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芮陽同乘一輛車離開黑桃Queen的時候，古崇康還在檢索，甚至已經提拎出各種或奸或惡的理由進行匹配，不過都難以說服自己。

到底還是看過的書太少，見過的人太淺薄。

他將頭轉向芮陽，她還是與尋常無異，輕盈的，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車速很快，夜很繁華，流光在她臉上變換。芮陽逐漸裂開了笑臉，貼近車窗，注視著拔地而起的浩瀚星空，忽而轉頭，對著古崇康。

“我以前在淞市做過。你看，好久不見這樣的晚上了。”

“哦，是嗎？”

古崇康盯著她的笑，還以標準的古式木訥反應。

“你好像都不好奇？”

“哦。”

“下車陪我走走？”

芮陽提出邀請，古崇康不做聲便是同意。

黑夜的燈晃眼，連地、連天、連人，都寫在了過度曝光的膠片里。古崇康對淞市不熟，也不抱憧憬和幻想，他對芮陽所表現出的情緒沒有共鳴，只是離著她三四步的距離，一步一趨。

一直以來古崇康都是看著別人背影的人，并且沉迷于這種行為。雖然有時提起來是有些羞愧，堂堂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平生最大的愛好竟是看言情小說，導致他愛上了這種感覺，處于虛假時空的觀望，占了便宜般閱盡紅塵中的嬉笑怒罵。不用心動難過，卻能走過一遭愛恨情仇。

被自己的細膩感觸所感動，古崇康不禁停下腳步摸了摸眼角。旁人大概是不知道被他在心里編排了什么樣的狗血劇情。

“你走快點啊。”

芮陽轉身，挽起臉側的一捋頭發。

這夜有些風，鼓起她淺色西裝，露出綢緞蕾絲的打底。

古崇康對上了那根露出的細細肩帶，又錯開目光。

“我還是有些好奇的。”

“什么？”芮陽走近他。

“為什么？”古崇康發問。

“為什么？”她同樣復述著。“為什么我在這里？”

古崇康沉默，這不是他想問的問題，不過將自己心里所想說出來好像有些不堪臺面。

“我在哪里出現都好，不應該會影響你此行的判斷吧。你來是帶著蔣瓏囑托的，覺得汪泉是好是奸，你看到的、聽到的如實反饋就好，現在只有你說的話蔣瓏會相信。”

“我？”

“對呀。只有你。”

“恐怕……”

“不用這么快否定。不過我提醒你，汪泉做得再好，也要留意他的把柄。”

“為什么？”

“不為什么。難道要相信人？。”

“你？你這樣說？”

古崇康覺得自己的猜測不錯，芮陽不僅僅是蔣瓏的籠中雀。不過她到底是為了什么頂著一個金絲雀的名號，留在蔣瓏身邊？

芮陽很快給了他，他想聽到的答案。

“你是不是也認為我只是他包養的女人，還是特別不通人情世故，總愛和他耍性子鬧脾氣的那種？”

古崇康點頭。隨后便收到了芮陽一個頗有意味的眼神，不太真切，有些蠱惑耍賴，又攙著些陳懇祈求。

“我看也可以和你說，”芮陽雙手插兜，看了眼燈火通明的高樓，才慢斯調理，“可能，反正你以后也是會知道的。我是為了蔣瓏，或許旁人不會理解，就算是他也不會。”

嗅到了秘密的味道，其間似乎還摻雜著些許情事的尾巴，古崇康登時就來勁了。在八卦面前，他腦子轉得比高考還賣力。

芮陽語速越來越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抖。

“我本來也是福建人，十多歲才去云南的。在廈市讀書的時候就認識蔣瓏，十多年前的事了。去年他來淞市，我們遇到。之后，他又多來了幾次。”

難怪有一陣子蔣瓏經常一個人跑淞市，古崇康暗暗點頭。

“我因為一些事情緒不太好，又出了車禍。好了之后，他就讓我跟他走，于是就到了榕市。你也知道他有不少女人，只是帶我在身邊又會有什么不同呢？我也不要費心費力去爭這個不同，他享受女人為他較勁就由他去了。”

不多的幾句話，在古崇康腦子里演變成了一出苦戀大戲。一個倔強的女人在若干年后與當年的暗戀對象重逢，內心愛火重燃，放下身段毅然做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員，只為了支持他的事業，與他奔赴雙向愛戀。

這故事使古崇康內心發出了雞叫，難怪芮陽平時那么喜歡懟人，原來是仗著喜歡二字。

腦袋里的疑惑突然就通了，古崇康抬手遮住下半張臉，內心的激動根本不用去找貼切的形容。……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氣氛渲染到了就好，就一激動的情緒哪來得及顧及那些行文用詞的意思和規矩。他情不自禁來了一句。

