只些許時日了，此刻竟然有幾分近鄉情怯。

與王寡婦告了一聲，莫顏帶著掩蓋嚴實、實則空空如也的背簍往繡坊方向去了。

溜達一圈，什么也沒買、什么也沒賣，莫顏背著個空簍去了酒樓茶館。

她尋思著，話本里都說酒樓茶館消息靈通，是以跑來聽聽墻角。

然，一壺茶、二三饅頭下肚，聽到的都是不認識的人。

無果，莫顏提溜著竹簍出了酒樓，尋思著該回去了。

“你是……莫顏？”

聽得身邊有人喊自己名字，莫顏抬頭看去。

喊話的是一名綠衣丫鬟，身旁那丫鬟的主子正打量著自己。

莫顏也看去：頭插純金掐絲墜明珠步搖，戴多寶瓔珞，著一身水紅云紗。

更抓住莫顏眼球的，是這小姐容貌，那叫一個花容月貌。

“能否請與我走一趟？”

那人生的貌美，莫顏點點頭，順從的跟在人后。

“我原以為你長的起碼有幾分姿色，不料這般平庸。”分而入座，那小姐張口就丟來這么一句。

莫顏不搭話：要是來高檔酒館是專門羞辱自己長相品性的，她沒有開口的必要；何況，她都不知道這位小姐是誰。

“姓李，單名蓉。”

李蓉……莫顏表示她不認識。

“是李尚書之女，”看莫顏一臉茫然，李蓉解釋道“看門見山的說，陳夫人很是希望我能成為陳家兒媳，而我也很是傾慕陳大人。”

這么一說，莫顏明白了。

為啥人家大路上攔著自個兒還帶酒樓來了。

“民婦見著，李家小姐與陳家公子天人之姿、才子佳人甚為登對，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莫顏開口露齒笑著說道。

見莫顏不按常理出牌，李蓉嘴角微微抽搐。為保持風度素手覆盞，停當會兒，道“我聽說過你的事，行止無節，嫁了個鄉野粗俗漢子，還成了棄婦。眼下看你，儼然鄉頭村野婦人而已。縱使如此，我卻還是輸的徹底。”

莫顏低著頭，內心不由得腹議：這是排遣自己呢，還是排遣自己呢？

“李姑娘，您千金的身子、寶貴的時間，何必浪費我一個甚也不懂的婦道人家身上？我也知道，您貌美如花，陳大人君子雅方，是萬萬不敢有他想的。”莫顏說完，尋思著該起身離開了。

“如果你真的這么想，為什么還要出現在京城？”李蓉抬頭道。

“哐當”一聲，站起來的莫顏將竹簍重重的拍在凳子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李蓉。

李蓉并不示弱的抬眼斜看著莫顏。

一旁小丫鬟見著這劍拔弩張的場面，一時愣住了。

“李姑娘你不懂就不要亂指責人。你已經知道我也嫁了人，也該知道我是什么樣的家世背景。難道我要去哪里還要你批準不成？難道我生來就是被你們限制？難道我自毀名聲成全你們還不可以？你難道不知道我將面對什么樣的生活？難道還覺得我與陳遠之間還能怎樣？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是你的無能，不是別人的施舍不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