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沒有別的長處
- 愚蠢之人所奉獻的純情
- 周荔枝
- 4361字
- 2022-07-04 11:11:00
兩夜三天的工作,馮周洲還算賣力,只是稍閑下來想到芮陽就覺得滿肚子牽掛。掛念著,雖然準備了很多的食物,還是怕她不好好的吃飯。
他算是摸清楚了一些她的生活習性,比如夜里到處找風吹不睡覺,白天又尋著太陽發長呆,跟仙女似的喝咖啡續命。可就算這樣折騰,那皮膚還是干凈清透,也是天賦異稟。
當然他掛念芮陽的還不止這些,比如怕她又一個人哭了,縮成小小一團紅著眼抹眼淚的樣子他心疼。
馮周洲以前喜歡看芮陽哭,覺得她哭的樣子比紅著臉害羞還可愛,而現在他最怕她哭,怕不了解她心里的難受,沒辦法讓她開心。
其實他有這樣的憂慮也不是杞人憂天,算是潛意識里對芮陽狀態的警覺。
這兩夜三天馮周洲想了太多次芮陽,可能也就因此她的身體與靈魂被剝離了。他在圣母瑪利亞天主教堂想著芮陽,讓她上午十點的時候揪心;在沿海公路想著芮陽,讓她在下午四點的時候揪心;在森林酒店想著芮陽,讓她在夜里十點的時候揪心;在寶石街、在Kung Krabaen灣自然保護中心想著芮陽,讓她在第二天也一直揪心。
芮陽縮在床上,看著嚴絲合縫的窗簾,腦袋漿糊一樣被搗了一遍又一遍。她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突然這樣,只是覺得無力又悲哀,淌下的眼淚懶得擦,垂在地上的被子也懶得理,只想一個人安靜的躲在這一隅。
其實她何嘗不知道這個世界是美麗的,窗簾背后就是陽光燦爛的風景,她有人愛啊,可是她又不配被愛,她這樣的人就連平常的相處也是在裝,一遍又一遍的在自己或是麻木或是悲傷的表墻上刷著正常的顏色。顏料刷的太多了,厚厚的一層又一層,龜裂了,遠看勉強能騙過人,可近看就是數不清的坑洞和丑陋無比的裂紋。
這么丑的一面墻,它配不上鳥鳴,配不上微風,也配不上陽光。
為什么?為什么?
已經發出過億萬遍的疑問,又一下一下的重錘著芮陽的腦袋。初初掙扎幾下,她放棄了抵抗。不清楚時間,也不清楚晝夜,就像釘在高加索山的普羅米修斯,反復被啄食肝臟的疼痛早讓他失去了對世間萬物的覺察,唯一的計數就是來自腹前的劇痛,一下,兩下,三下……
***
回程的馮周洲已經越來越焦急。前天他給芮陽發的訊息、打的電話她都會回都會接,語氣也還算平淡??墒乾F在距離她上一次回復信息已經一天一夜,他打了23個電話,直到對方的手機已經關機。
他緊握著手機,臉上卻還不得不勉強表現出鎮定跟娘娘談著接下來的拍攝計劃。剛到曼谷就隨便編了個理由拒絕了聚會的邀約,央著司機先送他回家。
馮周洲橫沖直撞的跑回公寓,急匆匆的將門打開,卻在進門前有了一絲猶豫,幾次深呼吸,才敢推開門快步走進去。
寂靜的屋,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馮周洲環視一圈,直接走到芮陽的房門口。心里既焦急,又怕其實芮陽好好的,反而是自己過激的反應會令人產生誤會。
終于他鼓起勇氣推開門。
屋內昏昏暗暗,專門為芮陽換的遮光窗簾嚴嚴實實的遮住了外面的陽光,她一動不動攤在床上,沒有一絲反應。
馮周洲大驚,三步并做一步沖到她身邊,抓著她的雙手就檢查。沒有血跡,沒有什么亂七八糟的泡沫和嘔吐物。他呼出一口氣,心臟從嘴巴回到了喉嚨里。
芮陽一個木偶似的任他擺弄著,沒有反應,枕頭是濕的,眼睛也是腫的,只是細看,不單身體沒有反應,連眼神也是木木的。
馮周洲伸手搭在她肩上,輕喚。
“芮陽?!?
喚了半天,她終于回過神來,懨懨的看了馮周洲一眼,別過頭去。
“芮陽?!?
馮周洲也跟著將身子伸過去。
“我想休息?!?
芮陽聲音小得跟螞蟻一樣。
“你飯吃了嗎?”馮周洲趴在她身邊,只是問著。
芮陽沒有回答。他伸手摸到她干裂的嘴唇,又問。
“你喝水了嗎?”
芮陽眼眶又濕了起來,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
“喝,了,吃,了?!?