“我懂。”

突然這么一句，連芮陽也都給唬住了，笑著望向他。

“你懂？”

“啊，你放心。”

古崇康自得的抿抿嘴，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芮陽背過臉去，要講的話還沒講完，就被那人的腦補替代了。

“真的？”

“真，我知道你對蔣總好。”

不過古崇康磕人戀愛是一回事，卻也不會磕到連自己的正職都忘了。

“放心，要他不好我跟著回來做什么。古哥，我和你談談利益吧。”頓了頓，見古崇康沒有接話，芮陽繼續說了下去，“我們的目標肯定是不一樣的。幫蔣瓏取得成就是我的成就，你為人打工，再盡職，優先實現的肯定還是自己。拾意內部矛盾不少是李存佳挑起的，旁人覺得你和他同是助理，他夾起尾巴肯定對你有利，我覺得卻不太貼合。你又不把這個放在眼里，只是取代他算什么事？但是，用功臣來換呢？”

最后兩句話，古崇康癢癢的，男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英雄主義的情結，不心動是假，可是她的話說得就像可以白撿塊金子一樣，簡單的相信也太過分了。

蔣瓏的心已經不在拾意他是知道的，瞄了璽元好一陣子了，可那邊嚴防死守就是沒開可以回去的口子。歸根結底還是卷面不夠漂亮，老是被人揪到小辮子，小事化大。

芮陽看出了古崇康的遲疑，也沒有緊逼。他來上海這一趟，憑著蔣瓏的疑心病，稍后就會被自動判入她的隊伍，到時候人人自保都是本能，不怕他不站隊。

“我不會逼你的。如果你改變了你的正直，就不再有你的價值了。今天只當是我和你交心談了一次，想要和你做個朋友。不是人人都會說的嘛，朋友多了路好走。”

古崇康杵在地上，還在思考著芮陽會讓自己去做什么。

“我看時間還早，接下來有什么夜生活嗎？”

芮陽看看表，發問。

“沒有。”

“那我們去打拳吧。好久沒有活動筋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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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場上古崇康沒好意思對戰，便主動當了芮陽的木人樁。只是稍微熱身后，就發現這個女人著實不簡單。雖然她的力氣不大，卻擊擊直逼要害，有股陰狠毒辣的勁兒。

躲避中他多看了芮陽兩眼，又覺得理所應當，想要一直留在蔣瓏身邊的女人不這樣哪能夠呢。

看著對方招架不支，芮陽特意放緩了節奏，大概又打了半個多小時，就到了臺下休息。

古崇康摸著喉頭的位置，對剛才那一擊還心有余悸，要不是軟綿綿地打過來，他恐怕就要躺在臺上了。

“你還是練過的嘛？”芮陽擦著汗，扭頭望向攤在座位上的古崇康。

“學過兩年跆拳道。”

“愛好？”

“不是，大學體育課選的。”

“不過我看你平時像有在健身哦。”

“沒有，沒時間。就日常跑跑步，再幫我媽抗米買菜，也差不多了。”

“怎么會沒時間？”

“工作嘛，總有一些事。”

聽到他這樣說，芮陽偷笑。

“那有空的時候？”

“看書。”

古崇康省下了言情小說幾個字，卻還是做賊心虛的偷瞄了芮陽一眼。

“哈哈，難怪你找不到女朋友。別總是宅在家里。”

提起女朋友這事，古崇康嘆了口氣。不是他不想找，是實在連相親的時間都沒有。如今也三十二了，動作快的同齡人孩子都打了幾十瓶醬油了，他還保持著自己四年前兩根手指的戀愛記錄。

見他癟著嘴似有些委屈，芮陽試探。

“家里給的壓力很大？”

“唉，我自己的壓力也很大。我爸媽都已經不催我了，是我自己著急。”古崇康如實吐露。“不過實在是沒時間。以前大學的時候談過一個，后來也談過一個，工作太忙吹了。啊，現在連相親的時間也沒有。”

“我看你真的很需要相親假和戀愛假。”

芮陽半真半假的開玩笑。

“你不要拿我開玩笑啊。”

“在做之前，首先要敢想嘛。我看李存佳就挺有空的，還開了不少副業。”

“哦。”

古崇康敷衍的應了一聲。他明白自己和李存佳沒法比，輕松的事都被人撿了，哄好老板開心就行，做事的還是自己。

“我知道蔣瓏是挺難伺候的，可偏偏他又才放心是你去做。辛苦你啦，改天我就讓他給你放個相親假。”

古崇康喝了一口水，再次偷瞄芮陽。突然之間真的想要去窺探她所企劃的未來，至少讓他期待有二，實現了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