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大街，原本是由青石板鋪成，此刻卻灑上了腥紅的血跡。

常副尉仗著燕夫人作為人質和堅實的凱甲，在和十數人戰斗的過程中仍不落下風，甚至反傷了幾人。但自己也被困在人群中，進退不得。

只見劉心父子一前一后，沖至人前，是你一揮我一刺地加入這場亂戰。父子倆并不冒進，只等著常副尉躲閃不及時刺上幾劍，這一下讓常副尉十分難受，尤其是劉堅的短劍異常鋒利，幾次捅穿了他的厚凱，只是憑著自己豐富的戰斗經驗，險之又險地卸下了劉堅的攻擊力道。

劉堅很快看出了對方的窘迫，眼前一亮，仿佛看見戰勝敵人的希望，一抹喜色不由自主地浮上臉頰。這把劍是劉堅從怪人身上找到的，經劉心鑒定此劍不含靈氣，只是格外鋒利而已，劉堅當時也沒有條件測試，卻沒預料到這劍能鋒利到這種程度，這屬實是意外之喜了。看來這還是一柄寶劍啊，幸好劉堅足夠小心，在劍柄上纏繞黑布，又縛上劍穗，這樣一來就是原主人在此，也不見得認出此劍。

就在劉堅想著這劍值多少銀子，夠不夠獻給仙長時，常副尉抓住空隙，使出一招刀技--虎嘯八方：只見他先單手將燕夫人壓得彎腰，再提足真氣，將長刀自頭頂揮起，沿道家六十四卦方位將長刀從右前方'升'位舞至'無妄'位，接著手腕翻轉，刀勢不退，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從左腳前'無妄'位揮至右背后'未濟'位，接著從頭頂的'未濟'位再度揮刀斬下，然后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從遠處看，這一柄寒鐵大刀，以自身為圓心，如暴風中的雪花一般上下翻飛，狂舞不止。刀鋒所過之處，所有人無不后退，不敢上前！

這一招只揮了短短幾個眨眼功夫，卻讓在場的武林中人無不汗顏，佩服其刀法精湛。在不懂武功的人看來，這招看著像是揮刀沿自身畫了一個又一個圈，實則每一圈的首尾并不相連，并且刀勢在揮舞中沒有半分減弱，反而在奇特的運行軌跡下越揮越快，愈揮愈強。這招的出處對很多武林人士來說并不陌生，虎嘯八方乃是八卦刀法中的一式，流傳甚廣，劉堅也有學過，據說練到深處，一刀劈斬之間，均有暴烈無比的破空聲，如同數只成年巨虎在震怒狂嘯，因此得名虎嘯八方。

虎嘯八方是一種偏向防守的招式，將長刀快速揮舞覆蓋自身四面八方，以此來逼退敵人或者箭矢，是一種在軍隊里也極為實用的招式。只不過大部分永州士兵連字都不識得幾個，更不用提記住揮刀的路徑了，自然發揮不出此招的任何威力。常副尉身居這幫草包官兵之中，卻能掌握此招的精髓，倒是讓劉堅更加好奇起對方的武學出身來：燕天雙有家傳的腿法，這常副尉莫非也是什么武學世家不成？

就在劉堅胡思亂想之際，常副尉卻把長刀插在地上，怒喝道：“你是什么人，敢來壞我好事！”

“我乃燕捕頭在江湖上的朋友，實在看不慣你這行徑！我勸你早點放開燕夫人，也許還有一條生路。”劉堅不動聲色地回道。

常副尉冷笑一聲，輕蔑地說道：“我的生路？眼下你們不過仗著人多，等我的手下弟兄們趕來，你們一個都別想有生路！”

眾人聞言色變，常副尉作為永州城的副騎尉，手下有著用于城防的五百兵力，若是這么多人一擁而上，后果不堪設想，這話直說得燕家人倒吸一口涼氣，劉堅也不知該如何答話，場面一度尷尬起來。

這時劉心卻走上前來，對著劉堅耳邊低語了幾句。劉堅聽完，眼前一亮，然后整理了神情，正色說道：“你的弟兄們不會來了！”

見此話引起了對方的不屑，劉堅又發言：“常副尉打到現在，怎么著也有一刻鐘了吧，大人就不疑惑為何沒有城防兵過來相助呢？”

常副尉聽完，皺皺眉頭，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你以為你在為紫夫人賣命，但你可曾想過，是誰把所有的官兵帶走，只留下你一個，不然你何至于被人團團圍住，脫身不得？”