馮周洲張口是想責問她到底怎么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問什么呢,雙眼看到的還不夠不明白嗎?她現在并不需要有人問她怎么了,為什么會這樣。
以其讓她開不想開的口,還不如給她擁抱。
他樓住芮陽,緊閉雙唇只想把自己的溫暖傳遞過去。
芮陽開始稍稍掙扎,突然之間又變得劇烈起來。不斷地對馮周洲又推又踢。破口大罵。
“你不要碰我,讓我一個人待著。你不要管我?!焙艉爸?,在馮周洲臉上被狠狠的抓了一把。
他不為所動,仍舊只是抱著她。
吵鬧了一陣,芮陽的力氣小了下來,只是嘴里仍舊哭叫著。
“你滾,不要在著。你出去?!?
“沒事。我在。”馮周洲一再重復這一孤單的回應。
芮陽的哭喊漸漸停歇了下來,她沉默的望著天花板,幽幽的開口。
“我好累。什么都沒做卻覺得好累,我好累呀?!?
說著就開始抽泣。
馮周洲往上撐著身子,幫芮陽抹去眼淚。
“沒事,覺得累就哭出來。我知道你很累,只是強迫自己硬扛著。在我這里就不要再硬抗了。累了就難受,哭出來,喊出來,不要憋在心里?!?
馮周洲哪知道芮陽曾經咬著牙硬抗過了多少風波和艱難??扇司褪沁@么奇怪,從前遇到天大的事和委屈都不會吭聲,在聽到他的安慰時卻哭得慘烈。
那些在迷茫、磨難中憋回去的眼淚,都被他的溫柔統統兜住,好好安放。
“我好累,我為什么,我好累。為什么??!”
芮陽哭得撕心裂肺,幾乎喘不上氣。馮周洲躺在她身邊,穩穩的摟著她,眼眶漸濕,卻憋住自己的哽咽。
“沒事,我陪著你?!?
***
芮陽什么時候停歇的馮周洲記不得了,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也記不得了,只是芮陽安靜下來后他就摟著她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等馮周洲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了人。
門縫透入光線,他起身看著那道光身體漸漸有了能量。
方才只是做了一個夢,他小心提醒自己別陷在夢里了。
馮周洲拉開門走進客廳,看到芮陽披著白色的睡袍,背對著他,翹腿坐在餐桌上,修長纖細的身形仿佛不食人間煙火。
桌上擺放著煙和煙灰缸,他遠遠的看著并沒有抽太多??Х葔乩镞€有些咖啡,他渴了,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邊牛飲,一邊瞟眼看著芮陽。她并沒有反應,還是對著陽臺外的燈火在發呆。
馮周洲打開冰箱見之前留給芮陽的食物都沒有被動過,水果原樣整齊的碼放著,貼在上面的紙條也還跟新的一樣。
伸手撕下那些便簽,揉成一團丟在垃圾簍里,馮周洲又抬頭看向芮陽。清瘦的背影即便什么也沒做,只是呆在那里就讓他心動,想要擁在懷里。
他猜測著這時芮陽的表情,她的腦袋里在想什么。
可能她其實什么都沒有想吧。
自己出現了這么長時間,她也沒有搭理。再看看印著屋內景象的玻璃,芮陽你沒看到我一直在你身后嗎?
馮周洲拱起身子裝作一頭大象在芮陽身后從左踱到右邊,又化作一只長頸鹿從右到左。
一會兒是斑馬,又一會兒是鴕鳥,一轉眼又變成了狒狒。
終于,芮陽將一直湊在唇邊的杯子稍微放下,看著在燈火中搶鏡的馮周洲。
“你干什么呢?”
“終于看到我了啊?”
馮周洲往前貼近到芮陽。
“怪礙眼的。”
芮陽輕抿一口咖啡。
“雄性動物不就是這么吸引雌性的嗎?我得比夜晚更美啊?!彼麑㈩^靠在芮陽肩上。
“貧嘴?!避顷栞p輕抬肩,似乎是不愿意他靠上來。
“沒別的長處?!瘪T周洲自覺的抬起了頭。
“芮陽。”“馮周?!?
他們幾乎是同時開口,馮周洲捏著褲兜里的小盒子,又松開,笑著對芮陽。
“你說吧?!?
“對不起?!彼€是看著外面,沒敢望向他。
“不準你說這樣的話的呀?!?
芮陽低頭?!拔視@樣。連我自己都十分憎恨?!?
“我沒有呀?!?
芮陽看向馮周洲,他的側臉綻著光,正對著夜色笑得美好。
“我把它當做是一次進步。舉個例子,如果你要哭一千次才會對我笑。那我現在離你的笑只有九百九十九次眼淚了。況且我只是陪著你,還不能替你難受?!?
