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情深義重。”

一道漫不經心的、略微嘲弄的聲音在虛空中響起。

這時，陳思思和孔雀五步前的距離驟然綻放出一陣霧靄，她們倏地抬起頭，警惕地掃視周圍。

曼多拉自晨霧中緩緩走出。

垂下的黃袍飄動，曳過參差不齊的草坪，發出布料摩挲的沙沙聲——實在與蒼翠的森林格格不入，

在二人警惕的目光中，曼多拉先是低頭喃喃了一句，再是抬起冰冷的眸子望向相互扶持的二人，嘴角勾起一抹淡而冷的笑。

視線自上而下，以睥睨的視角掃視著二人的警惕與恐懼，掠過陳思思的臉時，眼底更是閃過毫不掩飾的厭惡。

“既然這樣，都留下吧。”

似乎是厭倦了，曼多拉沒再多費口舌，徑直對眼前的二人下了宣判。

貓捉耗子的游戲她已經玩膩了。

她高舉法杖，又重重地捶地，金綠的光芒沿著法陣綻放，鏡陣自孔雀、思思腳底周圍升起。

“鏡陣。”嗓音冷漠。

陳思思見狀立即拉著孔雀飛起，試圖從上空突破。

曼多拉冷笑一聲，法杖重重點地，一陣巨大的氣壓劈頭蓋臉地砸向欲通過飛行逃脫的二人。

陳思思咬緊牙關，更加用力的催動翅膀，試圖沖破這道無形的屏障，血液在極致的壓力中翻涌。

不行，無法突破。

下一秒，就被氣壓按回了原地。

她咬牙，目光轉向身邊的鏡子，試著召喚冰法術擊碎鏡子，可鏡子卻吸收了她的法術，并從另一個方向襲向了她。

！！！！

動作比思維更快，孔雀先一步擋在了陳思思背后，張開翅膀接下攻擊，可也因此翅膀的傷口進一步惡化。

傷口的血液被凍成了冰碴，冰碴向內深入，嵌入了她的翅膀，像一把火燒過的刀在反復攪動破損的皮肉。

藍孔雀疼得臉色蒼白，冷汗浸濕衣襟，她卻依然沒有慘叫，只是朝陳思思露出了一抹蒼白的微笑。

女孩似乎愣住了，直到藍孔雀的身體因脫力朝前傾倒，她才慌忙地躬身接住這個，替她擋下了所有傷害的人。

“孔雀……？”

冷，渾身都冷，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空無一人的別墅，眼前的蛋糕是冷的，鋼琴是冷的，就連呼吸間的空氣都是冷的。

孔雀，孔雀。

她發現自己好像一瞬間喪失所有語言能力。

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眶掉落。

然后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搖頭，喉嚨只能發出短促的音節。

孔雀抬起手，想為她擦擦眼淚，最后卻只能無力地拍了拍思思的手背以示安慰。

“思思，別難過，只是偶爾，你還需要多一些冷靜……”孔雀柔聲安慰著，哪怕此刻她說話都有些費勁。

陳思思咬緊牙關，指甲嵌進肉里，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如果她沒有任性來女王的宮殿，或者她再強一點，對法術運用得再熟練一點，孔雀就不會為了她又是負傷，又是奔逃了？

這一刻陳思思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原來任性不是一件小事，而弱小，更是一件令人無比難受的事情。

就在二人即將為這無解的鏡陣和強大的敵人絕望之際，一簇團狀火焰驟然襲向曼多拉。

突如其來的攻擊令曼多拉猝不及防，近乎貼近臉龐的火光，令她下意識閉上了眼，接著就是縱身一躍躲開。

“熱情如火焰。”

一道低而略顯冷淡的聲音在林間響起，王默手裹著火焰，一拳擊碎了圍困思思、孔雀的鏡陣，并迅速將二人拉出鏡陣范圍，將二人救出。

鏡陣會吸收內部攻擊卻無法吸收外部，鏡陣從外而破，便會脆弱如蛋殼。

攻擊一環接一環，曼多拉擰眉，揮動法杖驅散火焰，而羅麗的愛心魔法緊隨火焰之后，在曼多拉抬手的瞬間便沒入了她體內。

額頭傳來刺痛，曼多拉瞳孔驟縮，如意法杖落地、滾落，臉色蒼白，像一面慘淡燈光下的被揉皺的白紙。

空白的，猙獰的。

“我是誰？姐姐，姐姐……你為什么不能相信我……”

“還有她……她真的死了嗎？為什么……為什么我在仙境一直找不到？”

“人類……都是人類！！！”

曼多拉按住頭顱，聲音幾近尖銳。

羅麗有些詫異，她不記得自己的法術還有這種功效啊？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羅麗定了定神，抬手做預備手勢，準備施法。

王默說：“快走，羅麗的法術撐不了多久！”