聞聽此言，常副尉頓時心驚，他完全沒想過自己的處境是被人精心設計的，更沒想到自己賣命的對象竟想陷害自己！常副尉心想：'說起來，自己打斗這么久都沒個幫手，肯定是紫夫人跟府軍的人說好了。而且紫夫人明知我殺了燕家一人，遭他們記恨，還要我留下對他們夫人動手，這不是擺明了害我嗎？虧我還為她之前在捕頭面前保我一事感謝，原來是騙我。對了，她保我的時候讓燕家人坐了牢，這反而讓燕家人更加恨我入骨，一個個想置我于死地。紫夫人，好狠的女人！'

常副尉又回想起初見紫夫人時，自己被那驚為天人的容貌折服，即便自己小心掩飾，但自己的色心仍是被對方發現，難道從那時起，紫夫人就對自己起了殺心嗎？想到這里，平日在軍營里作威作福、威風八面的常副尉，也仿佛是被黑暗中的毒蝎盯住一般，不寒而栗，渾身汗毛炸起。

汗毛在凱甲里炸起，劉堅自然看不到，但他看得見常副尉的表情一變再變，從驚愕到憤怒、到怨恨、再到恐懼，映在眼里，一清二楚。

常副尉不是那種善于管理表情的人，以往在軍中只要夠狠，誰都服他，自然不屑于做那曲意逢迎之事，但自從被調到永州城，誰都比自己官大，誰都能踩自己一腳，就連知府小妾都能對自己呼來喝去，頤指氣使。平日里憋的氣他都發泄到家里妻兒身上，所以與妻子關系不和是真的，此刻想娶燕家遺孀過門也是真的，他以為自己直來直往是真性情，是男人本色，但在外人眼里，尤其是受害人眼里，卻是禽獸行為，是男人本'色'……

劉堅沒有管對方心理歷程有多復雜，直接與劉心眼神交會，趁常副尉失神之際，直接出手，準備救下燕夫人。高手過招，最忌分心，只見劉心快步向前，劍鋒指向對方腳掌，那里沒有凱甲覆蓋，劉堅則一劍刺向對方扼著燕夫人的左手。常副尉沒有準備之下，反應倒也極快，一個后撤躲開了劉心的攻擊，只是左手中了一劍，吃痛之下，不得已放開了燕夫人。

燕夫人則趁勢抓住機會一個前撲，沖到劉堅懷里，劉堅急忙護住夫人后撤，但吃痛的常副尉也發起狠來，提起長刀，就是一劈，這刀劈得又快又狠，劉心只來得及擋下三分力道，卻還是無法阻止這柄寒鐵大刀斬在父親背上，登時斬了個三十公分的血口，鮮血直流，皮開肉綻。

燕家眾人也不旁觀，見夫人被救出，急忙出手攔下常副尉，這一次，常副尉猶如一只毫無退路的猛獸，寒鐵大刀就是他的獠牙，既然紫夫人要他命，他就先要了眼前眾人的命。此刻也不管受了傷的左臂，內力不要命的涌出，只想把眼前的敵人全部殺死。但是猛獸雖勇，剛而不久，燕家眾人早就采取了游斗的方針，在對方猛虎般的氣勢下，眾人把距離拉得更開，這樣一來，在常副尉的全力攻擊下，反而沒有人受傷。而常副尉在一番消耗下，漸漸不支。

就在燕家有人即將下死手的時候，燕夫人突然用略帶沙啞的嗓音說道：“放過他吧……”眾人不解，這可是殺死仇人的大好機會，燕夫人卻又說：“經此一戰，這人怕是不會再來找我們麻煩。而我們若是殺了他，則是背上襲殺朝庭官員的罪名，白送紫夫人一個天大的把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并不全然服氣，看著一旁暈厥過去的小少爺，再看著灑滿一地的燕家鮮血，大家只想殺了此人，以慰燕天雙在天之靈。

燕夫人看著眼前這些血氣方剛的燕家后人，心里泛起一絲絲欣慰，臉上卻不動聲色，厲聲說道：“你們要想報仇，就先把功名掙回來。沒有權力就想報仇，那不是幫燕家，而是害燕家！你們捫心自問，紫夫人，你們敢殺嗎？殺了她的一條狗，有用嗎？”

這一通訓斥直教眾人聽得面紅耳赤，不敢直面如今這位燕家女主人的威嚴。接著眾人在燕夫人的指示下，馬上給眾人治療起來，尤其是已經昏迷的小少爺，和背后出了很多血的劉堅。

另一邊，見無人再理睬自己，常副尉提起刀來，卻沒有收回刀鞘，像是丟了魂一樣面無表情，垂下頭失落落地離開，在夕陽的映照下，緩緩消失在街道盡頭。在劉心看來，剛才還兇猛無比的野獸，此刻卻失魂落魄得宛如喪家之犬，是什么讓他有如此大的變化？劉心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