“馮周沒那么簡單。”
“我知道啊。你哭的時候我也會心疼。但也只剩九百九十九次心疼了。我還想你把你的不高興都發泄到我身上,讓我和你一起分擔那些壞蛋情緒,讓那九百九十九次快點過去。”
芮陽望著他眼圈又紅了,馮周洲扶住她的臉,溫柔的笑著。
“我知道這是你的樣子,又不完全是你的樣子,但已經是我預料到的樣子了。你難受我只想要你把難受分我一些,不要一個人硬抗。我是男人比你抗操,記得每一次都要拉上我陪著你。我不愿意你一個人承受。”
“你這樣……”
“我知道,我體會不到你的感受。不過請你不要憐惜我這朵嬌花,可勁兒的造我,打我罵我,蹂躪我。把你受不了的壞情緒,難受,都發泄到我身上?!?
“馮周,這樣你……”
馮周洲摟住芮陽。
“我是一顆除草劑也滅不了的雜草,相信我。”他撫摸著芮陽的頭發,“我不能想象再次失去你的我是什么樣子。芮陽我錯了,我接受不了?!?
馮周洲說著就開始哽咽,每當他回想起自己的模樣總是面目模糊,說不上來在沒有芮陽的那些年到底做了什么,只是嫌惡那樣的自己。
從小他就在媽媽的熏陶下看了不少愛情故事,對那種美好的從一而終的愛情抱著的堅定而盲目的自信。只是到了自己身上,不僅初戰就幾乎被殺光了血條,還將剩余不多的血摻了水酒灑遍大地,那個美好的夢想遙不可及,他也以為再也不會有了。
是你辜負了我?還是我的放縱可能傷害了你?馮周洲看著芮陽的雙眼,里面清楚的印出了自己,這就是滿眼都是他的人啊。
他緊緊抱住芮陽,不想要她看見自己的眼淚。
“芮芮陽陽,是我不好。不過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梢悦苛R我一次,就還我一個擁抱,打我,就賠我一個吻?!?
“我又不是暴力狂?!避顷柾崎_他。
“我愛好皮癢,沒辦法?!瘪T周洲擺出一副賤兮兮的樣子,“誰讓這年頭連親個嘴都這么難?!?
芮陽上下掃視他,咽下到嘴邊的狠話。
馮周洲毫無察覺,掏出小盒子,伸到芮陽面前。
“換一個吻怎么樣?!?
“那算了。”
“親額頭。”
“我不缺東西?!?
“唉,你看,這不就是難嘛?!闭f完,他打開小盒子,里面是一個紅色的吊墜。
“這是什么?”
“紅寶石,昨天買的?!?
芮陽對首飾的興趣缺缺,而且這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的,只勝在個頭不錯。
她轉移話題。
“你不是把卡交給我了嗎?”
“嗯,男人不都是有一點私房錢嘛?不過買了這個就真不剩多少了?!?
“多少錢?”
“不多。蠻劃算的?!瘪T周洲得意。
“聽著,你好像很在行???”
“愛好,愛好。我也沒什么錢買好的,就這個我覺得好看,就買給你了?!?
芮陽笑盈盈的收下,裝作是很有興趣的樣子沒想到把馮周洲的興致撩起來了,他以為是芮陽喜歡,用手指悄咪咪的戳著她的手臂。
“我再給你看些好看的?!?
說完跑進臥室抬出一個黑色皮箱,煞有其事的緩緩打開。
里面大概二十幾個大大小小的首飾盒,馮周洲一一打開,擺在餐桌上,手鏈、耳環、戒指、項鏈、胸針都有,有的算是品質不錯,有的則是贏在手工驚艷。芮陽略略掃了一眼,鉆石、藍寶石、紅寶,貓眼石,還有一串珊瑚。其中多的是鉆石和藍寶石,分別都有四五樣。
“馮周洲?!彼@呼,之前只是知道他喜歡買飾物,卻不知道是下了這么些血本。對于一個還不到三十歲的原夜店咖,能搬出這么些家底算不錯了。
馮周洲雙眼放光,他看著自己的愛物覺得哪個都好,一時間不知到該怎么跟芮陽介紹。
“好看?!彼闷鹕汉麈溩釉谲顷栴i上比劃,又換了條紅寶石,“好看,”之后挑了個藍寶石的胸針放在芮陽手里?!斑@個配你也好看。別客氣。盡管用?!?
芮陽疑惑的望著他,覺得眼前這家伙的腦袋可能有點問題。
“馮周要是我把你賣了?!?
她無奈。
馮周洲有些懵懂的歪著頭,手里還抓著三四個戒指。
“再買嘍。”他湊在芮陽面前又專心的顯擺了起來,“是你,又不是誰。再說你舍得?芮芮陽陽,我的全部都可以給你。”