羅麗念咒施法讓幾人快速遁走。

帶著負傷的二人迅速離開時，王默頭也不回順手甩了一圈火圍住曼多拉。

五秒后，恢復正常的曼多拉看著圍繞自己的火焰和滿地狼籍，頓時臉色如陰云密布，怒火攻心。

“逃得掉嗎？！”曼多拉冷笑一聲，抬手用力一揮將火焰熄滅后，還欲去追人。

這時，異變再次橫生，一塊手心大的石子以極快的速度襲向曼多拉。

曼多拉臉色微變，側身閃過后再回頭，卻是上百顆的相差無幾石子朝她傾覆而來。

“可惡，是什么人？”

她原本想用法術抵擋，卻發現在法術凝結的屏障在觸碰石子的一瞬間就會爆炸，而應對的辦法——只有躲開。

曼多拉一邊躲著，不時用法杖抵擋，表面看起來沒什么，內心實際上咬碎了牙，想要把這妨礙她的人弄死。

“何人在此妨礙我！就不怕我日后報復嗎？！”

“……”

躲在樹上的杏疏拍拍手，沒理會曼多拉的威脅，估摸著主角團應該跑掉了，便拿出魔方準備走人。

羅麗的魔法確實沒有喚起人心中夢魘的功效，是杏疏在她施法時多加了一層咒。

那咒還是她在上次靈犀閣閣主爭奪戰中，從那個想用這招對付她的那人那學來的。

“你要走了？”

沉默了許久的水清漓終于開了口，他靜靜地看著杏疏，嗓音依然清冷。

杏疏扭魔方的手一頓，眼皮微抬，眸光轉向他。

“嗯，要走了。”

嗓音平靜，清泠，如同汩汩流淌過的溪流，但更多的，依舊是那亙古下的靜默。

眼前的男人略微垂下睫毛，抬起手，而后一顆深藍色的珠子隨著他張口浮現，他攥住了那顆珠，將它攤開在手心，遞給了面前的女孩。

杏疏：“？”

“禮物。”

你家送禮物從嘴里拿出來?

杏疏表示一言難盡。

水清璃深邃剔透的藍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女孩，抿了抿唇，最后張口道:“我們會再見的。”

扔下完這句話，水清漓便身形化水消失了，而那份“禮物”，就這么自然地飛到了她手中。

“？？？”

幾天不見，這位拽哥的瀟灑程度更上一層了。

杏疏搖了搖頭，將視線重新投放到“禮物”上。

手心的珠子周圍散發著藍色的波紋，乍一看就像一片漩渦，如同一顆兀自運轉的心臟。

杏疏低眉盯了一會兒，思索著要怎么處理它。

221適時出現，嗓音可可愛愛，解答的話卻不那么動聽了:“小杏仁，這個好像是主線里，水王子送給主角王默的，呃，第一件禮物……”

杏疏:……

劇情，你應該學會乖一點，不要老是自己崩掉。

221補刀:“而且，劇本里說這是水精靈的仙丹，具有千年之力的圣水露珠，一般來講，這種帶有千年字眼的道具，在劇情后期是有大作用的。”

杏疏在心里給天道豎了個中指。

221出餿主意:“要不咱們還回去?”

“怎么還?”杏疏已經麻了。

“呃，直接扔水里?”

“不是說是重要道具嗎?還了，主角那邊怎么辦?我不認為這位拽……水王子，還會再把它給別人。”

221不知道怎么辦了，眼巴巴地看著杏疏。

女孩只嘆氣，翻覆手心，將珠子收進空間。

“收著吧。”

一想到后面還要解釋怎么拿到的這顆圣水露珠，還有解釋她一個普通人類是如何進入仙境，杏疏就覺得生活無望。

心碎，杏疏雙目無光，又是增加工作量的一天。

＊

“終于，跑掉了……”鐵皮拍了拍胸口，氣喘吁吁道。

“你一個鐵皮還會累啊？”羅麗抱著手臂，歪頭。

“俺那是，跑動過程中，嘴巴螺絲松了！”鐵皮反駁。

“好吧，真有你的。”羅麗胡亂敷衍了一句，朝王默走前一步，與她并肩而立。

“王默，還好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謝謝你好了。”陳思思淚痕未干，臉色依舊蒼白。

四人走進傳送的大門，陳思思和王默也恢復了學生裝扮。

“不過你真的好厲害，感覺魔法的掌握比我熟練了不少啊。”

“……”

王默垂下眼，睫毛下的眼眸沒什么情緒，嘴唇蠕動，卻沒說什么。

再抬眼時，她露出一個靦腆而羞澀的笑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發：“也沒有啦……但是謝謝你，思思。”

陳思思真心實意夸贊：“沒，你真的很厲害。”

接引的光束散落，像一層薄紗籠降下，透明的，薄如蟬翼。

王默望向穹頂，抬起手試圖遮擋什么，然而光線依然穿過指縫，不輕不重地落入了她的黑眸。

她閉上了眼，再睜眼時，已經回到了臥室。

“……”

風聲凜冽，窗外又下起了雨。

王默走到窗邊。窗外一片暗綠的樹葉乘著風，一路盤旋、上升、下降。

它飛了很遠很遠，直到消失在街頭拐角，看起來無比自由。

但王默知道，那片葉子不會飛很久，它總會落下，并且循環往復，不斷的、反反復復落下。

成為土壤的一部分，成為一整棵樹的養料。

王默面無表情地關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