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芮陽所說，她的低落會持續很久，馮周洲也早就做好了準備，擅自覺得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他有過一次試圖勸說芮陽去看醫生，不過也只提過那一次了。一來是芮陽強烈的抵觸情緒，二來是他也意識到了在語言不通的環境就醫或許對她來說并不輕松和適宜。

而讓他堅定這種選擇的則是芮陽的轉變，從前她愛一人憋著，之后開始慢慢的會發泄到他的身上了，當然這也有他啥也不怕一個勁往人跟前湊的緣故。

馮周洲不是鐵石做的，被這樣對待會難受，也有差點頂不住就想同芮陽一起哇哇抱頭大哭的時候。只是又不行，他難得會強迫自己什么事，這時卻有一件——不能在她面前露出丁點負面的情緒。

往往芮陽會罵他、錘他甚至尖叫著打他巴掌，他也受下去，自己吞到肚子里。沒被錘打幾次馮周洲又找到了排解的方式。

死皮賴臉地安撫好芮陽后，他常常假裝要去買東西，不去最近的便利店，一口氣跑到2.71公里外的那家711，隨便買點什么再跑回來，當下就把心里的氣和委屈散了個干凈。

跑的時候他讓自己心里只想著高興的事，正面對芮陽的行為作出解讀。她的打罵是信任自己，愿意將心中抑郁發泄出來的表現，人只要這樣把心里積攢的情緒散出來慢慢就會好的。自己再難受看著她好也就不難過了，受氣了不大了就多跑兩公里，哪有一條路是把人逼死的。再說他馮周洲什么都不擅長，只有自己給自己尋開心是最擅長的，什么都不拿手，選擇性的健忘卻又拿手。

而且回魂后的芮陽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性，只是那副看著他的模樣，馮周洲就知道，芮陽肯定也是愛惜他的。

當然，除此之外生活還有更多的磨練給馮周洲，例如離朋友漸遠，例如在照顧芮陽的同時兼顧忙碌的工作，但因為心里有偏好，時間一長也就慣了。

只是一點他還是蠻失望的，sen又不見了，沒了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偶爾會覺得嘴巴難受。

***

這一次大概是一個多星期的樣子，芮陽的情緒漸漸變好，穩定了下來。馮周洲終于松了口氣，就差沒說出口，謝天謝地。

緊接著日子漸漸歸于平淡，他開始享受與芮陽相處的每一日，還有從她那里偷到的吻。

她躺在沙發上，他坐在地上，談工作，談電影，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看著清晨的陽光、傍晚的夕陽、夜里的燈火。一起趴在陽臺上，說著笑話，還有他吵鬧的歌唱表演。原來愛情真的不必風風火火、轟轟烈烈。能看得到她，碰得到她，最遠離她不過一小時的距離，就夠了。

馮周洲乖巧地趴在餐桌上張嘴跟芮陽要草莓，芮陽將草莓尖尖咬了，把剩下的草莓屁股放到他嘴里。

馮周洲嚼著，對芮陽發出抗議。

“給我吃一個尖尖嘛，一個就夠了。”

芮陽挑了個又大又紅的草莓，遞過去，馮周洲張嘴就要接。

“哎~，不給你吃。”在他快要咬住的時候，她迅速收回手，看著他張口咬了個寂寞，仰頭嗤嗤的笑著。

馮周洲哀怨地瞪了她一眼，嘟著嘴，“反正這草莓也沒那么甜，就不要再給我草莓屁屁了嘛。”

芮陽只是笑著，又抬手比出要投食的動作。

馮周洲閉眼準備好。

這次一顆完整的草莓落入了他的口中。

馮周洲用舌頭在嘴里攪了一圈，咬著草莓，突然拍腿大笑。腦袋左左右右的晃著，高興的像個二八傻子。

芮陽才拿到手里的草莓也被他這么一震又掉回碗里。

她皺起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笑什么呢。”

馮周洲老狗點頭，勾著脖子，又笑了兩聲，才用手指抹著眼角。

“我剛才在心里跟自己打了個賭，如果你下一個喂我的是一個完整的草莓，就說明你特別喜歡我。”

馮周洲語句不暢，芮陽挑眉看著他。

“就這個？”

“嘿嘿嘿。”馮周洲點著頭，嘴巴裂的像顆喝飽水的櫻桃，瞇著眼，透出一股猥瑣氣質。

芮陽突然起身探出身子，伸手抓住馮周洲的下巴，往面前一扯。垂眼看著被自己捏到變形的那張臉，輕輕落下一吻。

馮周洲有被驚到，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看著芮陽。

這一瞬間身體里破殼而出的喜悅太多，猛然全都擠到了嗓子眼，爭先恐后的要竄出去，他一時招架不住如此水泄不通的宏大場面，中樞停擺，半張著嘴發出一聲鵝叫。

芮陽將手伸到頸后，扶著腦袋，看著馮周洲失魂曉有趣味。

頭腦四肢、胸腔肺腑突然都熱得快要炸裂，馮周洲那只成日抽煙喝酒的殘年老鹿，突然回光返照在胸腔里蹦跶起來。

它在粉色浪漫天幕下的廣闊苔原蹬著四條小細腿，得意忘形地蹦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太久沒有嘗到的感覺讓馮周洲手忙腳亂，強行挽住鎮定，目光由下至上，從腳趾開始慢慢爬到芮陽耳邊翹起的碎發，他滑稽的起身，帶著話劇的腔調。

“啊，今天是平常的一天吧，哈，哈，是不是我的雅瑪歷生日。”

說完，才發現自己竟然興奮地站了起來，馮周洲手足無措，仿佛這一刻的喜悅太像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僅憑一時腦熱闖進了演播大廳，極其尷尬的，“沒記錯，這是你第一次主動……”

說著他甩開手足，四肢僵硬卻硬要扮出西門二哥逛窯子的瀟灑，朝芮陽走去，想要再咬一口果子。

芮陽壞笑著，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腦門上。

“給你我的吻。”馮周洲沒有放棄。

“我已經偷到了。”

“給你我的愛。”他鍥而不舍。

“已經收到了。”

馮周洲捉住芮陽的手，將其按在心臟上方。用目光擒住她的雙眼，一心一意，一字一句。

“給你我的全部。”

“不要嚇到我。”芮陽略微后傾。

馮周洲自己滾了臺階，上身攤在桌子上，孩子氣的發嗲。

“哼，被你打消了積極性啦，我未來一整天都會沒勁的。”

“那就乖乖的躺著。”芮陽縮回手拍著他的腦袋。

“明天是我們組的飯盒日，我還要做飯呢。”

“勤快。去做呀。”

芮陽輕輕拍手鼓掌。

“我的心沒力氣啦。”

真是不會長大，芮陽嘆著氣笑道。“我幫你做吧。”

馮周洲的眼睛登的就被點亮了，狗兒似的翻身肚皮朝上，張嘴就要零食。

“啊呀呀，今天一定一定是我的生日。”

“屁呀。”芮陽用手指輕敲他的腦門，“我還是會做兩個菜的。想吃什么？”

“毒藥我也吃。”

“好好說話。”

“你做什么就吃什么。”

“佛跳墻？”

“買菜是不是我負責？那你可為難我了。”

***

芮陽端正的坐在桌前，拿著馮周洲的iPad認真翻找菜譜，一邊考慮冷食的可能性，一邊詢問馮周洲的口味和意見。

坐在一旁的馮周洲心不在焉，飯菜嘛，真不用那么鄭重。只要是她為自己下廚，哪怕生焦怪味都行。更何況她又不是不會，讀書的時候，運動會啊，郊游啊，游樂園啊，芮陽的盒飯有哪次沒進自己的肚子。

芮陽輕咬手指，將iPad推到馮周洲面前。

“你看這個培根蘆筍卷好不好？”

馮周洲瞟了一眼，默默拿起果盤里的香蕉立在桌上。

“好啊。”

芮陽看了他一眼。

“那還是做中式的。橙子雞？”

“好。”馮周洲將香蕉掉了個頭，還是立在桌上，用手指彈琴似的在上面把玩。

“還是做飯團？”

“好。”

馮周洲的心思壓根就不在飯菜上，不時抬眼瞅著芮陽，手指化作小人在桌面上邁步，將香蕉踢到芮陽眼前。

“想吃拔絲香蕉嗎？”

芮陽反問。

“我不吃。”馮周洲訕訕的，又提起一股精氣神，抓起香蕉貼在臉上，對著芮陽，“你吃嗎？”

芮陽面目平淡。

“我喜歡吃擺得久些的。”

馮周洲不吭聲，別過頭去將香蕉掰成兩半。

芮陽看出征求他意見也沒什么用了，開始寫購物清單。馮周洲盤腿看著，覺得無聊，一會兒磨蹭到冰箱，又一會兒磨蹭到陽臺，最后躺倒在沙發上。

他擺正姿勢準備閉眼小憩，腦海中又出現擺久了的香蕉，偷偷睜開一只眼，撐著頭往芮陽的方向望，嘆了好大一口氣。

實在是在那一吻之后，他腦子里就只有香蕉了，唉，北蕉、米蕉、美人蕉、芝麻蕉、西貢蕉、天寶蕉、畦頭大蕉……就是沒有他的蕉。

心里嗷嗚嗷嗚一陣，馮周洲妥協了，吻在唇上又不在床上，愛情的歡愉不能再是鬼了，見人就上。他摸過上百人，可從來沒有夠到過芮陽，那么悠長的歲月，哪有一個主動的吻就解決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